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你能不能找人幫我寫封休書?”
歐陽聽了水幽寒這話,微微一愣。
“小寒你要什么休書?你……,咱們去書房說吧。”
水幽寒點頭。
兩人來到書房坐下,歐陽問:“小寒,你難道要假造一份休書……”
“當然不是的,大哥。楚府現在還沒給我休書,可是我等不得了。燕窩這件事,只怕也與此有關。我想早點兒有了休書,楚府的一些人就能早點兒安心,我也能早點兒與他們劃清界限,過自己的安生日子。”
“小寒,你是想催楚家快些給你休書?”歐陽試探問道。
“不是。與其等,或者催要休書,我為什么不能給他一紙休書。他不想要我,難道我想要他嗎?大哥,你有沒有聽說過女子休夫的先例?”
歐陽注目水幽寒,仿佛才認識了她似地。
“大周自開國以來,還沒有女子休夫的先例。就是當今圣上的姐姐,圣平大長公主與駙馬不合,說是駙馬行事有些不妥。可最后也只是和離了事。漢時候到是有這樣的事,可后來那休夫的女子被編排得不成樣子。還有,姜子牙,小寒你也應該聽說過。我看你還需再考慮一下。”
這兩樁女子休夫的事例,水幽寒是知道的。
漢代朱買臣年過四十,家里貧窮,而不治任何產業,一心讀書。妻子和他一起砍柴做活,但是對于他一邊干活,還要一邊大聲朗誦,感到非常羞恥,兩人談不攏,女子主動提出離婚。離婚后女子還救濟過朱買臣。只是,后來朱買臣富貴了,反而羞辱女子,女子最后自殺了。不過這件事被后人篡改的不成樣子,什么“馬前潑水”之類的,充分體現了男人對這樣的女子的仇恨有多深。
還有姜子牙的前妻,更是被冠上“掃帚星”的罵名。其實不過是這兩個女人先提出離婚罷了,可男人們別的被掃了面子。就把污水都潑到這兩人的身上。
看來畢竟是男權社會,就是貴為公主,即使她的駙馬是過錯方,也就只能和離。
水幽寒低頭細細地想了想。一封休書休了楚熙,那樣她會很痛快。可是一來形勢比人強,二來她畢竟是穿越來的,和楚熙之間雖然沒有愛,可以談不上什么深仇大恨。她所要的就是和楚家,和楚熙撇清關系。
以和為貴,以柔克剛。謹記,謹記。水幽寒提醒自己。
“大哥,那么我就寫封和離書給楚家吧。我這也是迫不得已,再拖下去,還不知道那些人要使什么招數來害我。而且,我現在還有麒兒,更加要謹慎。這封和離書,我就是要告訴那些人我不稀罕楚家大少奶奶那個位子,從此我與他們楚家再無任何瓜葛,不會再威脅到楚家任何人的利益。”
“也好,你要如何寫,可要我替你執筆?”
“那太好了。大哥,我可沒什么文采,只能把我的意思大概說一說,請大哥你幫我記下來,然后再潤色潤色如何?”
水幽寒想起歐陽在牢房中曾說過,他還是個舉人,不由好奇。
“大哥,你做郎中,怎么還想起去考科舉?既然中了舉,怎么又沒再進一步?”
歐陽正在磨墨,聽了水幽寒的話,手似乎抖了一下,硯臺內的墨汁濺了出來。歐陽轉過身,背對水幽寒,拿了張紙擦拭。半晌才說:“不過是一時性起,就去考了。我并無意于仕途,因此中舉以后也就沒有再去管它。”
“噢,”水幽寒一心想著這和離書該如何措辭,也就沒有注意歐陽的異樣。
一會工夫,歐陽已經準備好筆墨紙硯,就在書桌旁坐下來,等著水幽寒開口。
水幽寒凝神片刻,緩緩開口
“我水幽寒與撫遠大將軍楚熙自幼由雙方父母定下婚約,成年后兩人完婚。成親后日子雖然過的平順,然而乏善可陳,蓋因楚熙心中總有不足之意。原來楚熙有心上人,此人為朝中重臣之女。楚熙在娶了水幽寒后,僅三個月就迎娶自己的意中人,雖稱平妻,但待其禮儀規格比嫡妻更高。我每每見兩人在一起,仿若一對璧人,就有“只羨鴛鴦不羨仙”的感慨。現在我遠離京城深居養病,楚府中故人殷勤送來燕窩問候。我時時對著燕窩感激的掉淚,感嘆故人的深情厚意。我雖然身為女子,沒有什么才德,但也懂得知恩圖報。可又身無長物,就想成人之美。我水幽寒情愿與楚熙和離,從此再與楚家沒有任何干系。我將從此隱居生活,希望故人們都能忘了我,從此后莫問奴歸處。那樣我就祝愿楚熙能與其心愛的女子朝朝暮暮、白首偕老。希望他們能成就一段佳話。”
“我沒怎么讀過書,說的都是大白話。大哥,你幫我好好潤色潤色。嗯,其實也不用寫的怎樣好,只把我愿意退出,玉成他們的好事的這番美意說清了就好。”
“放心吧,我定然會幫你寫的漂漂亮亮,讓人一看,就知道小寒是怎樣一個善良豁達的奇女子。”
水幽寒看歐陽的神情半是認真半是調侃,就說:“大哥,你別把我說的那么好。如果我那么好,就不會提燕窩,也不會提楚熙待那平妻比我更好等語了。”
“傻丫頭,這才是你的可貴之處。你若是只提玉成他們好事,不提他們如何待你,就成了不辨是非的濫好人,人家還要看輕你。可若你一味說他們如何如何待你不好,因此你要休夫,要和離,也落了下乘。那我也就不會贊你是奇女子了。”
“大哥真是這么想?”水幽寒看著歐陽發問。
“自然,大哥什么時候騙過你。”
“大哥,西漢淮南子云智欲圓而行欲方,膽欲大而心欲小。這世間能做到的有幾個人,可大哥就做的很好。僅此一項就堪稱奇男子了。更不必提大哥可以為救人性命,不惜破除陳規舊俗,除了智慧外,那也是需要莫大的勇氣。”
歐陽朗聲大笑,“我們這是在互相吹捧嗎?”
