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天下

第二零六章 無法啟口的愛

歷史時空

第二零六章無法啟口的愛

第二零六章無法啟口的愛

“為什么?”

涕淚橫流。懨纏的一張小臉瞬間呆滯,在重重疊疊的人海中,她的耳中獨獨只旋著他那并不響亮,卻震的她愕然的一聲輕語,不理會她的聲嘶力竭,亦不查看自己的傷痕累累,他只是那么執拗的問著她,晏亭死了沒有,火把映照下,那一雙染了滄桑的眼中經透出了深情——他如何生情,又對誰生情?

“為什么,究竟為什么?”

晏妙萏無法裝作什么也不明白的樣子,如他一般的執拗,問著在旁人看來莫名其妙的問題,一遍又一遍,最后,她是真的想得一個答案,還是用不停的重復來阻止他的回答——這一點,連晏妙萏自己也分不清楚了。

西申接連失利,今夜的偷襲有些破釜沉舟的味道,來得多半是上得了排行的精兵良將。衛都見這仗打得漂亮,心情大好,他是懶得看初南與晏妙萏兩個人瘋了般的絮絮叨叨,洪亮著聲音笑道:“鶴先生與左相大人何等慧黠,就憑爾等這群宵小的下三濫招數也想傷害他們性命?”

衛都說得開心,晏妙萏卻秉住呼吸盯著初南臉上的每一個表情,得到的結果將她的心徹底推入深淵,她以為自己在為他做了這么多以后,至少他會有一點點的喜歡她的,晏亭告訴過她南姬的事情,那個時候她并未聽進晏亭的勸阻,只當晏亭因為與初南有私怨,才不待見初南,編排了那薄情寡義的事情詆毀他,即便當真那個叫南姬的女人為了初南丟了性命,那也是初南太過迷人,讓那些女人情難自禁,那個南姬也不過是個舞姬罷了,怎能與她這樣身份高貴的女子相比,何況,在許多年之前,他們之間已經有了牽連,她是和南姬完全不同的——晏妙萏一直這樣的告訴著自己,可時至今日才發現,她和南姬其實真的沒有什么不同,都不過是心甘情愿替初南賣命的棋子罷了。

晏妙萏從來都不覺得晏亭是個好看的人,她第一次看見晏亭的時候甚至有些失望。雖然盈姬在晏府是個禁忌的名字,可她還是知道盈姬的存在,女兒家的心思,總覺得盈姬這一生縱然不得善終,可被那么多出色的男子戀慕著,也是幸福的,央安王,風俊神朗的男子,為了一個盈姬抑郁而死,而自己的爹爹也一直對盈姬念念不忘,那樣的女子生出來的孩子該是多么的迷人,可是晏亭非但與迷人沒有絲毫的關系,反而生就一副不堪入目的臉龐,怎能不叫當初的晏妙萏感覺失望。

如今,晏妙萏倒是要迷茫,縱然生成那般模樣,卻勾得擁有天下第一美人的卿玦動情,她原來以為那不過是一個偶然,大梁城內誰人不知,信常侯府中的五公子有多么怪異,那樣怪異的人做出了怪異的事情。實在不值得大驚小怪的,而晏亭似乎與鶴先生還有些別樣的曖昧的,這鶴先生也絕非是正常人可以理解的人物,不說也罷,那么初南呢,初南為何也要淪陷,晏亭明明就是個其貌不揚的男人,他有夫人的,而且他的孩子如今已經能追在她后面清楚的喊著她為小姑姑了,為了這樣一個男人而看不見她的存在,讓她情何以堪?

