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時空
第八十四章同乘一騎
第八十四章同乘一騎
彼年不查君何在。只當君隨清風去,流年轉逝,他日別地再重逢,那一幕血色殘陽,黯然退場,竟真可以淡然相對,曾生死與共的兩人,如今形同陌路!
“行便道五里處,右拐山坳,清泉岸邊,馬車內便是你此番欲尋之人。”
高坐馬背,手執韁繩,遙望前方路途,綠蔭遮掩,即便咫尺,也如天涯般遙遠,卿玦得了消息,并沒有急著上路,靜默著眼淡淡瞟過別夕臉上溫和的笑,沉吟片刻,卻只是輕緩道:“笑得真虛偽。”
別夕聽著卿玦的話。臉上的表情沒有絲毫的改變,柔和著語調道:“依舊那么不招人待見。”
卿玦臉色微變,對別夕的話并沒有接口反駁,手扯韁繩便要離去,那廂別夕身形一閃,在卿玦之前把路口堵了個滿呈,傲然的立在卿玦馬前,如常人般仰著頭對著卿玦的方向。
“讓開。”
見別夕堵了去路,卿玦冷漠的出口,別夕只是淺笑,擎高自己的手讓卿玦看個分明,柔和著聲音說道:“先生所贈,以備不時之需。”
卿玦看著別夕手中的卷軸,上面有素雅的云紋,心中分明別夕不可能以蒼雙鶴之名戲耍了他,微傾著身子伸手接過別夕擎著的卷軸,觀卷軸外皮并沒有多余的墜飾,握在手中異常柔滑,這等看似平淡無奇的東西,多半都是價值不菲的——因為出自蒼雙府。
依舊低頭審視著手中的卷軸,耳畔飄蕩著別夕輕緩的聲音——他當真像另外的一個人了。
“休養二十載,茍惑已是風燭殘年,心有余而力不足,且這么許多年只貪圖享樂,此番生變,心中自然惶恐,先生料定他要走旁門。昨日劫殺晏上大夫不成,此去路遙,多半也會在路上使些手段,你所要做的便是護住晏上大夫平安到達邊城,只要到了,以晏上大夫的陣法加之你的勇猛,贏茍惑如探囊取物,你手中卷軸乃先生親自書寫,一旦上大夫陣法出了紕漏,可依此補救,若一切順了,此卷軸可以丟棄不用。”
卿玦捏著卷軸若有所思的掃了別夕那一雙空洞的眼,隨即低頭看著手中的卷軸,竟有些炙手的感覺,半晌輕喃道:“先生到底是幫著他,還是有別樣的用處?”
先前卿玦出言譏諷別夕,別夕只是笑顏以對,此時卿玦輕緩的呢喃,別夕卻丕變了臉色,盯著卿玦冷言道:“終年囚于尺余之地,果真見識短淺。受恩于先生,卻要生出別樣的心思,犬狼之心。”
先前卿玦語出譏諷,別夕不理會,如今別夕惡語相向,卿玦倒也淡漠了神色,把卷軸緩緩的收進胸口,牽著韁繩拉著馬微微后退幾步,穩聲道:“卿玦定不負先生之命。”
見別夕面容還微呈現猙獰之色,卿玦輕笑一聲,隨即腿上用勁,馬身吃力,狂奔而出,繞過別夕向其所指的方位去了。
別夕愣怔了片刻,隨即回身順著官道走去,轉個彎,前頭停著輛廂式馬車,別夕順著馬脖子上的鈴聲直接走到了馬車前,躬身施禮道:“先生,姬將軍已經收下了您給的布局圖。”
馬車的拉門被人自里面拉開,別夕微微偏著頭卻沒有立刻上車,拉門者身著藏青色胡服,面色略黑,卻是不同于晏亭那種病容般的暗啞,眼精目明,輪廓俊逸,面色的黑,與長期曬在太陽下多少也有些關系的,即便不白。可也絕對是個勾惹女子芳心的主。
他拉開了車廂門板之后,抱臂環胸倚著車廂,扯著嘴,露出一口白燦燦的牙輕笑道:“見過多少次了,每次遇上,還要持著這一張我欠了你多少銀子似的臉,你那平日里的溫文都哪里去了,莫非只是裝來騙人家女兒心的?”
