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團滿意的點了點頭,隨手從腰間解下腰刀:“明白就好,這柄刀便賞給你了,此戰打完后再賞給你二十貫錢,快去吧。”
那小校連聲謝恩,跪下又磕了兩個頭方才離開,往浙東軍大營去了。
大營中。湯臼高居上首,兩廂將領爭做一團,其中一人上前勸諫:“都統切不可領兵出營,那駱團若是按他說的那般已經掃滅敵軍,此時定然已經回營,吾軍大營與石城上小城呈掎角之勢,又何必出營與鎮海軍冒險死戰呢?定然是戰況不利,那駱團謊報軍情拖大軍孤注一擲。”
旁邊一人也出聲反對出營,另外一邊有數人支持出營支持駱團。帳內頓時吵成一團,相持不下,湯臼也是猶疑不決,這時,身旁一名謀士彎下身子,附耳對湯臼說:“都統還是全軍出營得好,您想想,如果那駱團欺騙我等,定是到了局勢危急無法回營的時候,敵軍援兵一到,便是全軍覆沒的下場,那時就算您保住了這個營寨,扼守住了這個要道,可在越王那里你還是打了敗仗,董小將軍如果在越王那里進上幾句讒言,那時,不但失了兵權,只怕性命都難保。還不如領全軍出營死戰,賭一把,打勝了就可以蓋過先前的敗績,打敗了也不過是先前一般下場,都統意下如何。”
那謀士一席話說完,將利害說的分明,湯臼立刻便下了決心,如果守在營里就算守住了這蕭紹運河上的要道,以現在董昌嗜殺成性的作風,只要有人在他耳邊嘀咕幾句自己無能,導致兵敗,喪師數千,就算不掉腦袋只怕也得被調回越州貶到底,還不如出營賭一把,反正賭輸了還可以投降錢繆。至于董昌是否會聽信讒言,自己當年就沒少看在董昌耳邊嘀咕別人的勾當,對于董昌現在的秉性和作為,湯臼本人是非常有發言權的。
“全軍出營,與鎮海軍決一死戰。”主將起身下了命令,下面的將領們無論是否贊成全部躬身稱諾,下去指揮軍隊了。
顧全武站在一座小土丘上,一隊隊鎮海軍士兵從兩側慢慢走過,向前開進。不斷有軍使趕來或離去,傳遞著消息,指揮著萬余大軍向前開進。這時,一名副將快步走到顧全武身后,附耳低聲說道:“浙東軍大營大門洞開,湯臼悉營出戰,將軍果然神算。”
顧全武兩道濃眉幾乎豎立起來,成了個八字形,大笑道:“湯臼果然庸才,奈圣天子保佑,錢使君鴻福齊天,此戰我鎮海軍必勝。”顧全武興奮的來回踱步,一邊踱步一邊對那副將下令:“你馬上派人統治五里外的許再思,讓他帶領武勇都六千兵馬上出發,趕到后直撲山頭石城,今日某要一戰掃平到越州路上的所有障礙。”
駱團派出信使回營求援后,便絕了撤兵的念頭,他把手頭的親兵隊派到第一線,連自己都跳上戰馬領了十余個親衛向鎮海軍撲去,他用行動向全軍說明了他的決定,既然無法在敵軍大軍到來前退回營寨,那么就在對方援軍到來前打垮這個頑強的對手。援軍的到來反而讓這種已經持續了一個時辰的戰斗變的越發血腥和殘酷起來。鎮海軍的那些剩下士卒的人數在飛快的減少,超過一個時辰的力量懸殊的戰斗已經讓他們中的許多人精疲力竭,經常有人猛然力竭倒地,不等對手砍殺便猝死。先前他們還可以憑巧妙地調度和絕望和對手對抗甚至在部分時候壓倒對手,但是當面前的董昌軍也陷入了沒有退路的境況時,面前的敵人也變的如果不說更加的兇狠,至少也是同樣的兇狠,人數的差距就開始起作用了。被三面包圍,一面是河的鎮海軍正在緩慢的,但不可抗拒的向崩潰發展,越來越多的士兵扔下武器,不顧軍官的阻止,向背后的運河跑去,幾乎沒有一個這樣做的士卒能夠成功逃生,即使他們沒有被背后殺紅了眼的敵軍砍下首級,奮戰了一個時辰的他們到了刺骨的河水里很快便手腳抽筋,紛紛沉入水中淹死。但是必死的結局已經不能阻止整個軍隊組織的崩潰了,士兵們不是在逃生,他們只是像受驚的老鼠一般,被極度的疲勞和恐懼所擊倒,被自己的本能控制著往唯一沒有敵人的方向跑而已。
顧君恩一把攔住身旁正在砍殺逃竄士卒的安物檀,搖頭嘆道:“不要白費力氣了,這些弟兄們已經干的夠好了,若有人能夠逃出命去便由得他們去吧,何必造孽呢?按我的預料他們能夠頂到今天三分之二的時間就很不錯了,與其有力氣殺他們,還不如省下點力氣,等會兒董昌軍圍過來的時候,多撈幾個墊背的。”
安物檀放下手中長槊,苦笑道:“你說的也是,不過我們奚人本就以病死床上為恥,戰死疆場為榮,今日能與小郎君這般勇士同死,也沒什么憾事了。”
石城山上,浙東軍副將胡云看著山下鎮海軍如同一片黑云一般鋪滿了原野,向浙東軍方向涌過來,對身旁親兵下令道:“命令全軍,披甲授兵,準備出擊。”
小城中將士們紛紛聽命,正在此時,突然一名眼尖的牙兵指著遠處驚呼:“胡將軍,那邊黑乎乎的一大片是什么?應該是樹林吧?”