晏妙萏哭,晏妙萏鬧,晏妙萏開始歇斯底里,可那被圍在人海中的初南卻笑了,放心而滿足的笑,那樣的笑是晏妙萏從未見過的,在她很小的時候,印象中的初南便是一直緊鎖著眉峰,她甚至懷疑過初南是根本就不會笑的男人,原來他笑起來是這樣的好看,可那個笑并非是因為她。

那年她不知情滋味,只是不喜歡看初南總板著臉,曾悄悄的問過他如何不笑,他沒有回答她,不過她兩個兄長卻嬉笑著說了,一個不笑的男人若將來笑了,便是得償所愿,或許,是出現了一個再可心不過的女人……

初南極不喜歡她的兩個兄長。聽他們如此說法,他也只是冷哼,他說若然將來有一天他笑了,不會是因為得償所愿,因為那本就是他囊中之物,不過若然有人能讓他笑,那么他便定下她為妻。

這樣的一句,她兩個兄長就不敢再多說一句話,因為他們畏懼初南因為他們的笑鬧而不娶晏妙萏,那樣被他們的母親知道了,能扒了他們兩個的皮,那個時候晏妙萏只當他們在玩笑,可是此時此刻,初南那好看的笑卻讓晏妙萏記憶里那句話頓時鮮明了起來,連連的搖頭:“這不是真的,我還在做夢,一定還在做夢!”

這樣的場合,曾勝乙不會允許萱草雅出現,不過萱草雅卻不覺得如何危險,趁著曾勝乙不曾留意的當口偷偷的跑了來,遠遠便瞧見了晏妙萏的失態,不屑的撇嘟囔道:“流云和你說他不是個好男人,你還不信。這會兒死心了不是,嘖嘖,流云有你這么個妹妹,臉都丟盡了,還當著這么多人要哭要鬧的,等著以后本女俠回去講給你家糟老頭子聽,他大概也要后悔當初給你做出來!”

萱草雅自己念得歡快,不想身后傳來了個沉穩的聲音,一字一頓的說著:“先別關心別人怎么樣,看看你自己吧!”

上一刻還是得意洋洋的萱草雅聽見身后的聲音之后,立刻換了副表情。轉過身子快速的扇乎著濃黑的睫毛,對著方才出聲的男子風情萬種的羞澀道:“夫君,也才這么一會兒,你便惦著妾身了,妾身倍感欣慰。”

聽著萱草雅那嗲的令人骨頭都酥了的聲音,再配合著她那表情,曾勝乙即便想生氣也氣不起來了,無奈搖頭苦笑道:“你什么時候能不讓人這么惦著?”

萱草雅又顯出了那狐貍樣的笑,聲音柔媚,“夫君若不惦著妾身了,想來妾身也要同那晏府小姐一般瘋瘋癲癲的了,夫君可會舍得讓妾身得了那么難堪的局面。”

如今的曾勝乙眼中,多半都是萱草雅,聽見她這樣的一句,才瞧見被人拉著,癲狂的晏妙萏,曾勝乙擰緊眉峰,嘟囔了句:“該死。”

萱草雅不甚在意的撇撇嘴,探手道:“就知道你得在意,罷了,我也不攔著你,去通知晏亭把她帶回去,若再讓她鬧下去,晏府的顏面當真要被她丟光了。”

曾勝乙定定的看了一眼萱草雅,隨即堅定道:“你小心些。”

萱草雅得意的抬高了下巴,“放心便是,你夫人我非同一般的,絕不會拿你我的珍寶當兒戲。”

曾勝乙這才放心的離開,不多時,得了消息的晏亭與卿玦一前一后的趕了來,今夜的突襲本與晏亭沒有瓜葛,蒼雙鶴事先說過她不必來,其實從他們相好之后,蒼雙鶴便不再讓她親自出戰,總說她是個文臣,只在帷幄中指點行軍便可,不必親身涉險。

其實這也算得上蒼雙鶴的偏私。不過這私偏的合情合理,旁人也沒處說三道四的,久而久之也成了一種習慣,只是不懂今夜蒼雙鶴緣何要格外的指出讓她不要出去。

蒼雙鶴說完之后便被姬殤找走了,晏亭便獨自留在營帳中,直到方才曾勝乙來找她,她才出了營帳,隨后居然看見卿玦跟在了她身后,晏亭還是沒往心里去,只當曾勝乙一并尋了卿玦,他們就這樣靜默無語,一前一后的跑到了營外。