“是誰在吹捧誰?”一個清脆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原來是王嫣然從門外一下子跳進來。
“嫣然,你怎么一個人都不帶,就這樣跑來了。”歐陽似乎對王嫣然的舉動見怪不怪,但還是如此說道。
“這就在振衣哥的家里,有什么要緊。這里有哪是我不知道的,小時候捉迷藏,你可總抓不到我。唉,這是什么?”
說著已經將桌上的一頁紙抓在手里。“和離書?”
“水幽寒……楚熙……心上……嗯……玉成……白首偕老。”王嫣然一目十行看完那份和離書,就撲過來抓住水幽寒的手。
“水姐姐,這是真的嗎?水姐姐你自愿和離,要成全那兩個人?水姐姐,你可知道,一日沒收到休書,你就一日還是楚家的大少奶奶,總是有希望回去的。水姐姐,你是心甘情愿要成全楚將軍?”
“嗯。我聽說他們是自小認識的,感情很好。我也見過他們兩個再一起,應該是相互非常喜歡吧。夾了我一個在中間,占著嫡妻的位子,他們只怕心中不好過。我退出來,他們兩個就可以一心一意地對待對方了。”
“水姐姐,你果然是極好的人。本來振衣哥說你好,我想振衣哥說好的人,自然是好。現在我自己也覺得你好。”
水幽寒聽她一大串好字說出來,卻是出于至誠。一張小臉因為激動,越發顯得紅撲撲地可愛。
“水姐姐,你既然如此大度,那我就跟你說件事。”王嫣然又向水幽寒靠近些,壓低聲音說。
“說吧,我聽著那。”水幽寒忍著,將自己剛才伸出去想要捏捏王嫣然臉蛋的罪惡之手縮了回來。
“是這樣的,水姐姐。你知道楚將軍當年大敗胡人,領著兵士們回京。京城的百姓都出來夾道歡迎。我那時候跟著爹爹進京去給太后拜壽,正好路過那里。那個楚將軍,威風凜凜的,像個天神一樣。還是可頂好看的天生。她可是我看過的,除了我二哥以外,最好看的人。當時人們都說他是蘭陵王在世那,不知道迷倒了多少女孩子。”說著手托下巴,似乎又回想起了當時的情景。
水幽寒心說,這個楚熙不會是王嫣然的夢中情人吧。可見,從古至今都從不缺少控顏的人。
“水姐姐你真的舍得嗎?那樣的人,那樣的家世,這世上只怕沒有幾個的?”
“有什么舍不得,不是我的,即使搶到手中,也沒什么趣味。與其三個人不快樂,還不若我放開手,放開心胸,成全他們。與人鮮花之手,留有余香。只希望他們也能像你一樣體會到我的善意,我也就不枉了。”
看著王嫣然望著自己的一雙眼滿是贊嘆,還有不解。水幽寒也不知怎地說出口地就全是這樣的言辭。
其實,不管以前的水幽寒對楚熙是怎樣的,現在的她對楚熙是一點感覺都沒有。雖然那人的顏很合她的胃口,可是她對他只是純欣賞,就像看一幅畫。
她說的成人之美的話,也不完全虛假。
愛情本來就是種極為難得的感情,如果楚熙和趙欣雅彼此深愛,而且以后也不再來找她的麻煩,她確實可以大度地將往事都遺忘,即便是不給他們祝福,也不會去詛咒他們。
水幽寒自嘲,我是不是有點圣母了。可是沒辦法,她就是喜愛美好的事物,如果可能,她不想破壞任何美好的東西,尤其是感情。
歐陽看著王嫣然整個人都扭到了水幽寒身上,對著水幽寒竊竊私語,覺得好笑。也不再理會她們,只低頭奮筆疾書。一會就將和離書寫好,拿過來給水幽寒看過。
水幽寒看自己的幾層意思都表達的很清楚,行文簡潔樸素,并沒有添加如何華麗的修飾,深感滿意。然后歐陽將和離書折好,裝在信封里,寫好了“撫遠大將軍楚熙親手”字樣。再用蠟將信封封上,就對水幽寒說:“小寒,這封信,我會委托鏢局的人送去京城。讓他們一定要親手交到楚將軍的手上,拿到回執才可。你看這樣可好?”
水幽寒對這樣的安排很是滿意。“還是大哥想的周到,一切就都拜托大哥了。”
歐陽又囑咐了水幽寒和王嫣然幾句,就披了大氅,親自去鏢局委托送信。水幽寒目送歐陽走出門,覺得終于可以放下這段心事,以后不用再對自己的身份閃爍其詞。也不用再藏著麒兒,怕人知道他的身份,怕有人還害她們母子。
她以后就可以做回自己,帶著自己的孩子,安安樂樂地過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