別夕正了臉,冷淡道:“姬殤,卿玦與你咫尺,你都不敢出去見見他,反倒有心思來惹我,實在有些怪異。”
聽別夕反唇相譏,姬殤抱著臂撇嘴道:“你們這幾個都沒趣,不經逗的,以后不玩了。”
言罷轉身退回到車廂里,這馬車與前一日蒼雙鶴接晏亭的那輛不同,這輛較之那輛要寬敞上許多,且里面還擱著一張矮榻,姬殤讓開了身子,便顯出了此時正倚在軟榻上的蒼雙鶴,盡管夜一夜睡,卻絲毫不見倦怠。手中擒著一卷竹簡,對姬殤與別夕的你來我往并不在意,悠然的閱著竹簡上的文字。
姬殤回到了蒼雙鶴榻前的矮幾邊大咧咧的坐了下去,一腿伸直,一腿曲起,左胳膊隨意的搭在曲起的腿上,伸出右手輕捻著一粒晶瑩的小果便送到了口中,斜著眼睨著別夕毫不費力的上了車來。
別夕也來到矮幾便,端端正正的跪坐了下來,明明是顆不大的果子,姬殤卻要把那果子砸吧的脆生生的響。遮了不少外頭的聲音去,別夕攢起了眉頭,冷然道:“信常侯的三公子竟如此的無理,說出去怕要惹人笑話!”
若是從前,這話便是姬殤的痛處,即便知根知底,旁人也是不敢當著他的面輕易提及,別夕是受不住姬殤這有意的挑釁,才把姬殤的傷口拿出來晾著,卻是不想姬殤竟是全不在意了一般,又伸手捻了一顆送進嘴里,還要砸吧出聲音來,這頭弄著響動,那廂里還要含糊不清道:“絕命門的門主都死了,信常侯的三公子可是死在他前頭的,莫非別夕兄記不得這事了?也罷,年紀大了總是犯糊涂,這樣的人我的地方多了,倒也常常見到,不足為奇,對了,既然你記不清楚了,那我再說一次,在下人送雅號‘通天下’。”
聽姬殤此話,別夕倒是笑了起來,口氣飄忽道:“人送雅號,我怎么記得好像是當年有人自封為‘通天下’呢!”
“這名號總要有人先叫出來,等著叫著的人多了,也便成了事實,你管它究竟是怎么來的呢!”
別夕依舊撇著嘴,那廂里蒼雙鶴看完了手中的竹簡,微微挪了挪身子,手依舊擎著那竹簡,不過輕輕轉了轉手腕,別夕和姬殤皆默聲不語了。
依舊沒抬眼看向別夕和姬殤二人,蒼雙鶴吊著眼梢,平緩道:“少頃卿玦出征。鶴會去送他。”
姬殤眼底顯出一抹流動著的光芒,別夕沉思了片刻,最后還是咬唇道:“先生,姬將軍對上大夫似乎很特別,別夕怕他會變了初衷。”
聽別夕這話,姬殤偷偷的看了一眼蒼雙鶴的表情,見他臉上沒有變化,這才轉過頭去盯著別夕道:“即便是你變了,卿玦也不會改變初衷,你別在先生面前無事生非,卿玦自幼獨處,一旦有人近了他跟前,解了他的防備,他便會待人真心,這不代表他便會背叛先生。”
“卻原來你并非全不在意他的。”別夕清淡出聲。
蒼雙鶴輕輕的放了手中的竹簡,坐直了身子,和聲笑道:“卿玦怎樣,鶴心中分明,姬殤,此次招你回來,另有安排,至于你去不是校場,你自己安排。”
聽蒼雙鶴點到自己,姬殤沉默了片刻,隨即搖頭道:“屬下回府中侯著先生。”
并不格外要求,蒼雙鶴輕應了個‘好’字,即便別夕在蒼雙鶴眼前說卿玦待晏亭特別,可心思輾轉了片刻之后,別夕還是小心翼翼的問出了聲來:“先生,此去危險重重,單單姬將軍護著上大夫,會不會生出紕漏呢?”
