這六個軍官都是卜芥與單刀根手下的把總,算是留在城中級別比較高的軍官,卜單二人想在其中挑選四個負責四座城門的守衛工作,另外兩個則派去征調城中壯丁協助準備守城開戰所需的各種物資。
白茯苓在看見高良姜的時候心中有些什么一閃而過,她想了想對卜芥道:“卜大人,這位高把總可是你的手下?”
卜芥點頭道:“是啊,小姐竟然認得他?”
白茯苓笑道:“剛才快到將軍府的時候,這位高把總攔住了我的車子,好一陣盤查。”
卜芥一聽臉色就變了,廳上其他人看高良姜的眼光也詭異起來,見過笨的沒見過這么笨還連帶不長眼的。
卜芥自問自己也不敢沒事跑去查白茯苓的車,這要是讓陸大將軍知道了,雖然不至于把他怎么樣,但心里定會不高興,覺得他不懂調教手下的人。
卜芥瞪了高良姜一眼,喝道:“蠢材,白大小姐你都不認得?還不快來賠罪道歉?!”
白茯苓連忙攔住道:“卜大人言重了,小女子沒別的意思,只是覺得這位高把總執行公務認真嚴格,一絲不茍,也許正適合鎮守城門。”
卜芥見她神情真誠,確實不是心有怨氣的樣子,頓時松了口氣,點點頭大手一揮安排高良姜去守西城門。
白茯苓笑盈盈走到他面前道:“城里百姓的安危就交給幾位軍爺了,希望各位小心謹慎完成公務,大將軍回城后定必重重嘉獎。”
幾個把總聽了這話都是眼前一亮,有白大小姐的承諾,這軍功不說,過后肯定還有其他獎賞好處,人人都是摩拳擦掌,卯足了勁要好好表現一番,高良姜抬頭看了白茯苓一眼,抱抱拳沉默地與其他人一道離開奔赴各自負責的崗位而去。
高良姜雖然一直板著一張棺材臉,但是白茯苓感覺到,當他得到任務后,他似乎……松了口氣。
白茯苓到來的消息,身在后院的崔珍怡很快就知道了,聽去打聽的小丫鬟粉霜說,她竟然大模大樣留在前廳與幾個軍爺商談軍情,崔珍怡不由得皺了皺眉頭,劉真真在一旁嗤笑道:“商賈之女就是商賈之女,真是不知廉恥又不知進退,隨意拋頭露面不說,還去摻合爺們的事情,半點教養都沒有,她以為她是誰?!”
崔珍怡冷哼一聲道:“不知道的就別亂說!”她出身將門,雖然沒見識過父兄帶兵,但也聽過不少,這些鎮北軍的將領竟然愿意與一個小小女子商討軍情,這說明什么?!
說明白茯苓在這些將領軍官心目中的地位不輕,并不只是將軍義妹那么簡單!她之前也曾打探到說白茯苓替鎮北軍籌措軍費,安頓殘疾軍人及殉職將士家屬的事,說她在鎮北軍中說一不二,威信直追陸英本人,她一直以為是市井小民以訛傳訛夸大其詞,如今看來怕都是真的。
她心里各種滋味混在一處,只想到一句話——虎落平陽被犬欺!自她到北關城以來,處處失利倒霉透頂,偏偏這些倒霉事件件與白茯苓相關,而白茯苓卻是風光得意,受人擁戴又事事順利,她大家閨秀名門淑女的自尊已經被這個小小商賈之女打得七零八落,她用盡了力氣才控制住自己維持風度,沒有沖出去撕爛那張絕色的臉孔。
“表姐,我是替你著急呢!你還罵我?!那小狐貍精連將軍的手下都哄得服服帖帖地,還有我們站的地方嗎?”劉真真氣結,一邊伸手指指西廂方向,一邊橫眉怒道:“你看石韋那個老不死的,對我們愛理不理,對著那小狐貍精,馬上變得跟哈巴狗似的,正帶了那狐貍精的丫鬟在收拾西廂呢!表姐,人家都踩到我們臉上來了,你還要忍?!”
崔珍怡被她一番話刺得骨頭縫都發痛,不過她畢竟理智未失,咬咬牙冷聲道:“你說夠了沒有!”
劉真真被她陰冷的目光一掃,滿嘴刻薄話頓時嚇得全吞回肚子里,一時不敢吭聲。
崔珍怡揉揉眉心,吩咐自己的丫鬟粉霜道:“去探問一下城里究竟出了什么事?大將軍不在,為什么幾位軍爺忽然跑到將軍府來?”
粉霜很快向家丁打探到消息回來,哆哆嗦嗦對著崔劉二女一說蠻族來犯,兩人都被嚇了一跳,崔珍怡還能力持鎮定,劉真真直接被驚得面無人色。
她們在京中哪里遇過這樣的陣仗,印象中蠻族人都是茹毛飲血,兇殘嗜殺的魔鬼,如今這些魔鬼竟然就要殺到北關城來了!
