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方聽到這里,也只得一邊安慰王俞,一邊吩咐旁人取來大杯,與之一連喝了兩杯。那王俞此時心情本就愁悶的很,正好借酒澆愁,杯到酒干,一連喝了五六杯下肚,算上呂方未回來時下肚的,算起來足足有兩斤了,他本就不以酒量見稱,加之酒入愁腸作的快,不一會兒便已經仰天倒,不省人事了。
呂淑嫻見狀,也不由得搖了搖頭,這王俞雖說在七家莊中與呂家也有沖突,但畢竟還沒有撕破臉,呂方南下之后,在淮上族人也蒙他照應,算來交情也算不錯,眼下見他如此頹唐,也不禁為之黯然,隨口喚來心腹仆人,自己親自帶著仆人,將王俞送到一旁客房歇息,好生看待。
見王俞被扶走了,呂方不由得松了口氣,自己方才雖然喝得遠比對方少,可晚飯半點沒下肚便灌了三杯上好的黃酒下肚,只覺得一股酒勁直往腦門上沖,兩腳都有些不穩當了。他趕緊到主座旁找了個錦墊坐下,大聲吩咐道:“快那些吃食來,某家餓的緊了。”
沈麗娘方才看到呂方、呂淑嫻、王俞三人說話,卻是半句也插不上,覺得身份尷尬,現在聽到呂方出言,趕緊從自己幾案前取了一份肉饅頭送了過來,呂方也不客氣,順手接過便吃,剛吃了兩口,卻看到方才那自稱沈玉田的青衣男子還垂旁,不由得越發生厭,皺眉問道:“你這廝到底是何人,為何還不退下。”
那沈玉田躬身拜了一拜,答道:“在下本是溫州人氏,在杭州經商,與相公沈夫人算來還未出五服,今日呂夫人招待客人,在下會彈幾首曲子,便在這里獻丑了。”
聽到這里,呂方才想起了前些日子麗娘與自己提過的那個遠方親戚,還有那些麗娘那里的貴重家什,看來便是眼前這人。俗話說“吃人家的嘴軟,那人家的手軟,”那日在麗娘那邊看到的家什價值不菲,雖說自己現在不是拿不出來,但是好歹也是拿了別人的好處,說話間口氣不自覺的變得溫和了不少:“原來是你,麗娘家中曾遭遇大變,孤苦的很,眼下多了你一個家里人,若是有時間便來探望探望她。”
那沈玉田趕緊躬身稱是,呂方也不是糊涂蛋,這沈麗娘遭遇大變之后,那么久都沒有什么親戚跑到,現在卻冒出一個親戚來,其中必有隱情,更何況他送給麗娘的那么多珍貴禮品,所費何止千金,必然有所圖。而且這沈玉田雖然看上去站在那邊并無什么異常,可依稀可以看到垂落到一旁的衣袖不住顫動,想必其心情十分激動。
“刺客?”呂方自忖道,站起身來,取了掛在墻上的長劍,拔出白刃凌空一劈,在空曠的大堂上帶起一陣風聲。看到呂方異常的舉動,沈麗娘不由得詫異的看了呂方一眼。呂方隨手將長劍遞到沈麗娘手上,轉身對那沈玉田道:“禮下于人,必有所求,我見過你送給麗娘的那些家什了,所費甚多,你到底有何事相求與我?”
那沈玉田聽了不由得一愣,強笑道:“親戚之間,饋送些用具也是常有的事情,在下不過是送些夫人喜歡的家什過來罷了。”
“喔!”呂方意味深長的應了一聲,突然低喝道:“來人。”
呂方話音剛落,外間已經沖進來六七名手持兵刃的精悍漢子,將那沈玉田已經圍在當中,燭光照在眾人手中的兵刃上,反射出一陣陣寒光,眼看只要呂方一聲令下,那沈玉田只怕立刻便被斬殺當場。
“呂郎。”見到這般情景,沈麗娘趕緊過來勸阻,卻被呂方伸手攔住,低喝道:“沈家乃是江南大姓,想必你家中也有不少貧乏之人,為何你不扶助他們,卻來這里,莫非你是來刺殺某家的不成。”
呂方聲音不大,可卻好像屋中打下一個響雷一般,將那沈玉田嚇得坐,連連喊道:“相公誤解了,誤解了,在下不是刺客。”饒是他并非膽小之人,可看到一旁那六七個橫刀怒目自己的軍漢,趕緊竹筒倒豆子,將溫州刺史郭淮派遣自己前來的事情原委一五一十道明了出來。
沈玉田說完后,一旁的親兵將其身上搜了一遍,果然并未搜出兇器,還找出一副溫州刺史府的通行令牌。呂方看過了,心中的疑云也消了七八分,隨手將那令牌放到一旁,沉聲問道:“郭溫州乃是我鎮海軍治下屬吏,若要見我,大可直截了當的來,何須如此這般繞彎子呢?”
