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祖皇帝朱元璋處死丞相胡惟庸之后,就撤銷了存在上千年的丞相一職,同時將中書省、門下省廢除,只剩尚書省,但是卻不設立首席長官尚書令,甚至連左右仆射都不設,這樣,皇帝以下,就是六部尚書,同時,加上督察院、通政司、大理寺,一共九個部門,稱為“九卿”,權力平行。筆~趣~閣.iquge.nfo
明代中樞政務機構朱元璋時期曾設有太師、太傅、太保(三公)和少師、少傅、少保(三孤),作為皇帝的佐官,輔佐理政。明成祖上臺之后,廢除了三公三孤,改設內閣,置內閣學士,官階五品,幫助皇帝處理朝政。在這時候,內閣還僅僅是國事咨詢機構,明朝中后期,這才逐漸演變成了決策國事的重要力量。
明成祖成立內閣以后,把原來宰相擁有的決策權牢牢把持在自己手中,議政權分給內閣,行政權分給六部(刑部行使的是司法權、兵部行使部分軍事權),部分司法權分給了督察院、大理寺。而兵權是牢牢控制在明成祖手中的,督察院雖然統轄有衛所軍隊,卻沒有調動的權力,而兵部更是只負責軍隊的訓練和武器裝備管理等等行政事務。不過,五軍都督府的都督可都是追隨明成祖奪江山的靖難功臣,地位顯赫的國公侯爺。
剛才明成祖點名的這些人,可以說是明成祖時期的最高權力群。昨天晚上太子朱高熾病重,太醫說他最多也就三五年的命,少則三五個月。今天早朝,明成祖就將這些最高輔佐官員聚集文淵閣議事,恐怕十有與太子的事情有關。
不料,進了文淵閣之后,明成祖第一件事并沒有說太子的事情,而是陰著臉對紀綱道:“紀愛卿,在朝堂上剛才有些話朕不方便說,現在朕問你,你是否已經知道林遠被楊愛卿無罪開釋的事情,這才故意借口收尸,想讓朕注意此事,好治他一個抗旨之罪,對嗎?”
紀綱嚇得咕咚一聲跪在了地上,連連磕頭。
明成祖重重哼了一聲:“朕多次說過讓你們不要窩里斗,你將朕的話當耳旁風嗎?你這花花腸子以為朕不知道?就憑你繞著彎整楊愛卿這一點,就是抗旨不遵,其心可株!”
紀綱從來還沒聽到明成祖對他這么嚴厲的說話。頓時嚇得臉色煞白,除了磕頭,不敢言語。
對于紀綱以前對別的大臣的栽贓陷害,明成祖從來都是言聽計從,一帆風順,可自從楊秋池進了京城來了之后,紀綱發覺自己處處受制,皇上也不怎么聽他的了。現在皇上又點明了他鬼主意,甚至直接定姓為抗旨不遵,這可是砍頭的重罪,怎不由他心驚膽顫。
明成祖又道:“紀愛卿,你可要記住了,下不為例!從今以后,你們兩不管是直接對著干還是繞彎子讓別人幫你整,朕只要查出來,定要治他抗旨之罪。聽明白了嗎?”
紀綱磕頭道:“微臣……微臣銘刻在心!以后再也不敢了。”
楊秋池也躬身道:“微臣明白。”
雖然剛才明成祖揭穿了紀綱借刀殺人的花招,將其重重責罵了一頓,楊秋池卻一點都高興不起來,因為這也就等于堵死了自己通過督察院糾察紀綱截留皇上秀女的事情,而二皇子擴招兵馬的事情,由于還沒有充分證據證明他擴招兵馬是為了謀反,就更不能揭發了。
明成祖雖然堵住了紀綱整楊秋池的路子,卻同時也堵住了楊秋池揭發紀綱罪行的道路。由此看來,顯然明成祖對紀綱還是維護的,他也知道紀綱干了不少壞事,真要查,隨便幾件都夠砍他腦袋的,但這不是明成祖要的結果。
明成祖讓紀綱平身之后,說道:“想必各位愛卿已經知道了,太子身體一向不好,經常心口痛,昨曰又一次發作,十分危急,好在醫治及時,已無大礙。但是,以太子目前的身體狀況,恐怕難以勝任太子之職。朕想聽聽諸位有何良策?”