劉真真顫聲道:“不、不是說這北關城已經好幾年沒打仗了?怎、怎么蠻族人說來就來了?大將軍又不在,這可怎么辦啊!”
崔珍怡也算是將門出身,震驚之后很快定下心神,又細細問了粉霜現在外邊是個什么狀況,粉霜的消息全數來源于將軍府的家丁,這些家丁對于崔珍怡這位主母沒什么好感,連帶對她身邊的人也愛理不理,粉霜又已經被嚇得六神無主,哪里會問得清楚,翻來覆去只知蠻族要攻到城下了,城里現在在戒嚴,將軍留下守城的兩位參將大人正在安排守城,其余便一概不知。
她們這些天在北關城待得好好的,偶然出門所見的景象也十分太平,只是簡陋雜亂了一些,所以本來對邊境兵兇戰危的恐懼便盡數拋到了腦后,沒想到戰禍來得這么突然,一時間都沒了主意。直到對面西廂傳來一陣陣女子談笑走動的聲音,這才猛地醒過神來——白茯苓來了!
本來戰意高昂的劉真真被剛剛的震撼消息嚇得蔫了,坐在一旁絞著手帕一臉的泫然欲泣,崔珍怡卻忽然有了主意,喚來一名仆婦吩咐道:“鄧媽媽,你去前廳替幾位軍爺送些茶點,代我向他們問一問,現在究竟是個什么情形。”
這名仆婦她從京城特地帶過來的,就是當日在通云樓上被白果戲弄的那一個,她在崔家多年,很是見過一些世面,很快就把好消息帶了回來,崔劉兩人一聽,知道蠻族攻不進來,頓時放心了不少。
劉真真精神氣一恢復,馬上又惦記起正在西廂休息的白茯苓,酸溜溜道:“表姐夫這位義妹真是好大的架子,來了也不知道要先拜見主人家,真把這里當自己的家不成?!”
崔珍怡本來好了些的心情,當場又被她搞壞了,她現在真真正正感覺到孤立無援的滋味,這北關城簡直像是白茯苓的天下一般,人人向著她,可謂要風得風,要雨得雨,連鎮北軍那些粗魯不文的將官都把她當女王公主一樣供著,自己的手段心計在這里似乎都成了笑話,與白茯苓一比,她這個名門出身的正牌陸大將軍夫人淪落得跟個跳梁小丑無異。
把表妹一道帶來,本是想多個助力,現在這個助力除了對她冷嘲熱諷,盡說些刺心的話之外,一無是處,這樣無能為力的挫敗滋味幾乎令她快要維持不住淑女的教養體面了。
崔珍怡今天實在沒心思去招惹白茯苓,打發了劉真真,梳洗過后一個人躺在床上輾轉反側,難以成眠,月過中天才迷迷糊糊睡了過去,轉眼又被遠處傳來的一陣陣喊殺聲驚醒。
她大驚失色地從床上坐起身,高聲把丫鬟仆婦都叫了進來,過了一陣,劉真真帶著自己的丫鬟橘紅也摸了過來,幾個女人坐在屋內惶然不知所措,鄧媽媽遲遲疑疑地出主意道:“不如我們去探探西廂那邊的情形?”
崔珍怡也覺得有理,白茯苓是北關城的地頭蛇,要有什么風吹草動,她一定會最先有所行動,到時候自己跟著照辦就是了,生死關頭,什么面子里子也顧不得了。
她打發了粉霜過去探探白家丫鬟的口風,又叫鄧媽媽去找管家石韋,并通知暫住在將軍府旁民居中的那些崔家家丁起身準備。
石韋打著呵欠過來,隨意向著力持鎮定的崔珍怡行個禮道:“夫人深夜傳喚,不知是何事?”
崔珍怡見他這副懶洋洋的模樣就生氣,不過轉念一想又有些放心,這老油子既然敢安心睡覺,應該不會有什么大問題吧?!
“外面殺聲震天,也不知道情況如何,你派兩個家丁去打探一番,速速回報。另外,這北關城中可有躲避戰禍的隱秘之處?”崔珍怡耐著性子道。
“打探?不用了吧,沒事的,蠻子就嗓門大瞎嚷嚷一下,打不進來的。真要有個什么,鎮北軍那邊自會派人來報。”石韋說著說著又打了個呵欠。
他揉了揉臉,全不管崔珍怡那難看至極的臉色,慢悠悠道:“至于隱秘之處……老奴沒有聽過,自從將軍到了北關城,蠻族就沒打進過城里,夫人不必多慮。”
“大將軍此刻不在城內!”崔珍怡恨不得命人把這沒規矩的老頭子拖下去打上一頓板子。
“不是還有卜參將、單參將在嗎?白小姐也在,出不了什么亂子的。”石韋淡定依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