那沈玉田此時早已破了膽,小心答道:“將軍進駐杭州之后,輕徭薄賦,選賢用能,后又受朝廷冊命,以為鎮海軍節度,鄙郡早已拜服,只是趙引弓、許再思二位將軍麾下多半是武人,倚強凌弱,常常侵掠我州百姓,吾輩兵力弱小,本欲請將軍約束一二,只是許、趙二人皆將軍舊識,吾輩愚鈍,不敢猝然直往,所以。”說到這類,沈玉田停住了。呂方也是個聰明人,已經明了了他的意思,浙東溫、括、臺三州,由于為趙引弓、許再思的明、越二州所隔,并沒有被呂方控制,處于許多地方豪強勢力聯合的微妙狀況下。他們控制了實際的州政,可是由于四分五裂,兵力弱小,害怕被實力強大的趙引弓和許再思所吞并,所以便派人來想要借助呂方之力來制衡趙、許二人自保,畢竟在他們看來,好歹呂方也是朝廷任命的一方節度,攻克杭州后也沒有大肆劫掠,治理的還不錯,最多把以前給錢繆那份送到他那里去就行了。而趙引弓和許再思兩個人,一個將越州搶了個干凈,還放火燒城;另外一個將好生生的杭州城打得破破爛爛,和這兩個人一比,呂方簡直就是堯舜再世了。但是這沈玉田并不了解許、趙二人和呂方的關系,畢竟這年頭有刀有槍才是大頭,誰知道呂方會不會為了拉攏這兩人,把他們這三州用來做犧牲品了,反正也是慷他人之慨。所以這沈玉田送禮討好沈麗娘,也是想用其探探口風,省得碰了個一鼻子灰。
呂方既然明白了對方的意思,仔細斟酌了片刻,答道:“溫、臺、括三州百姓皆是朝廷赤子,呂某既然持節鎮海,自然義不容辭,須得鎮撫兩浙,他們二人如今四周并無強敵,何須得如此多兵士,耗費民力,你且修書回去,告訴郭溫州,多則一年,少則半年,本節度自當了結了這樁事,定要護得百姓安康。”
沈玉田聽到這里,不由得一愣,轉而暗喜,呂方話中的意思分明是與許、趙二人不諧,趕緊伏領命。
此時呂淑嫻已經安頓好了王俞回來了,看到屋中這般景象,方才那拂琴男子跪伏,一旁站著六七個持刀親衛,不由得心中微微一驚,不過她城府頗深,臉上卻好似什么也沒看到一般,自顧回到自家座位坐下。呂方又吩咐了那沈玉田幾句,便讓其退下了。待其退下后,呂方吩咐仆人上來將酒菜重新整治了一下,讓呂、沈二人一起坐下吃酒,又將先前沈玉田的事情向呂淑嫻敘說了一遍。聽罷后,呂淑嫻伸手抓住沈麗娘的右手,安慰道:“沈家妹子莫要懊惱,這世間人多是如此,少有無端端對你好的,見得多了也就正常了。”
沈麗娘被那沈玉田誆騙了多日,方才正氣惱間,卻又該如何發泄的好,這下被呂淑嫻開了口子,恨聲抱怨道:“這廝好生可惡,我問過他好幾次了,卻只是說無事,偏生今天在呂郎面前卻倒了個干凈,讓我好生沒臉皮。”
呂方這些日子少有回府,對呂、沈二人都頗有歉意,此時又喝了幾杯酒,發起瘋來,說了些平日少說的沒臉沒皮的笑話,不一會兒便將沈麗娘哄得開心起來,一旁的呂淑嫻雖然也明白呂方這般做的原因,可她看到丈夫回來第一個便來到自己這里,還惦記著自己愛吃的糕點,這糕點雖輕,可情意卻重,也就隨他發瘋起,只是坐在一旁不時給呂方夾點菜,斟杯酒,一時間屋中三人情意融融。
幾巡酒喝下來,時光過得飛快,這時外面傳來一陣更鼓聲,沈麗娘凝神一聽,竟已經時分,她趕緊起身對一旁的呂淑嫻道:“呂家姐姐,時候已晚,妹子便告辭了。”
呂淑嫻還未來得及答話,卻被一旁的呂方伸手一把抓住,笑道:“走什么走,待會留下來一同住下便是。”此時的呂方已是滿臉通紅,顯然已經醉的不成樣子了。
“這怎么可以!”沈麗娘不由得大窘,還好酒后臉上已是紅色,看不出來,她一連甩了幾下,卻甩不脫呂方的祿山之爪,只得看著呂淑嫻解釋道:“夫君已經喝醉了,他這是說胡話呢!姐姐莫要見怪。”
一旁的呂淑嫻看到丈夫這等模樣,饒是她胸懷寬闊,此時胸中也不由得生出一股醋意來,只得強笑道:“呂郎什么都好,就是喝了酒就跟孩子一般胡來。”
此時沈麗娘好不容易才將呂方的手掌掙脫,這呂方居然就這樣撲到在面前幾案上呼呼大睡起來,留下呂淑嫻和沈麗娘二人對面而視,氣氛極為尷尬。
作者的話:今天縱橫也有打賞了,雖然韋伯度有限,可還是希望大伙能給上兩個,錢多少是個意思,主要不愿意落在別人后面,這里先多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