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方用力的按著太陽穴,腦仁生生的疼,這時候有個侍女溫柔的小手按摩一下多好呀,可惜眼前只有一個背闊三停的黑臉大漢,還一臉誠懇的跟自己苦口婆心的說為將之道,真是噩夢呀,現在呂方總算知道古時候那些昏君為什么那么喜歡殺忠臣了。只得耐住性子說道:“佛兒你也知道,出兵時候大家就定好調子了,這次南下就是多撈好處,不打硬仗,至于那個女刺客,你放心我不會做出寒了將士們心的事情。”說完便起身向后帳走去,王佛兒卻一把抓住呂方的衣襟:“將軍且慢,安帥麾下不過萬人,敵眾我寡,又深入敵境,若不能先擊破錢繆大軍,先去劫掠,士卒們定然分心顧財物,哪有心思死戰,那時只怕性命財物皆無,將軍豈可如此糊涂。”呂方越聽王佛兒的話越是心煩,用力一扯,竟將衣襟扯破了,正要發怒,卻又想起婦人呂淑嫻的叮囑,只得壓下心中的不快,答道:“你的話我記住了,明日自有安排便是。”卻聽帳外衛兵來報:“將軍,哨兵在江岸邊擒得一名探子,自稱是將軍善德寺中的故人。”
那日善德寺之變,呂方和王佛兒兩人都在那方丈客房內,善德寺中的故人大半見了閻王,剩下的也幾乎都在丹陽服苦役,這次朱挺之之亂只怕又有不少人掉了腦袋。活著的見了呂方只怕連跑都來不及,如何會湊過來。呂方疑惑的看了看王佛兒,見也是一頭霧水的摸樣,便大聲對帳外說:“將那人帶到帳中來便是,且慢,仔細搜搜身上,看看身上可有帶什么利器。”想起先前那女此刻的事情,呂方又補了一句。
過了好一會兒,兩名衛兵夾了一名中年漢子,綁得跟粽子一般。以進的帳門便笑道:“故人來訪,將軍為何防備如此之嚴。”只見此人三十許人,頭上裹了塊青布,聲音渾厚,臉上似有寶光流動,端得是神采飛揚,如同高賢大哲一般。
“了空禪師!你來這里作甚?”呂方不禁退了一步,他雖然放了了空到杭州為間,但先前并沒有派人與其聯絡,那了空卻自己跑了過來,不禁心中起了疑心,想起了空當日先是一刀刺在肩膀上,接著又壓在自己身上,若不是妻子在背后相救,說不定便死在那善德寺中了,雖然自己穿越以來也算身經百戰,如果算兇險的話,那天的遭遇當屬第一。
那了空對呂方的防備仿佛沒有看見:“了空禪師那天已死在善德寺中,如今只有高奉天而已,”說完還笑著對自己身上的繩子擠擠眼睛說:“縛之太急,乞緩之。”
呂方聽了空自稱高奉天,心知他的意思是說自己現在時呂方的人了,又看了看那兩名親兵,親兵點頭表示了空身上沒有問題,便笑著示意衛兵解開繩索:“縛虎不得不急也。”待了空解開繩索,抖動手腳活動氣血也坐下后,呂方笑著問:“星夜來訪,必有要事,還請高先生不吝賜教。”
了空倒也爽快,說:“某的確有機密相報,還請屏退左右。”
呂方暗想有王佛兒在身邊,諒你也傷不了我,便示意衛兵離開。了空待衛兵離去,從懷中取出一張絹布,遞給呂方,呂方一看,乃是西陵一帶浙江的重要渡口還有對岸敵軍的布防情況,還詳細書寫了幾個隱蔽渡口處的江水深淺和漲落時間。呂方正在細看,了空低聲說道:“錢繆令武勇都指揮使顧全武離開西陵,進擊董昌,如今江對面只留下萬余新兵。”
了空話音剛落,呂方跳起躍倒了空面前,攥住了空的右手,平日里臉上和善的表情蕩然無存,滿臉殺氣仿佛擇人而噬的猛獸一般。“這等重要事情你如何得知。”
了空卻神情自在,慢慢將手從呂方掌中扯出,笑道:“將軍何必如此性急,你可知道那顧全武有個外號叫做‘顧和尚’嗎?”
