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手!”猛然身后傳來一聲斷喝,自生回頭一看,卻是呂方已經站起身來,擒住了秀蓮,一柄匕首已經頂在了對方的后心上,口中大聲喊著:“不然這女子便沒命了。”
自生看到這般情景,立刻猶豫了起來,沈麗娘趕緊跳開,三步并作兩步跑到呂方身旁,已經花容失色,緊緊靠在呂方身旁,不住喘息著。
“快些放開秀蓮姐,不然……”自生畢竟還是個十四五歲的少年,此刻關切之人被擒,已經亂了方寸,竟忘了挾持住沈麗娘來作為人質抵押,口中的威脅話語更是毫無效力。呂方卻是驚魂未定,沒想到眼前這個吃相狼狽的十四五歲少年竟然如此厲害,自己穿越以來,在刀鋒上也滾了快十年了,差點竟陰溝翻船了,若是這般死在自己營中,那些倒在自己手下的敵人還不知作何表情呢。
帳內氣氛正僵持中,呂方自然再不肯讓自己或者麗娘上前冒險,至于自生更是投鼠忌器,怕逼得呂方殺了手中的秀蓮。帳外突然走進一人來,卻正是王佛兒,他本為親兵隊統領,自然不得久離呂方身旁,走進來卻只見這般刀劍相對,也不猶豫,虎吼一聲,便向自生撲去。
這帳中地域狹窄,王佛兒這龐大的身軀撲過來,一下子便將帳中擠得滿滿的,自生心中牽掛著秀蓮,手中稍微一慢,便已被王佛兒一掌按在了肩膀上,立刻便覺得整個肩膀仿佛有泰山壓上了一般,跪了下去,手中的橫刀也被奪了過去,架在了自己的頸子上。
王佛兒制住了自生,方才抬頭詢問呂方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呂方和沈麗娘兩人也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不過讓兩人去洗澡,這少年便暴起傷人,還說什么休想吃他們的肉。王佛兒又問了下自生,才鬧明白事情原委,倒把呂方和沈麗娘弄得哭笑不得,呂方指著自己的鼻子苦笑道:“你這少年好生莽撞,我等讓你洗澡不過是怕你身上太臟了,帶了疫病傳染罷了,哪里是要吃你倆的肉,你看我兩人哪里像是吃人肉的惡徒。”
自生盯著呂方和沈麗娘二人看了好一會兒,答道:“這位姐姐俊俏的很,倒是不像,你這短毛漢子口音正是淮上漢子,倒是和傳說的吃人后的惡徒有幾分相似。”
呂方聽了,若不是腰間橫刀已經被這少年奪去了,立刻便拔刀砍了這小子,正要開口下令王佛兒立刻斬了這小子,卻被沈麗娘按住了,附耳道:“既然是誤會,那便算了吧,這少年年紀尚小就這般武功,若是收下來養為義子,不過三四年便是天下少有的猛將。”
呂方聽了,腦子也清醒了下來,此時天下大亂,天下各鎮節度使無不爭相延攬猛士,錢財美女,田產官職都不吝嗇,自己現在勢力單薄,一無錢二無官職,眼前這一刀下去倒是痛快,可何時才能在找到這等人才,只得忍住恨意,咬牙笑道:“你這小子,好生快手,老子一時大意差點被你傷了。現在和你說清楚了,若是你做我的義子,今日之事便一筆勾銷了,否則定斬不饒。”
自生被王佛兒按在地上,脖子還被架著橫刀,跪在地上,那姿勢極為不舒服,可無論怎么掙扎,在王佛兒的神力下,便如同螻蟻撼泰山一般,聽到呂方這番話,不服氣的喊道:“兀那漢子,好大的口氣,一腳便被我踢翻了,還好意思要當我的義父,。”說道這里,自生翹起右手的大拇指指著王佛兒道:“這位英雄好武藝,好氣力,我自生便是要當義子,也要當這位英雄好漢的義子。”
呂方被那自生搶白的臉上一陣青一陣白,可有發作不出來,旁邊的沈麗娘笑著勸解道:“那也行呀,反正佛兒也是你的心腹大將,當他的義子和你的又有何區別。”
“不識抬舉的賤奴。”呂方臉色鐵青,掉頭沖出帳外,沈麗娘在后面向王佛兒斂衽行了一禮,也隨后出去了。王佛兒撤下橫刀,對自生道:“你可知道方才要收你當義子的是誰?”