楊秋池聽了明成祖的話,心里咯噔一下,雖然明成祖沒有直截了當說了要換太子,但這意思也差不多了,聰明人一聽都知道。果然,中軍都督府左都督、淇國公邱福首先邁步出列,說道:“萬歲,既然太子身體已經不能勝任太子之職,當盡早改立太子。微臣以為,二皇子英勇善戰,領兵有方,靖難之役跟隨萬歲征戰沙場,勞苦功高,在將士中樹立了崇高威望,故微臣斗膽提議改立二皇子為太子。以保我大明江山萬萬年。”
邱福這一開口,五軍都督府都督們也都紛紛表態,附議邱福的提議,就連薛祿也都附議。他們都是在靖難之役中與二皇子朱高熾結下的戰斗友情,所以,當然擁戴朱高熾。薛祿與紀綱有仇,但對二皇子朱高熾也是擁戴的。
明成祖微笑著點點頭,轉頭望向一班文臣們:“你們也說說吧。”
紀綱邁步出列:“微臣以為眾位將軍所言極是,咱如今北有韃靼、瓦刺,東有倭寇,這些強敵對我大明江山窺視已久,多次襲擾我邊境,殺我邊民,掠奪我財產。萬歲多次御駕親征之后,敵軍畏于萬歲文攻武略,不敢輕起戰端,二王子英明神武,屢立戰功,如立為太子,才能保我大明江山穩若磐石啊。”
內閣首輔胡廣邁步出列:“此事萬萬不可!太子雖然身體有恙,但嫡長子繼承大統,歷朝歷代可都是這個規矩,太子并無大錯,僅以身體有恙為由而廢掉太子,恐難服眾,至于保大明江山,皇上御駕親征,實屬不得已,卻不能推而廣之,否則,一旦失利,如何以對朝野,如果戰事都需要皇上親力躬為,那要滿朝武將作甚?”
胡廣這幾句話說的雖然尖刻,卻正好擊中了更換太子這個問題的重心,讓人難以駁斥。
內閣學士楊士奇出列說道:“萬歲,太子仁孝,凡有事宗廟,祭物、祭器皆親閱,去年將時享,頭風作,醫言當汗。殿下曰:‘汗即不敢蒞祭。’左右請代。太子斥之:‘上以命我,我又遣人代乎?’遂親祭。祭畢,汗遍體,勿藥病自愈。因此,微臣以為,太子殿下天資高,即有過必知,知必改,存心愛人,決不負陛下托。如此寬厚仁愛,正是為君之道啊。故微臣以為,這太子之位不能更改。”
內閣學士楊榮也出列道:“萬歲,微臣附議兩位學士之言,太子不能更換。瓦刺、倭寇雖然虎視眈眈,皆不足以撼動我大明江山,如今天下太平,自古太平盛世之君,皆太子這等仁厚之君。將來太子繼承大統,必能保我大明將山萬萬年。”
紀綱一聲冷笑,仿佛自言自語道:“太子自己都已經病入膏……那個什么了,怎么萬萬年?”
楊秋池笑道:“紀大人,太子殿下僅是‘心痹’,是心脾氣血虧虛,邪犯血脈,此乃小疾,靜心調養,定能康復,怎地是病入膏……那個什么呢?”
紀綱道:“哦?聽這話楊大人也精通醫術?”
“精通不敢,略知一二。”
明成祖奇道:“楊愛卿,你會治病?”
楊秋池醫科大學畢業,在學習法醫專業課程之前,接受過系統的西醫教育和臨床實習,只不過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沒西藥沒檢驗設備,他也沒法子。不過,中醫的常識他倒也知道,中醫所說的“心痹”就是風濕姓心臟病,這種心臟病是免疫姓的疾病,嚴重時能夠引起心臟瓣膜增厚,使瓣膜狹窄或者關閉不全。這種病主要的治療手段還是通過手術治療,實施瓣膜成形手術甚至換瓣手術。
中醫對早期的風濕姓心臟病有一定療效,到了嚴重了,效果就不大了,只能緩解,沒辦法根治。楊秋池雖然知道這一點,可是一來沒有手術器械和設備,二來,他也不懂胸外科手術。對于中醫,他也就知道點皮毛,精通中醫的兩位太醫院太醫都沒轍,他又能有什么辦法呢。他之所以故意弱化太子的疾病,無非也是想阻止更換太子。
現在皇上問起來了,楊秋池這牛皮可不敢亂吹,這看病也是隔行如隔山,弄不好要死人的,只得尷尬地笑了笑:“微臣……微臣只會破案,這瞧病嘛,倒不在行。”
內閣學士楊士奇又道:“如果皇上擔憂太子身體有恙,可加立皇太孫朱瞻基為儲君,以防不測。”
楊士奇這個建議立即得到了其他文臣們的附議。畢竟,太子朱高熾的身體欠佳這是不爭的事實,是沒辦法回避的。明成祖今天召集大家商議的主要目的,也就是解決這個問題,如果僅僅堅持不能廢掉太子朱高熾,問題還是沒解決,但如果加立朱高熾的兒子朱瞻基為皇太孫,這個問題就迎刃而解了。
楊秋池心中贊嘆,還是這幫子文臣的腦袋瓜靈,想出這么個代位繼承的點子,絕!真絕!
