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官差說完之后,把手中的牛肉骨頭啃完,隨手朝涼棚外一丟,拍了拍手,準備走人。
葉秦呆呆的看著那塊牛肉骨頭在半空劃了一道弧線,落在他前面數米之外草叢中。他死死的盯著那塊肉骨頭,不敢動。只要這群官差不走,他是絕不打算在他們面前露半個臉。
否則只要十多個漢子中有一個看他不順眼,過來給他來踹上一腳,便足以踢他個半死不活。他現在這個虛弱的小身板禁不起任何打擊。挨上一腳,明天他可能痛的無法動彈半個手指頭。后天,他和大牛都要因為沒有食物餓死在這荒郊野外。
長達半年的四處流浪,讓他明白,這種風險絕不能冒。
成大牛沒了葉秦的壓著,清醒了些,又從草窩一旁鉆了出半個腦袋來。不過這回他瞧清楚了,那是一群官差,大牛知道厲害,不敢亂動。只是拼命的嗅著那酒肉味兒,解饞。
李大官差吃飽喝足,也不多說其它的,便帶著眾吃飽喝足的官差上路。酒水錢不勞李大官差費心,自有幾個年青的官差隨手在酒桌上丟了些碎銀子。
眾官差們呼喝著,提刀,尋了路,追尋那些強盜的蹤跡去。
酒家老頭見桌子上的銀子不夠,勉強也就能保本而已,畏縮不敢多言,只能心中暗罵一聲晦氣,然后收拾涼棚里的桌椅碗筷。小二則忙著把桌剩余的酒肉茶水,還有地上的肉骨頭、碎肉沫都收集起來,準備拉回去喂豬。這年頭大旱,糧肉稀缺,一丁點都浪費不得,尤其是他們這種小本買賣的生意人。
成大牛看的只差沒有流口水。
葉秦拉著大牛沒讓他過去,他們在這里待了小半個月,早就知道那酒家老頭和那小二都是小氣鬼,一點酒肉也不肯施舍。他們兩個現在過去,只怕那酒家老頭馬上一通爛掃帚打過來,趕他們兩走。
好在小二只是在涼棚內清理,并沒有去涼棚外的亂草叢。所有值錢的家當全部搬上一輛牛車,酒家老頭和小二駕著牛車,沿著驛道慢騰騰的朝遠方走了。
葉秦瞧見牛車走遠,終于,飛快的朝亂草堆撲去,拔開枯亂草叢,尋找那塊被李大官差丟棄牛肉骨頭。
很快,葉秦找到一根有他半個小手臂粗的牛骨頭,上面粘著一些沒有啃完的牛肉沫絲,散發著誘人的香味。他伸舔了舔骨頭上粘著的肉絲。
成大牛也慢慢爬了過來,一臉泥巴,可憐巴巴的盯著葉秦手上的那塊肉骨頭。
葉秦拿到嘴邊的肉骨頭,猶豫住了。他心里知道,比起自己,大牛更需要這塊肉骨頭。大牛昨天晚上受傷之后,便十分難受,今天更是幾乎吃不下東西。而現在他十分想吃肉,是個好現象,說不定吃了肉傷勢便會好起來。以前家鄉上山打獵的獵戶受了傷,都會吃肉補身體。
同鄉出來的伙伴只剩下他和大牛,他是決不肯讓大牛死掉的。
“給,大牛,你昨天被野狗咬傷了,正好補補身子。我去看看地上還有沒有留下其它吃的。”
葉秦把肉骨頭塞到了成大牛的手里。說完,他到涼棚內,趁著還沒有完全天黑,仔細在涼棚內外的地上各處尋找起來,偶爾撿起泥地上一兩顆米粒,往嘴里塞。
成大牛接著骨頭,眼眶微紅,鼻子一酸。
“秦哥兒!”
他用發黑的破麻布擦了一下發酸的鼻子,抱著牛肉骨頭默默的咬了起來。這不是第一次了。他們四五個伙伴出來尋食,大半年,幾乎都是年齡最大的秦哥兒在照顧著。但是秦哥兒照顧不過來,最終還是死了好幾個。
他大牛也不知道死了多少回。很多的時候,他都成了累贅,想著干脆死了算了。可是他要死了,便只剩下秦哥兒了,秦哥兒一個人怎么辦?秦哥兒也不肯讓他死。他只能盡力讓自己不變成累贅,讓自己的傷勢快些好起來,幫著找食。
夜里,月亮高掛。
葉秦在簡陋的竹房里,用枯草在冰冷的泥地上鋪墊一層。竹房角落上的一個小破洞,也用一塊大石頭和樹枝牢牢堵上。昨晚那條老野狗就是從這小破洞鉆進來的,把大牛咬傷的。大牛吃了牛肉骨頭,晚上精神好多了。竹房內唯一的破水缸里找到了小半碗剩水,大牛喝了一些,已經在草墊上熟睡了過去。
葉秦躺在枯草上面,一雙小手枕在頭后,默默的想著那群官差說的話。
“竹岐縣城的采藥堂,要公開招募一批歲數在十二歲以下的采藥童子!”
竹岐縣城,二個月前他曾經和大牛去過,在那里待了好幾天,只是沒能待住,逃了出來。
因為縣城里有一幫本地的乞丐,霸占了所有的討飯點和有油水的地方,對外來的乞丐非常敵視,會驅趕他們。
這也就罷了,只要走的勤快一些,總能找到半口飯吃,比荒郊野外強多了。
但葉秦受不了的是,城里還有一些流氓無賴,竟然想利用他們去盜竊富戶豪門的財貨。他雖然年紀還小,但也知道盜竊要是被抓住,少不了要被事主砍手,或者吊起來狠狠的暴打一頓。他被迫無奈,找了個機會帶著大牛匆匆逃離了縣城,到了這十多里外的鄉間野外尋找食物。
葉秦也曾經聽縣城里的居民說過采藥堂這個名字,知道縣城有這么一家豪強大戶,但是沒有往心里去。
采藥堂這樣的大門大戶,田產地產數不過來,奴仆門徒多的滿街走,跟他們這樣四處流浪的小乞丐不會產生任何瓜葛。就算要公開招募一些采藥童子,只怕也輪不到他們兩人。
可是,葉秦有些不甘心。
既然從官差的口中聽到了這事情,如果不去試一試,叫他怎么當作完全沒聽見有這回事?沒招上,也就是白跑一趟而已。萬一真要是被招上了,那以后也再不用在野外流浪挨餓。要是不去,便那連萬一被招上的機會都沒有。
深夜,竹房里還偶爾傳來無法入眠的輾轉聲音。
嚇!嚇!
竹房外面傳來野獸喘息聲。
那條陰魂不散的該死老野狗又來了,爪子刨石頭的聲音,憤怒的低吼怪叫,咬樹枝的聲音,在漆黑的夜晚令人心慌慌,總擔心又被這畜生鉆進來。
折騰了大半夜,直到近黎明時分,老野狗才不甘心的怏怏離去。
葉秦去縣城的念頭,更加強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