聽別夕的問話,姬殤斜著眼睛盯著別夕的臉輕笑,晏亭他也見過幾次的,生得貌不出奇,他是不會多看上晏亭幾眼的,他也是姬氏的后人,對晏亭那樣貌,心底是生著抵觸的,如今倒是對晏亭生出了好奇來了,且不說短短數日便能讓卿玦松了心房——卿玦畢竟是個單純的心思,雖不易靠近,卻不是個真的與人生疏的,別夕卻是不同的,能得了他緊張的,那人定是非凡的,因此他有機會,定要去會會那個瘦小丑陋的男子。
別夕問出了聲之后半晌,蒼雙鶴才輕笑道:“若在此周密安排下,卿玦和晏亭連茍惑都斗不過,留著還有何用?”
即便蒼雙鶴一向如此,可別夕的心頭還是有不舒服的感覺蔓延,他一直以為蒼雙鶴也同他一樣,是真心的關心著晏亭的,或許蒼雙鶴該比自己還關心晏亭的,要不不會早在其下山之初便派了天下一等一的高手到她身邊防著盛康派去的人傷他性命,可如今這簡單的一句話,真的讓他摸不透蒼雙鶴的心思究竟都裝了些什么了。
這廂里馬蹄輕揚,三個人卻是三份心思,卻說那頭卿玦,繞過別夕之后,不多時便尋到了那個右拐山坳間的清泉,馬兒飲著清泉,車廂上有帷幔把馬車遮了個嚴實。
卿玦心頭一跳,騎著馬靠了過去,待到近到車前也沒聽見有什么動靜,即便和別夕曾經有些恩怨,可眼前卻是清楚別夕不會騙他,伸手抽了拆開的畫戟的上半段,送到車簾前,輕輕的挑起了簾子的一角,隨即心頭一跳。
車廂里,晏亭蜷在長毛絨毯上,如貓兒般睡得香甜,感覺到了光亮,濃黑的睫毛微微顫了顫,隨即抬手遮了半截光亮的額頭,朦朧著睡眼看向簾子縫隙處。
這樣的晏亭讓卿玦覺得自己心頭有什么又開始涌動。
眨了眨眼,待到看清眼前的鬼面盔胄之后,猶存的睡意頃刻間消散,眼睛錯愕的瞪大,半晌才結巴道:“卿——卿玦?”
晏亭那眼本來生得極好看,可她鮮少現于人前,總也半睜半閉一樣,今早倒是睜大了,黑白分明,眼中盛滿了錯愕,顧盼之間皆是靈動,標致的緊,引得卿玦感覺自己的心口也跟著她那雙錯愕的眼一般的撲閃著。
聽她似自言自語的低喃,卿玦并不出聲回答,似乎明白一旦張口,這幻境一般的感覺將會煙消云散,遲疑片刻,緩緩的伸手掀起了覆面的盔胄,露出了帶笑的容顏,與晏亭視線相對。
晏亭心頭抽了一下,隨即坐直了身子,伸出雙手拍打著自己的臉,喃喃道:“怎的,還在做夢,不對,我怎么睡過去了——是那些水,該死,還是著了那妖孽的道!”
看著晏亭一直拍打著自己的臉,卿玦不解的皺緊了眉頭,半晌還是發出聲來問道:“上大夫,你怎么了?”
聽見卿玦的聲音,晏亭身子微微一縮,慢慢的俯下身子,雙手環抱著腦袋抵靠在車廂上,喃喃道:“完了,真的不是做夢,被卿玦看去了,師父說過的,我睡得極丑,這下全被卿玦瞧見了!”
晏亭這個動作令卿玦先是一愣,隨即笑出聲來,淡淡的說道:“陰業老先生大概是騙你的,我反倒覺得你睡著的時候比醒了好看。”
猛的抬頭,恨恨的瞪了卿玦一眼,看著依舊擺在幾上的玉碗,晏亭憤憤道:“他呢?”
卿玦一愣,不解的重復:“誰?”
“那個該死的蒼雙鶴!”
卿玦搖頭淺笑:“我尋到這里,沒瞧見旁人,也只有馬和你在。”
聽卿玦這話,晏亭抓起玉碗當它如蒼雙鶴一般狠狠的摔到車廂邊角,恨恨道:“騙我吃藥,然后丟在這荒山野地,莫不是想把我喂了牲畜,那個小人!”