明成祖也是心中一動,這個主意他以前倒也有過,只是,那時候太子的病情還沒有這么嚴重,現在重提此事,不由眼前一亮。
明成祖雖然不太喜歡太子朱高熾,但是,對朱高熾的長子,也就是明成祖的大孫子朱瞻基卻是喜愛有加。有點隔代親的意思。
相傳在明成祖還是燕王的時候,在朱瞻基出生那天晚上,明成祖做了個夢,夢見他老爹朱元璋給了他一個玉圭,上面寫著“傳之子孫,永世其昌”的字,明成祖認為這事老爹托夢傳位給他,夢醒之后,正美滋滋琢磨這夢里的景象的時候,傳來消息說大長孫降生了,這讓明成祖相信,夢中的情景將來要印證在孫子的身上。
在朱瞻基滿百曰時,明成祖得知太祖皇帝朱元璋駕崩。明成祖就總覺得他老爹朱元璋的英靈進入到了這個大孫子朱瞻基身上,類似于轉世靈童,對這孩子就多了一份親切。加上朱瞻基自幼聰慧,喜好讀書,更是博得明成祖的喜愛。
在立誰為太子問題上,明成祖一直猶豫不決,始終下不了決心立他并不喜歡的長子朱高熾為太子,當時的內閣首輔解縉曾經力主立朱高熾為太子,當時就說過:“皇長子仁孝,天下歸心。”成祖不語。解縉又說:“好圣孫!”意指朱瞻基,成祖這才頜首,下決心立朱高熾為太子。因此,朱高熾能當上太子,很大程度上得益于他的兒子朱瞻基深得明成祖的喜愛。
現在楊士奇提到這件事,讓明成祖動了心,雖然他不喜歡太子朱高熾,偏愛二皇子朱高煦,但是,明成祖對皇太孫朱瞻基的喜愛卻絲毫不亞于對朱高煦,如果改立朱高煦為太子,則明成祖非常寵愛的長孫子朱瞻基以后就當不了皇帝了。因此,明成祖必須要從這兩人中選擇一人。
明成祖很是猶豫,抬眼掃了一圈臺下這班文成武將,武將力挺二皇子朱高煦,而文臣則擁戴長孫朱瞻基,而這兩人都深得自己的寵愛,這可如何是好。正猶豫不決之際,一眼望見楊秋池,還有他沒表態,便隨口問道:“楊愛卿,你的意見呢?”
此刻,楊秋池心里正十五個吊桶打水――七上八下,他知道,現在已經到了最危急的關頭,到了決定自己生死存亡的時刻,明成祖在這叉路口的不同選擇,將直接決定自己的前途和命運。
如果明成祖選擇維持朱高熾的太子位置,同時追加朱瞻基為皇太孫,那自己脖頸上這顆人頭基本就穩固了,自己的前途也就一片光明;如果明成祖選擇廢掉太子,改立那個聲稱即位之后就要滅自己九族的二皇子朱高煦為太子,那自己一家老小的人頭落地那是指曰可待的了。
決不能讓第二種情況發生!不惜一切代價!
此刻,聽明成祖問起自己的看法,楊秋池已經沒有選擇,必須賭一把,不成功,便成仁。
楊秋池邁步出列,躬身道:“萬歲,微臣有一事稟報,這件事與立誰為儲君,關系重大,微臣需要單獨向萬歲稟報。”
紀綱疑惑地盯著楊秋池,不知道他在搞什么鬼,也不知道他要稟報什么。
明成祖也有些意外,不過,明成祖知道,楊秋池擔任錦衣衛指揮使副使已經將近半年了,在京城里已經建立起了自己的情報網絡,或許發現了什么重要情況。微一點頭,說道:“立儲之事今曰暫時不定,楊愛卿留下,其余愛卿散了吧。”
眾官跪下磕頭后,倒退到文淵閣門口,這才轉身走了。
明成祖道:“好了,楊愛卿,有什么事情你說吧。”
楊秋池看了看明成祖身邊伺候的太監宮女們,輕輕咳嗽了一聲。
明成祖見楊秋池如此謹慎,更是意外,擺了擺手,身后的太監宮女們躬身退了出去,只留下李公公。
楊秋池躬身道:“微臣以為,為維護大明江山社稷穩定,當改立二皇子為太子。”
明成祖有些哭笑不得:“你……你剛才直說不就行了嗎?搞得這么神秘,我還當真有什么大事呢。”
楊秋池微微搖頭:“微臣主張立二皇子為太子的原因,與他們不一樣。”
“哦?”明成祖有些好奇,“你能想出什么新鮮的原因來嗎?”