呂方點了點頭,他自從去了丹陽,便小心搜集錢繆方面重要將領的情報,顧全武年輕時曾因家貧出家為沙門,是以軍中以僧為忌諱。見呂方點頭,了空接著說:“顧全武還有一個弟弟,便是靈隱寺的方丈,范兄弟的殺父仇人,了凡。這你可知道。”
呂方這才吃了一驚,這可是大八卦呀,怪不得后來范尼僧他老爸被人家篡位奪權,腦袋都沒了,原來還有那了凡后面竟有這么大個靠山。了空接著說了下去,原來他從丹陽逃回后,因為事敗,所以被貶到永興附近一家小寺,地位自然是一落千丈。于是了空自然心中暗生怨尤,堅定了跟呂方混的心思。眼見淮南潤州大軍南下,在西陵一帶對峙。了空便小心標記附近渡口、潮水漲落情況,查看鎮海軍的動靜。那顧成武特別喜歡吃松江四腮鱸魚的魚膾,筑營西陵后,那了凡便派手下僧人從杭州購買新鮮鱸魚以快馬送至西陵軍營來,那僧人本與了空是舊識,于是經常送完魚后到了空寺中閑聊,昨日那僧人在閑聊時無意說下個月不會再來打攪了,了空一問,原來那僧人今日送魚時,收魚的軍官說顧全武兩日后將領兵潛離西陵,攻打董昌,營中只留下萬余新招來的浙兵,說者無意,聽者有心。了空待僧人走后仔細探查,果然發現西陵鎮海軍營中調動頻繁,于是便連夜乘小船偷偷過江向呂方通報。
了空說完后,便鎮靜自若的坐下,。呂方又問了幾個問題,便喚來衛兵招羅安瓊過來,待羅安瓊滿腹納悶的來到帳中,呂方便對羅安瓊說:“汝選些精壯士卒隨這位高先生一同過江,一切行事都聽高先生吩咐。”吩咐完羅安瓊后,呂方笑著對了空說:“高先生棄暗投明,某定不會讓高先生為這次選擇后悔,先暫居虞侯之職,待大事成了后再遷高位。今日還請高先生回去,這人武藝還算精熟,是用來保護高先生安全的。如有什么什么事情不方便做的,吩咐他們便是。”
了空心知這幾人也是用來呂方派來監視自己的,這也是題中應有之意。便笑著說:“也好,我寺中都是些老弱,有些事情還真不方便,如此甚好,時間已是二更時分,某便回去靜待將軍佳音了。”便隨王佛兒出帳去了。
一時間帳中空空蕩蕩,只留下呂方一人,只見他不住的站起坐下,眉頭一會兒舒展一會兒緊鎖,臉上漲的通紅,腦中不斷地權衡利害得失。聽了空所言,和實際情況綜合分析,錢繆的主要敵人的確是董昌。只有消滅董昌,才能一統兩浙,集中全力擊退江淮敵軍,顧全武的確有很大可能性潛離西陵,去東線去消滅董昌;然而會不會是那了空故意過來放假消息給自己,引自己渡江,一舉消滅潤州軍,消滅后顧之憂,然后再全心全意對付董昌。畢竟歷史上五代十國里面有吳越國國主可是姓錢的,可沒聽說姓董或安的,這說明最后活下來的肯定是錢繆,自己過江只怕也是撲街的份,可說不定自己便是改變歷史的那一粒小石子呢。
呂方心里還有一塊心病始終未解,他記得書上說五代時江淮這塊地盤明明是南唐的,最后那個小姨子被搶,自己也被毒死的南唐后主可是姓李,可楊行密手下姓李的大將有好幾個,李神福、李簡,可呂方怎么也想不起來最后是誰占了淮南之地,無論呂方是想提醒楊行密干掉那個姓李的當忠臣還是想抱那位姓李的南唐太祖的大腿當二五仔都不知道從何做起,是以他內心深處一直想找塊離揚州遠點的地盤悶頭種田,免得被卷進去丟了小命,所以一旦機會降臨,呂方就禁不住想渡江先打垮新兵,給錢繆腦后一悶棍,然后就可以在翹著二郎腿看錢繆和董昌兩虎相爭,等著收尸就可以了。最后楊行密論功行賞,兩浙十三州,自己至少可以混到一州刺史,說不定兼領兩三州的觀察使也有可能,可要是錢繆挨了一悶棍后不去和董昌死拼,反而掉過頭來和潤州軍玩命怎么辦,畢竟西陵可是杭州外圍的渡津。呂方正想得頭痛,突然聽到帳外王佛兒稟報,已經將了空、羅安瓊等人送上船,呂安這才定了決心,明日先去安仁義那里,將情報透露給他,一起參詳一番,反正自己也不可能就憑自己那千把人殺過江去,便吩咐王佛兒準備護衛馬匹,連夜趕去安帥寨中。王佛兒猶豫了一下,問道:“那名女刺客如何處置?”
“先嚴加看管起來,別放跑了就是,現在哪有心情管她呀。”呂方忙了半個晚上,早已疲倦欲死,在半睡半醒的坐在馬上的趕往安仁義營寨,半路上好幾次差點跌下來摔斷脖子。待趕到安仁義營寨外已是四更天,通報了值班軍官,卻猶豫著不敢通報,安仁義昨晚遇刺后,勃然大怒,一邊喝酒一邊鞭打昨晚的警衛隊長,直到喝的酩酊大醉方才罷休,被鞭打的那軍官拖下來時早就被痛死過去,從背上到大腿沒有一塊好肉,到現在那女刺客還未抓到,若是現在進帳打攪安仁義,被一刀殺了也是白死。呂方費了許多口舌,那軍官說什么也不肯進帳,最后呂方到了忍耐極限,對王佛兒使了個眼色,便徑直向前沖去,那軍官趕緊上前阻攔,早被王佛兒一把推出丈許遠,跌了個屁股墩,后面的護衛士卒見狀剛要拔刀,也被呂方的其余護衛擋住了,那軍官又氣又急,躍起拔刀大聲罵道:“快來人呀,有刺客呀。”夜里軍營中本十分寂靜,凄厲的喊聲傳出老遠。呂方正走到帥帳臺階下,帳門幕簾被猛然掀起,一條昂然大漢站在門口,只披了一件外袍,手中提著一桿長矛,高鼻深目,臉色鐵青正是安仁義。沉聲喝道:“呂方你這廝深夜軍營喧嘩,到底要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