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子,與坐牢有什么區別!
也罷。既然暫時不能反抗,我忍了!
“你去,將明霞叫來。”輕輕吩咐道。
“主子,已經夜了,該歇息了。您若是有話跟明霞姐姐說,能不能等到明日?娘娘吩咐過奴婢,說要好好照顧您起居,您要是歇息晚了,對身子可不好…”
明香這一通話,聽得輕輕腦門直跳。“我這不是正要歇息?沒有明霞在,我睡不踏實。你去問問她,能不能過來陪我?”
話說,一個采女身份,按照宮規,身邊可以有一個太監,兩個宮女使喚,但她現在情況特殊——身邊全是淑妃派來的,可沒有一個“外人”…
明霞神色復雜地進來,道:“主子,您找我?”
一聲“主子”,喊的輕輕心中發苦。她原本想找明霞進來說點什么,但看明霞一臉拘謹的樣子,動了動嘴唇,實在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說自己不愿爬床?現在卻有了身孕;說自己夢想著自由?現在卻成了深宮中一個低微的采女…
“姐姐,我是否使你為難了?也罷,明兒你還回那小院吧。”輕輕苦笑道。明霞平日里雖然喜歡跟她八卦,但一向離麻煩遠遠的,不然,何以平平安安到如今?自己這一爛攤子,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麻煩,把她扯到跟前,實在是有些對不住人了…
明香笑道:“哪能呢?能為主子盡點心力,是咱做奴婢的本分,是吧,明霞姐姐?”
明霞聞言,也不再看輕輕,垂首道:“明香說的是。守夜是吧,奴婢這就使人支榻。”說完退步出去,不一會兒,領來兩個宮女,七手八腳地,很快搭好了一個宮中值夜用的小榻。
輕輕有些木然地看著幾人忙碌,心中又是一陣嘆息。她扶扶腦袋,再沒有說什么,也沒有讓明香服侍,自顧自地脫了衣物,爬上了那大大的八寶床。
淑妃呀淑妃。你毀我自由,這筆賬總有一日會算清楚的!!!
嗯,首先要生一個聰明健康的孩子。輕輕暗自思量。
自此以后,輕輕再沒有出過瓊華宮一步。(當然,就算是她想出去,恐怕也不一定出的去…)除了不時去淑妃那里請個安,其他時間不是在作畫,就是對著一架古琴,叮叮咚咚的一通亂彈,雖沒有什么章法,但也隨心所欲,自得其樂。
“好了!”輕輕看著面前剛完成的蘭草圖,幼細狹長的碧葉隨風飄搖,很有一番自在隨心的味道。
輕輕滿意地點點頭,對著在旁邊坐針線的明霞喊道:“明霞,快過來瞧一瞧,是不是比上次畫的那幅好上了一些?”自從自己做了‘主子’,每一次喚明霞為姐姐,都讓明霞覺得好一通不自在,連連告罪說不敢當,直至自己改了口。這才使兩人之間相處起來隨意許多。
“奴婢那里看的出好還是不好?只是再奴婢眼里,每一副都漂亮的很!”明霞停下手里的針線,來到輕輕的身后,又嘖嘖贊嘆了一番,道:“這園子的花花草草,都被主子您畫了個遍,只是主子為何不再畫些小動物了?原本您畫給奴婢的扇子,奴婢可是一直都當寶貝藏著呢……還有,那兔子更是十分可愛……”
輕輕神色一怔,連手中的畫筆掉到地上也沒發覺。
明霞一見輕輕這種表情,忽然想起什么,自覺惶恐,趕忙跪下請罪。
輕輕彎腰撿起畫筆,將筆在筆洗里緩緩清洗干凈了,在才抬眼看了看明霞,淡淡說道:“起吧,什么兔子不兔子的,以后莫要再提起,你手里的扇子,也燒了吧。扶我起來……”
“是。”
時日已經過了兩個月,月暖閣的一眾人等也早也清楚了輕輕的習慣,每當這個時辰,輕輕都是要四處走上一會,或是只在月暖閣的院子,或是出了院子,在瓊華宮中走上半圈。
原本不在跟前的明香,也很快帶著錦墊追了上來。與明霞一左一右,微微扶著輕輕的胳膊,又有四個嬤嬤前后圍著,緩步出了小院。
天空中薄云輕布,夕陽乘著云隙,灑下一抹抹的絳色,映的人臉微紅,十分好看…
縱是六月,燥熱難當,可在柑橘心中,卻還是遍體生涼,通身發寒。
她低著頭,手里攥著一塊灰色的抹布,用力地擦洗著地面。這瓊華宮的路面,可俱是上等青玉鋪成,沾不得一點灰塵。每日里,天不亮就要開始是第一遍擦洗,隨后更要時時刻刻注意保持清潔,一旦路面上出現一丁點塵土,被統領她們的管事嬤嬤發現了,或是被娘娘跟前的大宮女們發現了,就少不得一通打罵。
她這半年里,不知道挨了多少打。受了多少罵!誰讓她原也是個大宮女,原也沒少指責過這些人做事不盡心,地面清洗地不夠呢?!