頓時城頭嘩然,胡云當先往那親兵手指的方向看取過,他已經40多歲了,眼睛已經有點昏花了,但是憑著多年的戰場經驗,還是準確的判斷出那片黑影并不是樹林,而是鎮海軍的伏兵,而且人數還不少,至少有五千人。在浙東軍已經傾巢而出的現在,這一切意味著什么,胡云非常清楚。
“將軍,先撤吧,這山后有條小路直往越州,留下湯臼來墊背,若不是那廝不按董少將軍的命令行事,被敵軍引出營外,又怎會招致此敗。”說話的那人乃是胡云的親侄兒胡真,是胡云的親衛隊長,方才帳中軍議之時,他就侍立在胡云的身后,對湯臼不聽叔父勸告執意出擊早就不滿了,此時石城山上皆是胡云的部曲,便無所顧忌的說出心里話來。
“放肆,汝不過一介小卒,居然敢妄論主帥,擾亂軍心,來人呀,拖下去斬首!”胡云一聲怒喝,身后的胡真立刻被兩名牙兵按倒在地,那胡真拼死掙扎,口中大喊:“叔父,侄兒這可是全為了你著想呀,那湯臼乃是卑劣小人,此次若是讓他活著回去,定然要把戰敗的責任推在叔父身上,只有讓他死在這里叔父才有生機呀。”
胡云聽了胡真的呼喊,揮手示意放開胡真,胡真一被放開手腳,立刻膝行幾步爬到叔父腳下,也不起身,保住胡云的小腿哭喊道:“方才帥帳軍議之時,反對出營迎戰最力的便是叔父,叔父又是浙東軍宿將,在營中威望本來就極高。一旦敗回越州,越王怪罪之時,那湯臼定然將罪責推卸在叔父身上,一來推卸責任,逃避懲罰:二來也少掉一個可能取代他位置的潛在對手。不,只怕那湯臼根本不會讓叔父活著回到越州,不給您辯駁的機會,只怕這斷后之職便是留給你的。趕快撤退回到越州將一切原委報與小董將軍才是唯一的求生之道呀!侄兒絕無臨陣怯懦之意呀!”說到最后,胡真已是不停叩首,堅硬的石頭地面上很快便是血跡斑斑。四周侍立的親兵滿臉都是不忍之色。
“唉!”胡云長嘆一聲,聲音中滿是苦澀。隨手將胡真扶起:“去見小董將軍,告訴他某見鎮海軍有伏兵,便不發一矢棄了全營將士獨自逃生,還告湯臼的黑狀,且不說他信不信得過,就算他信得過,某也沒這么厚的臉皮說出這種話來。”
胡真臉上滿是血跡,想要繼續勸說叔父逃走,可又偏偏不知道該說什么,胡云隨手拍拍侄兒的肩膀,解下腰間的佩刀放在胡真手上:“這柄刀乃是越王所賜,鋒利無比,某多次仗此破敵,以后也用不上了,送給你做個念想吧,等會你帶了這柄刀便從那小路走吧,也不要回越州了,免得白白被人害了性命。”
胡真接過佩刀,聽叔父的話里隱隱有訣別之意,跪下磕了個頭說:“叔父也與我同走吧,您孜然一身,并無家屬拖累,也不用當著勞什子將軍了。”
“食君之祿,忠君之事,吾自從當年從軍入了杭州八都,便在在越王麾下,迄今已有十年有余,如此之恩,只能一死報之。你還年輕,以后的日子還長著呢,等會便帶些將士走吧,回到家鄉過日子吧,千萬不要再回越州城了,胡家上下便托你照顧了,越王倒行逆施,遲早必亡,只可惜了小董將軍。”說到最后,胡云神色神色慘然,言語中盡是托付后事的摸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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