瞧著晏亭生氣,可卿玦還是不自覺的為蒼雙鶴辯解道:“鶴先生不是那樣的人。”
先前說她醒著還不如睡著好看,這會兒又替蒼雙鶴辯解,即便他在這個時候來尋自己令晏亭有些雀躍,可單單就那句蒼雙鶴不是那樣的人便讓晏亭徹底的惱怒了,霍然起身走向車廂外,看也不看卿玦一眼,出言譏諷道:“我便知道自己長得不如那個妖孽順眼,所以你要這樣說話,哼,以貌取人,膚淺的姬氏一族。”
卿玦騎著馬,剛好當著晏亭下車的位置,晏亭皺著眉頭見自己真的下不去了,這才冷聲道:“讓開,別攔著本大夫進城,耽擱了時辰,姬將軍給擔著么?”
沉默著,照著晏亭的吩咐微微誒挪了挪馬身,讓晏亭得以順利的跳下馬車,隨即頭也不回向便道上走去。
這樣的晏亭以前不曾見,卿玦微微偏著頭看著晏亭的背影,總覺得晏亭方才的舉止有些特別。
就在晏亭即將走出山坳的時候,卿玦瞧見她突然住了腳,卿玦瞪著眼睛等著晏亭回頭,等了半晌,他沒上前,晏亭也沒回頭,許是挨不住,晏亭竟轉了腳步,來到清泉流淌出的小溪邊蹲下了身子,隨即伸手捧起透涼的溪水拍上自己的臉,竟就這么開始洗臉了。
見此情景,卿玦勾起了嘴角,晏亭洗完了臉,伸手撩起袍子的一角胡亂的抹了一把臉,隨即大踏步的向便道走去。
等到晏亭上了便道,卿玦才催馬上路,就那么跑過了晏亭身邊,晏亭抬頭看著卿玦的背影,心頭又開始天下地下的暗罵了一陣,前后看了看,沒半個人影,說真話,晏亭不知道此時自己身在何處。
昨晚本不知該如何與蒼雙鶴獨處,那車上只有他兩個人在,若是平日里天大亮著的時候到還好說,可夜深沉的,在看見燈光下異常驚心的畫面,心頭總也繞著說不清楚的感覺,是越乏越覺得心跳的異常,戰戰兢兢的想著要怎么挨到天亮,竟不想一本水吃下,便把她給撂倒了——那水最初吃的時候神清氣爽的,也不過半個時辰不到,她是怎么睡的都沒印象了,醒了之后是越想越煩躁,卿玦又嫌她不好看,接著又替蒼雙那廝說話,她怎能開懷了,卻不想卿玦竟真的這么丟了她在這里,前不著村后不著店,晏亭實在不敢想象蒼雙鶴到底把她扔在何處了。
低頭悶聲走著,她記得卿玦跑在她前頭去了,因此聽見身后有馬匹聲并沒有立刻回頭,卻不想等她想回頭的時候,竟已經晚了,那騎馬的人竟把她一把拽上了馬背,她如一個口袋般被搭在馬背上,頭和腳皆垂搭著,馬奔跑一顛一顛的,晏亭感覺自己有些頭昏眼花,怎能不掙扎。
也就在她掙扎的當口,騎馬之人伸手扶起了她,坐起了身子,腦子受用了一些,身后那人身上有晏亭漸漸熟悉了的味道,嘴角微微勾起,他并不是不管自己的。
一路沉默,直奔校場,并不理會他二人此刻給人的感覺是多么的怪異。
睿王倚著輦車,伸一手擎著下巴看著遠處同乘一騎的二人,眼睛微微的瞇著。
那廂里盛康瞧見了他們,冷哼道:“當真明目張膽。”
柴安站在青篷馬車邊,瞧見晏亭之后心頭放下了一個石頭,小聲對車廂內的屠幼菱說道:“上大夫回來了,瞧著并未受傷。”
車廂內的屠幼菱嗚咽了一聲,半晌才輕緩道:“老天開眼,幫著好人的。”
進了校場,晏亭還卿玦雙雙下馬,比肩來到睿王身前,皆躬身施禮,晏亭輕緩答道:“大王,臣有罪,耽擱了。”
睿王冷哼道:“不錯,還明白自己錯了。”
錯便是錯了,不管是不是外因所為,她昨晚做事是不小心了,因此并不反駁睿王的話,垂頭默聲承著。
見晏亭消極應著自己,睿王也沒心思同她爭,只是點頭告訴卿玦可以走了,卿玦應著,卻并沒有馬上離開,反倒是回頭向四周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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