一開始,她氣憤,她不甘,她不平,她與管事嬤嬤爭吵,與身邊一同做活的粗使宮女們廝打,可她已經不是那高高在上的大宮女了。回敬她的,是一次次藤條的抽打和更多的冷言冷語。
于是她病了。可病了也要一樣地干活!曾經,她病的只剩下一口氣。就像深秋里的野花,仿佛隨時都會凋零,枯萎。
她原本已經放棄此生的希望,麻木地等死,卻不曾想,她的病卻奇跡般地漸漸好了!好了?為什么好了?柑橘有些茫然。她摸摸那瘦的只剩骨頭的手腕,再用她那長滿繭子粗糙的手摸了摸依然還很細滑的臉蛋…
“瞧,那馮采女走過來了!”
“嘖嘖,看這一通架勢,咱們娘娘是把她當成眼珠子寶貝呢。”
“隨讓人家走運呢?我看呀,這馮采女長的還不如我好看呢,也不知道皇上怎么看上的!”
“聽說是皇上酒后…”
“難怪…要是我也能碰見醉酒的皇上就好了…”
“得了吧你,凈做夢,你連大殿的門都進不去…”
馮采女?
柑橘茫然地抬起雙眼。原來是那個宮女呀,可她怎么變成了采女?是了,淑妃想要個孩子,自己沒能懷上…所以人家是采女,自己卻落得如今這半死不活的境地…
“喂,發什么愣,快去提桶水來!”一只木桶強塞到她的手里。
柑橘愣愣地看著手里的木桶,緊抿著嘴唇,瘦弱的身軀急速地起伏著。
突然,她將手里的木桶用力一扔,人像是發狂般地向馮采女那邊奔去。
“喂,你做什么!你瘋了!”四周一起做活的宮女們看見動靜,都是大驚失色,急急忙忙地跟著柑橘跑起來。“趕緊把那瘋了拉住,驚了主子,我們都要挨罰!”
那采女的位置是我的!那孩子也該是我的!是她!是她偷了去!在那里散步的,應該是我柑橘!是我!
柑橘沒命地跑著,看見就要到了馮采女面前,沒曾想腳下一絆,摔倒在地,嚎啕大哭起來。
管事嬤嬤沒有理會柑橘,喘著粗氣,跪倒道:“奴婢有罪!奴婢沒有看住此人,累的主子受驚。奴婢有罪!”說完又沖著趕上來的宮女們喝道:“都愣著干什么!還不把這瘋子拖下去!”
“慢著。”
話說輕輕像往常一樣,不疾不徐地在瓊華宮中走著,突然見前面一陣喧嘩,眼見一個人影發瘋般地沖過來,幾個嬤嬤頓時如臨大敵,緊緊將輕輕圍住。
輕輕倒沒有多少驚慌,看那沖來之人,瘦成那樣,一陣風就能給刮跑了,能有多少力氣?自己這里有六個人護著,出不了事兒。只是,那人,怎么好像有些眼熟?“明霞,那是誰?”
明霞眼中憐憫一閃而過,抿了抿嘴唇,低聲道:“那是柑橘,就是…在您前面…”
柑橘?在我前面爬床的那個?輕輕心中譏笑,這有什么不可說的!突然,她心中一驚,一股寒意從腳下生起,如果自己沒能受孕,那自己的下場,怕是比眼前這慟哭之人好不了多少!
“慢著,讓她過來。我剛一來瓊華宮的時候,柑橘姐姐照顧過我呢。”
“主子,不好吧?不少字這柑橘看著像是不大清醒,要是有個萬一…”明香阻止道。
“哪有那么多的萬一。我就想給她說幾句話…怎么,有你們這么多人在,還看不住她?瞧她都弱成什么樣了…明霞,你去扶柑橘姐姐過來…”輕輕不緊不慢地笑著吩咐道。
明霞雖不知道輕輕想做什么,但還是聽話地走過去,緊緊抓住柑橘細的像麻桿一樣的胳膊,從腰下摘下錦帕,為橘柑擦了擦臉,低聲道:“快別哭了,主子要與你說話。”見柑橘對她的話毫無反應,依然哀哭不止。
明霞嘆了口氣,對一旁跪著請罪的管事嬤嬤道:“嬤嬤,你抓好她那一只胳膊,千萬要仔細,別讓她撞著主子。”
兩人架著柑橘,到了輕輕面前。
柑橘看著眼前這人,頓時止了哭,只拿吃人般的眼光狠狠地瞪著輕輕。
輕輕混不在意地一笑,附在柑橘耳邊,悄聲說道:“我有一個秘密要告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