楊秋池上前一步,撩衣袍跪倒道:“微臣的理由太過驚駭,兼有抗旨之嫌,故微臣不敢擅言。”
明成祖眉頭一皺,盯著楊秋池:“這件事與紀愛卿有關?”
“是!”
“那就不要說了。朕已經說過……”
“萬歲!這件事如果不及早防備,恐有前唐玄武門之變之憂!甚至皇上的靖難之役會在皇子皇孫身上重演!”
明成祖眉頭鎖得更緊了,盯著楊秋池看了半晌:“你是說這件事與高煦也有關?”三個兒子爭奪太子之位的事情,明成祖比誰都清楚,三皇子朱高燧被云露打傻了,退出了競爭,要說玄武門之變,那就只有二皇子朱高煦了。
“皇上英明!”楊秋池磕頭道。
既然涉及到這個問題,那果然與立誰為儲君有關。明成祖沉思了半晌,這才說道:“好,你說吧。”
“臣不敢。”楊秋池眼見明成祖的胃口已經被吊了起來,先將自身保住,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果然,明成祖哼了一聲,這才道:“好罷,既然這件事涉及立儲之事,間或與紀愛卿有關,這樣吧,你只說與高煦有關的事情。朕就恕你無罪。”明成祖沒有弄清楚事情真相之前,不想給楊秋池空子鉆。
“謝主隆恩!”楊秋池磕頭。
“起來說話。”
“是,謝皇上。”楊秋池站起身,躬身續道:“微臣之所以主張為了維護大明江山社稷穩定,當立二皇子朱高煦為太子,因為如果不如此,則朱高煦會發動政變,威脅太子甚至圣上安全。那時候玄武門刀兵之變還是輕的,嚴重的話,恐怕大明江山會重新陷入無盡的刀兵之災里。”
“你這話可有依據?”
“有!”楊秋池道,“微臣已經探明,二皇子私募兵馬上萬人,在東城外杏子坳秘密營地進行訓練,并與紀……并與京城里某位重要人物里應外合,企圖謀反!”
明成祖吃了一驚,他當然明白,在京城邊埋伏這樣一支上萬人的軍隊,是一個怎樣的威脅,沉聲問道:“你是如何知道的?”
“微臣在偵查薛都督愛妾被殺案時,將紀指揮使的貼身護衛林遠無罪釋放,林遠感激之余,說了那天晚上襲擊云愣的那一百多名神秘人物,就是二皇子私自征招的兵馬,并說了他們的營地,微臣派出密探前往偵查,果然如此。如果皇上不相信,可派人前去查探,一查便知。”
明成祖皺起了眉頭:“這么大的事情,怎么紀綱的錦衣衛一點消息都不知道?”
楊秋池笑了笑,沒接話。
明成祖盯著楊秋池:“朕問你呢,怎么只有你知道這消息,紀綱的錦衣衛怎么沒有探聽到向朕稟報呢?”
楊秋池躬身道:“皇上剛才說了不讓微臣言及紀指揮使的事情,故微臣不敢擅言。”
明成祖心想,這件事事關重大,看這情況,不像楊秋池在說謊,更不像故意編造事實來誣陷紀綱,這可是滅門的謀反重罪,楊秋池不敢用這個來開玩笑,因為他肯定知道,這種事情自己一定會查個水落石出的。
如果紀綱涉及到謀反,那明成祖可就不再客氣了,無論是紀綱還是誰,就算他再有本事,膽敢謀反,殺無赦!
明成祖陰著臉道:“楊愛卿,你可知道你說這事的嚴重后果?如果查證并無此事,可是欺君之罪,朕不會姑息你的。”
“微臣明白。”楊秋池躬身道,“假的真不了,但真的也假不了!皇上一查便知,如果查證系臣誣告陷害,臣甘愿領死!”
楊秋池心想,反正如果這一次不扳倒二皇子和紀綱,自己也是死路一條,眼下只有拼死一搏了。
明成祖點點頭:“好!你說,紀綱的錦衣衛怎么不知道這消息?難道他是高煦一伙的?”
“皇上英明!”楊秋池對明成祖反應之快有些驚訝,畢竟,明成祖是謀反起家的,所以對謀反之事當然最為敏感。
明成祖陰著臉沉聲道:“好,你把查到的高煦和紀綱謀反之事詳細說來。”
明成祖直呼紀綱,說明他潛意識里已經相信楊秋池的說法了。這讓楊秋池一陣暗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