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秋池站起來,問道:“芷慧,這墳真的是懷我小孩投井自殺的那個小丫環的嗎?她叫若蘭對吧?”
秦芷慧點點頭,她見楊秋池傷口沒事,精神也挺好,心中這塊石頭才落了地。
楊秋池沒問她為什么要殺自己,原因已經十分顯而易見。他從地上揀起那把刀子,默默走到墳邊,開始割墳上的青草,秦芷慧站在一旁看著沒說話。
洞房的時候,楊秋池神吹自己什么農活都會干,其實他從來沒干過農活,割茅草算是個技術活,不會割的話,茅草很容易把手劃破,再加上這短刃不比鐮刀,割茅草不順手,果然,沒一會,楊秋池的手已經被茅草割的一條一條血口子,楊秋池仿佛沒看見一般,他希望這樣能給秦芷慧一種印象,自己在盡力彌補犯下的錯。
果然,芷慧咬咬嘴唇,走過去,一把搶過楊秋池手中的短刃:“我來吧。”秦芷慧到底是苦人家的孩子,小時候這種農活多多做了,割茅草對她來說那是小菜一碟,后來當了賀家少奶奶的貼身丫環,基本上不作粗活了,手也恢復了細嫩,不過,這農活卻沒忘記。不一會,墳頭的茅草就全部被割完了,連墳兩邊的都割了個干干凈凈。
楊秋池把墳前的祭品重新擺放了一遍,倒了一杯酒,雙手捧著,單膝跪下:“若蘭姑娘,以前的事情我都記不得了,我不知道這其中的原因,既然芷慧不惜生命來殺我,我相信,我一定傷過你很深,我在這里給你賠罪了。”說罷,將那杯酒慢慢灑在墳前。
秦芷慧蹲下身,拉著楊秋池在墳前坐下:“夫君,我把這事情的原委告訴你吧。”
山風吹拂著秦芷慧的秀發,絲絲飄動:“我小時候家里很窮,為了活命,我十歲就被我爹娘賣進了賀家村的賀老爺家當丫環,賀家村離你們楊家村不遠,若蘭姐差不多也是那個時候進到賀家的,我們兩個小丫環無依無靠,相依為命,若蘭姐比我大兩歲,處處照顧我。”
“有一次,我不小心打爛了一個花瓶,寒冬臘月的,賀家少奶奶讓我跪在天井雪地里,說要凍死我,還不時從窗子里伸出頭來罵我。我就這樣一直在天井里跪著,天上下了好大的雪,到了晚上,我凍得再也挺不住,昏死了過去……等我醒來的時候天已經快亮了,我躺在暖和的被子里,我很奇怪,就爬起來跑到院子里一看,若蘭姐正穿著我的衣服,替我跪在雪地里,全身簌簌發抖……原來,她替我整整凍了一宿。”
“我跑過去抱著她哭,她凍得話都說不出來了,我把她抱回房間,自己出來接著跪,天亮了,少奶奶見我沒死,很意外,這才饒了我,就這樣,我才挺過了這場災難。”
楊秋池狠狠罵道:“賀家真是歹毒!”
秦芷慧苦笑,“若蘭姐兩個腳趾頭都被凍掉了,大病了一場,差點死掉。”
“后來有一天,少奶奶讓我和若蘭姐姐外出辦事,我們回來的時候已經很晚了,路過你們楊家村口,你從黑暗里沖出來,滿身酒氣,抓住我就往旁邊麥地里拖,想要……,我嚇壞了,拼命呼叫掙扎,本來若蘭姐姐已經跑開了的,聽到我的叫聲,她又返回來,用土疙瘩砸你,你沖向她把她按在了田埂上……當時我還小,嚇壞了,就跑得遠遠的躲了起來。”
秦芷慧的眼淚一顆顆落了下了,楊秋池心疼地摟著她,希望能給她多一點的安慰。
秦芷慧斜靠著楊秋池,慢慢續道:“過了好久,才看見若蘭姐姐一瘸一拐走來,我跑出去扶著她,她第一句,就是問我受傷沒有,我……”秦芷慧說不下去了,又輕聲哭泣起來。
楊秋池暗自苦笑,怎么自己頂替的這楊忤作還強奸婦女,真是個敗類,這叫我怎么見人哦,幸好聽這話好像沒別人知道。
“后來,我發現若蘭姐經常偷偷溜出賀家大院去,好半天才回來,每次回來神色都不對,臉紅紅的。我就問她怎么了,她不說。有一次我偷偷跟在她后面,這才發現,原來她溜出去是和你相會。”
啊?楊秋池吃了一驚,原來若蘭被強暴之后,才和楊忤作好上的。
“等她回來之后,我問她為什么,她說你答應要替她贖身娶她。后來,你偷賀家的東西被抓住,打了你一頓,捆在柴房里,等你們家拿錢贖你。”
楊秋池暗自嘆息,我怎么這么倒霉啊。
“若蘭姐姐偷偷跑去把你放了,那張帶血的手絹,就是那時候若蘭姐給你擦血用的,你當時拿著那塊帶血的手絹,發誓要娶她。”
楊秋池明白了,為什么新婚之夜秦芷慧喝了毒酒之后,在估計自己要死之前,會將這塊手絹拿給自己看,就要讓自己死個明白,沒想到那忤作已經死了,而她碰到的是借尸還魂的什么都不知道的自己。
秦芷慧接著說道:“你逃出賀家躲了起來,后來你娘他們幫你賠了錢,這事才平息。”
“有一天若蘭姐從外面回來,臉上身上青一塊紫一塊的,我問她怎么了,求了她好久,她才告訴我,說她懷了你的孩子,去找你去了,你卻說沒錢替她贖身,讓她找郎中吃藥打掉孩子,若蘭姐不愿,你就打了她。”
楊秋池一拍腦袋:“我怎么這么混帳!”心里卻說,老子頂替這楊忤作真是倒了八輩子霉。
“后來,殷家老太爺到賀家做客,看上了若蘭姐,說要納她做小妾,定好日子來迎親。若蘭姐拼死不嫁,偷偷帶了包裹去找你,要和你私奔。那天很晚她哭著回來,說你不愿意和她私奔。賀家發現了你們的事,就把她軟禁在一個小院子里。等著殷家來迎親。”
楊秋池又吃了一驚:“殷家?就是廣德縣這個殷德家?”
“是啊,怎么了?”秦芷慧問道。
楊秋池總覺得這里面好像有什么不對,卻又不知道哪里不對,“沒甚么,你接著說。”
“那天晚上,她和我說,她既然和你有了夫妻之實,就應該從一而終,她絕不會另嫁他人,可你不愿意和她私奔,她也不能活了,她恨你把她毀了,求我找機會替她報仇殺了你,到了陰間也好和你做夫妻。”
這若蘭好狠,楊秋池心里暗想。
秦芷慧眼望著墳頭:“我不愿意殺人,可我怎么拒絕呢?若蘭姐姐兩次救過我的命,我這條命本來就是她的,為她死了,也是應該的。所以我……我就答應了……,本來想第二天再好好勸她,幫她偷偷逃跑,沒想到,那天深夜,她就在小院子的井里投井死了……”
秦芷慧低頭飲泣,眼淚一顆顆無聲地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