遠遠便聽見了晏妙萏斷斷續續的哭喊聲,這里許多人都認識初南,晏妙萏這樣的舉動無疑要將晏府陷于險境,好在蒼雙鶴帶她回來的時候并沒有向外人說過晏妙的身份,待到與晏妙萏十分近了,晏亭住了腳,站在晏妙萏身后,沉聲說了句:“成何體統,回去。”

晏亭會出來,只因為晏妙萏,且老遠就聽見了晏妙萏的聲音,她的注意力全被晏妙萏勾住了,并沒有看看周邊的情況,不過她的眼中沒有別人,可別人的眼中她卻是全部。

所謂心有靈犀便是如此,從她的身影還沒出現的時候,初南便感覺心異常的活絡,遠遠的眺望,直到她占據了他整個眼簾,他覺得活了這么多年,只有今夜才讓他懂了什么叫心想事成的美妙感覺,他也可以肆無忌憚的笑了,不過笑過之后,才愈發的覺得落寞,他曾豪言若有哪個女子能讓他笑,那他便娶她,可是這個女子卻是他想而不得的,罷了,就這樣吧,太累了,他想歇歇了,若不是南褚的公子該多好……

他的眼睛中全是晏亭,而晏妙萏的眼中卻全是他,看著他笑,看著他開懷,看著他漸漸平靜,每一個細節晏妙萏都看的那么清楚,縱然在所有的人眼中她是癲狂的,可她卻清楚的看見了初南的每一個表情,初南是她此刻的全部,晏亭的聲音就在她身邊,可她卻聽不見。

四周的將士見晏亭和卿玦出現了,更是恭謹小心,畢竟不是雜亂無章的市井雜民,衛都遞過去一個眼神,那些人便能十分自律的目不斜視,如此也讓晏亭更加的放開了動作,直接上前遮住了晏妙萏的視線,命令道:“記住你的身份,給我回去。”

看著面前晏亭一臉憤怒的遮擋了自己看著初南的視線,又想到了初南為了晏亭的笑,晏妙萏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忘記了身在何處,對著晏亭大聲咆哮了起來,“你這個和男人牽扯不清的娘娘腔,先前害死了我娘,如今連我喜歡的人也要奪走了,活了這么大,就沒見過你這這么不要臉的,剛才怎么沒毒死你,怎么沒把你毒死……”

啪的一聲,晏亭甩手重重的打偏了晏妙萏的臉,也斷了她的口不擇言,看著偏過頭去的晏妙萏臉上不多時便現出了清晰的指痕,晏亭沉聲道:“你該回去給我好生反省一下,來人,給本相把她拖下去。”

這一巴掌打得狠,讓嬌弱的晏妙萏險些跌倒,也讓她微微清醒了一些,不敢抬頭去看晏亭,始終保持著一個姿勢,小聲的懇求道:“三哥,我錯了,求你放過七表哥,他不是有意的,這事和他沒關系,他那么喜歡你,怎么可能害你,他說過若有人傷害了你就殺了那人——包括我,求你,看在他那么喜歡你的份上,放過他……”

清醒的晏妙萏知道被圍堵的初南再好的本事也逃不開了,而且卿玦也來了,初南更沒有一絲全身而退的機會,晏妙萏終于肯認自己是第二個‘南姬’,縱然他不愛自己,可是想到若從今往后這個世上沒有他了便剜心的痛,所以只要有一絲機會能讓初南脫身,那么她也肯,晏妙萏知道晏亭不是一個鐵石心腸的人,所以不管自己是真心還是假意,她都開了口服軟,替初南求她。

晏亭并不吃她這套,先前她已經見識過了南姬,且最后南姬也沒得了什么好結果,在晏亭的心中,晏妙萏只是鬼迷心竅,過了這一陣子就好了,即便晏妙萏說初南喜歡自己,晏亭也是不信的,她想著這話不過是晏妙萏拿出來給初南脫罪的,且因為晏妙萏的這番說辭,令晏亭對初南更加的厭煩了,對聽命上前,卻聽見晏妙萏一句三哥而僵在原地的兩個士兵沉著聲音命令道:“拉下去。”

那兩人見晏亭語調強硬,也不再猶豫,各自上前兩步,一左一右拉住了晏妙萏的胳膊就要往后帶。

晏妙萏見晏亭不為所動,有些慌亂,狠狠的甩開拉著自己的士兵,撲通一聲便給晏亭跪下了,急切的說了起來:“三哥我錯了,今后你說怎么樣我就怎么樣,三哥,我同意嫁給姬將軍,你放過七表哥這一次,他不會再回來報仇了,求你放過他!”

