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賭石大會（一）

掛了段逸的電話之后，李追華大踏步徑直朝市中心醫院的大廣場走去，到后他在那家熟悉的花店里買了一束康乃馨，基本上每次來看望母親，他都會稍帶一束鮮花，因為他知道母親健康的時候很好養花，而現在無能為之了，李追華要做的，也就是讓躺在病房里的母親每天都能聞到花朵的芬芳。

然后李追華直接走進了住院部，輕手輕腳地來到母親的病房里。

這是一間面積窄小卻拾掇得明窗凈幾一塵不染的單人病房，那潔白的床上正靜靜地躺著一位四十來歲的中年婦女，只見她臉色蒼白體征虛弱，螓首蛾眉，秀臉端正肌膚細膩，這些表明她曾經也年輕過美麗過，然而如今她只能紋絲不動地長臥病床，不凡的容顏漸漸衰去。

李追華的母親李悅得的是一種腦病，神經衰弱，直到衰竭而癱的程度，其實李追華心里清楚，母親的這個病并不是與生俱來的，而是外傷導致，那是十多年前的一天，母親被一輛車撞中了頭腦，而那輛車……

每當想到這里，李追華就扼腕，是無比的傷痛也是莫名的憤怒。

李追華先將鮮花插到窗臺上的那個花瓶里，并取出已經凋謝的花，裝進一個塑料袋中。

“媽，您躺了1056天零六個小時了，好久沒聽到您說話了，不知道您聽不聽得到我跟您說的話……我右眼出事后有三個多月沒找到工作，還花了不少的醫藥費，眼睛瞎了一只，招聘的單位都看我是個‘獨眼龍’，認為我生活都不能自理怎么能干好工作，所以每一次應聘都失敗，還好，老汪，就是那個以前好賭成癮常常被他老婆拿著掃把追著打屁股的禿頂鄰居，他給我介紹了一份工作，是在一個建筑工地上做，雖然累點，但還算踏實，包工頭也從來不拖欠工資，還可以酌情一個星期結算一次工錢……”

李追華一邊給母親按摩腿腳，一邊不住地說著話，他語氣不急不促的，平和溫柔，就好像過去那樣，坐在自個家里和母親談話，家長里短人生咸淡。

李悅鼻孔中插著氧氣管，表情不變，但李追華總覺得母親人雖然不能動彈可能聽見自己說的每一句話，她在用心傾聽。

“……許奶奶的房子拆遷了，她現在過得挺好，有好心人照顧，您不用掛懷，我現在每半個月會去探望她一次，她說她想來看您，但是她希望能和您說說話，所以您要快點好起來……”

李追華說個不休，等到有人輕輕地推開房門走進來的時候，他已給母親細心按摩了一遍。

“追華，你來了啊？喲，那康乃馨真新鮮，你媽媽最喜歡了。”

走到李追華身邊笑意盈盈說話的是一個穿著白大褂的女護士，那護士三十歲左右的樣子，臉龐豐盈，容光煥發，慈眉善目的，讓人一見油然而生一股親近之感。

“蕭姨。”李追華站起身來，朝那護士充滿敬意地打招呼。

五分鐘后，兩人坐在病房外面的長凳上說話，李追華解開小包，從里面拿出一把厚厚的錢幣來，不過都是小面額的，從二十到一元不等，里頭還藏著掖著幾個硬幣。

“蕭姨，這一共是二百五十七塊錢，我先還您這點，等到了這個月底，我應該能再多還您一些。”李追華說著將錢遞向蕭姨，眼神中滿是真誠之色。

“孩子，姨不急著用錢，這些錢你先收回去吧，啊？”蕭姨注視著李追華雙手捧著的那一張張充斥著汗星子味的錢，毫不猶豫地縮起手來道。

“蕭姨，不好意思，我現在能給您的，也就只有這么多了，不過欠您的錢，我一定盡早如數奉還。”李追華口氣堅定地說道。

蕭姨沒有接過那些錢，只是說道：“追華，你媽媽的病情你再清楚不過了，金醫生說她早已沒有了醒過來的可能，你覺得……一直這么耗下去值得嗎？不是阿姨不想你媽媽好好活下去，她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也寧愿她多喘一口氣，但是……或許你媽媽心里想對你說，但他身體不能表達什么，如果是她，她甘愿選擇讓自己閉上眼睛安息，不拖累你，讓你的人生道路好過一點。你看你現在，眼睛又出了問題，以前的公司不承認你，現在又沒哪家公司要你，你出去干重活，還得省吃儉用，人一天天地消瘦下去，這樣子的話，總有一天你會累垮的……”

“阿姨，請您別說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命，既然上天這樣安排，我不能逃避——媽媽過去無微不至地關心我，即使在我差點被醫生宣布死刑的時候，她也從不放棄，所以只要我還活著的一天，我就要讓媽媽多呼吸一天的空氣！”李追華情緒有點兒失控，他將錢迅速地塞到蕭姨的手上后就起身告別了。

在母親的病房里，他再默默地坐了良久，這才背著包離開醫院。

“李悅，你要是能睜開眼睛看看那該多好啊！追華真的長大了，他是我見過的最孝順的兒子，只是他太執著了。你看一下這些錢，都是他一塊一塊積攢起來的，他那么節省，而你每換一次藥對于他來說都是天文數字。你的孩子很艱苦，但他既然這樣做了決定，我也會不遺余力地幫助你。希望老天爺垂憐，讓追華的生活慢慢地變得好起來。”蕭姨坐在李悅的床邊，輕握著李悅冰涼的手掌，傾吐著她的衷腸。

蕭姨卻沒有發現，李悅眼角悄悄地滑落了一行熱淚。

李追華離開醫院上了公交車后不多久就接到了死黨葛云打過來的電話。

“華哥，我來搭救你了！”

只聽葛云的聲音在電話那端歡快地說道。

“啊？！搭救？怎么搭救我？”李追華大吃一驚，不知道葛云為什么事那么開心。

“給你送來了一個大大的機會，是好工作哦！你最近不是一直苦于找不到工作嗎？這下時機來了，見面再詳聊！”葛云話語里透著股神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