“我管他是誰,我只知道他一個照面便給踢了個跟斗,還要收我當他義子。”
“他便是這營中主將,淮南潤州行軍司馬、丹陽鎮將、莫邪都指揮使呂方呂任之,我不過是他的親兵隊統領王佛兒。”
“哪有什么,又不是官當的大便是好漢,對了,義父,你身材如此魁梧,想必少年時個頭也不小,卻不知和我比,哪一個更高大些?”自生崇拜的看著王佛兒魁梧的身材,問道,卻沒看到眼前王佛兒的臉色越發難看,額頭上青筋暴露,突然轉身離去。
“義父,你干嘛不回答我呀,到底你少年時身材高大還是我現在高大?”自生的聲音在帳中都中回蕩著。
乾寧四年元月,泰寧軍首府兗州,朱瑾正在巡視城防,這名弱冠之年便勇冠天平軍中,號稱關東長槊第一的勇將,此時早已無昔日意氣風發,萬事皆有可為的神氣。守城的士卒一個個滿臉灰土,臉色蠟黃,一個個有氣無力的倚靠在城頭,躲避著刺骨的寒風。
朱瑾看著自己手下那些熊虎之士如今變成這般摸樣,胸中苦澀萬分,自從他于光啟二年(886年)假作求親,驅逐原泰寧節度使齊克讓奪取兗州以來,控制了兗、沂、密三州便成了天下少有的強藩,加上兄長天平鎮朱瑄原有的鄆、齊、曹、濮四州,已經是函谷關以東,大河南北最為強大的藩鎮,何曾想到會到今天這般下場。
中和三年(883年)朱溫被封為宣武鎮節度使,領軍出關中追擊黃巢軍。當時黃巢敗出關中,尚有十余萬眾,迫降蔡州節度使秦宗權。圍攻陳州幾達一年,因為軍糧缺乏,甚至撲捉百姓,直接用石錘擊碎,以為軍糧供應士卒。頓時河南道變為人間地獄。關東諸家藩鎮也奈何他不得,朱溫只得上書請求河東李克用出兵東出,才屢次大破黃巢軍。王漢渡一戰后,黃巢本人僅僅帶了千余人逃走,不久就死在狼虎谷中,葛從周、張歸霸、霍存等黃巢舊將全部降了朱溫,朱溫才實力大增,有了立足河南的能力。
朱溫消滅黃巢后,便領兵前往宣武鎮的治所汴州(開封),雖然黃巢已經被消滅,可廣大的中原地區并沒有太平,先前投降黃巢的蔡州節度使秦宗權反而變本加厲,縱兵四處,吞噬同道,陳彥侵淮南,秦賢侵江南,秦誥陷襄﹑唐﹑鄧,孫儒陷東都﹑孟﹑陜﹑虢,張晊陷汝﹑鄭,盧瑭攻汴﹑宋,所至屠翦焚蕩,殆無孑遺。其殘暴遠勝黃巢,甚至行軍都不帶軍糧,用車載著鹽腌的人肉作為軍糧。位處汴州的朱溫便首當其沖。
當時宣武鎮內外皆困,上下相疑,朱溫兵力也很薄弱,據史書上記載他趕到汴州時,屬下才數百人,而進逼的“蔡賊”勢力強大,夷門外皆是敵軍,朱溫雖然拼死苦戰,取得了一些勝利,但局勢還是在不斷惡化,眼看五代第一人,未來的后梁太祖就要被捏死在汴州城中。
兇悍狡猾的朱溫于是發信向朱瑄、朱瑾兄弟求援,卑詞厚幣,還自稱其同宗,對朱家兄弟以兄長相稱,終于得到兩家援兵,于邊孝村一戰,大破蔡軍,一舉奠定了宣武鎮在河南道的霸主地位。當時秦宗權的蔡賊所到之處燒殺搶掠,百姓流離,河南道的東都、河陽、許、汝、懷、鄭、陜、虢等地都為蔡軍攻取,可邊孝村一役后,蔡軍喪膽,紛紛棄城而逃,這些州府大半都被朱溫所占據。
朱溫每占據一地,便招募流亡,獎勵耕織,派出官員據守,百姓們看到逐漸太平起來,也紛紛回鄉恢復生產,于是朱溫的勢力擴大到了整個河南道,勢力大增。可是河南道已經經過秦宗權和黃巢之亂的洗劫,民力凋敝,而朱家兄弟的天平、泰寧二鎮沒有經過戰爭的摧殘,正是朱溫擴張的好方向。
光啟三年,剛剛打敗秦宗權的朱溫便借口朱家兄弟引誘手下的壯士,領兵東進,拉開了對天平、泰寧二鎮持續十年的戰爭序幕。
在這十年的戰爭中,雙方各有勝負,朱溫最窘迫時甚至自己都差點喪命,可是宣武西面的關中分崩離析,沒有足夠強大可以威脅宣武鎮的勢力,北面朱溫控制了河陽,加之魏博鎮經過多年內戰后,也無力向南侵攻。淮南當時正在發生激烈殘酷的淮南爭霸戰,無力北上。至于最為強大的河東李克用,由于身為沙陀異族,為朝廷猜忌,或東出關中,或北上鎮、定,甚至和幽州的李可舉打死打活,也無法給朱溫造成足夠的威脅。朱溫內有張全義為其努力耕織,供應軍備,外有葛從周、霍存等名將以供驅策,得以專注的猛攻天平、泰寧二鎮。而且朱溫在政治上也極有建樹,由于他遠離關中,是以對長安朝廷沒什么直接威脅,是以得到了朝廷的信任,加之對魏博鎮又是打又是拉,終于切斷了河東李克用對朱家兄弟的支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