瞪著這樣的晏妙萏,晏亭深深的吸了幾口氣,指著那兩人厲聲道:“拖下去。”

“三哥……”

不等晏妙萏喊完,晏亭看見站在晏妙萏身后的卿玦突然亮出了畫戟,身后也出現了男子憤怒的聲音:“本公子從不需要一個女人求來的活路。”

晏亭順著聲音回頭,眼前竟出現一柄明晃晃的軟劍,想要后退,卻發現那劍尖在距離她咫尺之余竟頓住了。

“七表哥!”

晏妙萏撕心裂肺的喊了起來。

晏亭定睛看去,才發現卿玦的畫戟已經深深的沒入初南的胸腔,而他手中的軟劍在她看過去的一瞬軟軟的垂了下去。

視線上移,對上了一雙含笑的眼,晏亭心頭一悸,他是故意的,即便卿玦出手了,可那么近的距離,他只要再緩緩的上前一點點,她不死也傷了。

“你……”晏亭也只說了這一個字,便再也沒有了下文。

“你終于看見我了。”

初南笑,堅持著說了這句話,鮮血隨著他微啟的嘴角不可阻止的流淌出來,在他臉上再添了一道觸目驚心的痕跡。

“如果……多好……”

斷斷續續,卻不肯表達清晰,從來只當自己是個無所畏懼的男子,直到這一刻才明白,其實他是個最自卑的男人,面對著午夜夢回給他最深悸動的女人,他卻連一句喜歡都無法說出口,怕什么,怕換來她的不屑,或許只有這樣的時候才能懂得當初南姬的感覺吧,竟然是——這么痛!

緩緩倒下,終于可以好好的休息,他不再是承負著國恨家仇的南褚七公子,他只是一個男人,不得所愛,卻死得心甘情愿的男人,沒有了那么許多的負擔,愛也簡單了,他終于敢承認他是愛上了她,多可笑,莫名其妙的就愛上了,她有什么好呢,即便他要死了,她也不會懂得他有多喜歡她,究竟哪里好了,好到讓他死在她面前也覺得幸福,只要她那一眼,就覺得幸福,從來都以為自己是最聰明的人,卻原來,這個世上沒有人比他傻!

“七表哥!”

那一聲尖銳的喊叫實在不像從一個女子的口中發出的,刺耳異常,傾盡了畢生的情感一般,喊過之后,再無力量,直挺挺的向后倒去,那兩個士兵聽見她叫晏亭三哥,本著男女授受不親的頑念,竟沒敢伸出手來接她一接。

眼看著晏妙萏就要躺下,正這時突然一只手臂將她攬住,隨后往后一旋,便將她帶離了地面,免除了她這番皮肉苦頭。

晏亭沉默的看著出手相助的卿玦,沉吟片刻,冷聲道:“勞請姬將軍將她帶下去!”

卿玦沉默的點了點頭,視線去對上了插在初南胸前的畫戟,那畫戟就和曾勝乙的玉首劍一般,不管什么時候也不會離身的,晏亭懂得,看了一眼閉了雙眼依舊笑著的初南,鎖緊了眉頭,竟有些無措了起來。

“去吧。”

完美的聲線平緩踏實的傳了過來,只兩個字便安撫了所有躁亂的心,卿玦不再遲疑,抱著晏妙萏走開了。

晏亭循著聲音望去,火光搖曳中,那一襲刻在心尖尖上的淡紫色長袍折著明明暗暗的光影,晏亭臉上突然綻開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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