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末的天都,護城河畔柳樹搖曳著枝條,迎接著遠方來客。
錦成公主華服加身,坐在敞開的送親鳳攆之上,一方袖蓋頭遮面,始終未在西月人前顯露真容,鼓樂聲相伴被送入了禮賓館,只待擇日完婚。
送親儀仗入住禮賓館后,一隊西月信王府親兵護送著兩輛馬車駛進城中。
車簾掀起,露出一張飛揚著陽光般笑容的少女如玉的臉龐,嬌美的眉眼化作了兩泓彎月,透出幾分天真可愛,看著四色建筑,街道旁行走的婀娜多姿的如花美眷,少女忍不住感嘆道:“羅衫葉葉,袖裙翩翩,天都女兒多嫵媚”
眉眼如畫的少女自然是花溪。經過了近三個月的旅程,花溪終于來到了西月都城天都。
走過那些記憶里本該熟悉的地方,才發現這片大地真不和記憶中一般,山川河岳早已變換。這一路行來痛并快樂著,裝了避震設施的馬車總比不上前世的那些飛機、汽車舒適,但看過了四色地方,讓花溪眼界開闊了不少,連人也比在大華時開朗了許多。
車窗邊湊上來了兩張臉,木犀和翠茗好奇地打量著這座都城。
“怎么這里的人看著還有些像大華人?”
花溪將車窗讓給了兩人,靠坐在車內,解釋說:“西月開國之王自莫罕草原以北遜都草原一路向南,過了伊林河,一直打到了大順的西南重鎮天印城,以頌河和青多山天險為界,占據了順國的半壁江山。后來定都天印城,改名天都。西月連通烏蘇和芝南,天都更是匯聚了不少烏蘇和芝南人,經歷數代,人口繁雜,自然各色人種皆有。而西月人以北遜血脈為尊,皇族又與本族、莫罕和芝南聯姻,所以形貌多保留著北遜人特點,但西月南部人口最多的卻是原著民,曾經的大順人,所以西月南部的人還是形貌與大華人相類。你們再看這些房舍不也與大華建筑類似。”
“原來如此。”木犀恍然道。
翠茗眼睛瞄向了大街上行走的女子,“這幾日看慣了,倒覺得西月女子這衣裳雖然露了些,倒比大華的衣裳多了幾分飄逸。”
兩人嘰嘰咕咕地開始議論街上女子的衣飾,神色早已不復當初驚異不定。
花溪笑看這兩人,隨遇而安,人適應性在某些方面還是很強的。
信王府位于皇宮西邊的玉祥街,離禮賓館不過五百步遠。
馬車經過禮賓館大門時,尹承禮和歐陽錚正在送宮中迎送的官員們出門。
木犀拉了拉花溪的衣袖指著外面,“姑娘,看哪,歐陽世子”
花溪目光掠過歐陽錚的剎那,歐陽錚似有所感,抬頭望過來,目光深沉如水,一直到馬車駛過才收回了目光。
花溪坐在車中,眉宇間多了幾分愁緒,長吁了一口氣,“西月雖對女子禮數不甚嚴苛,但以后也不可如此魯莽。”
木犀嘟著嘴說:“奴婢不是見是歐陽世子,想著您與世子相熟,所以才……”
花溪沉著臉訓斥道:“你們隨我入了信王府,便是西月人。歐陽世子是大華上賓,在他面前豈容你這般放肆”
“奴婢知錯了”木犀見花溪臉色不虞,忙閉上了嘴,心中愈發疑惑,在岐州時明明好好的,怎么入了天都姑娘的態度反倒變得有些奇怪。
車內靜了下來,不消一刻,便行至信王府門前。
木犀和翠茗掀開車簾先下了車,花溪看了眼周圍,從車上走了下來,腳第一次踏上了天都的地面。
“姑娘好”信王入宮謁見西月皇帝,府外胡總管帶著一眾人等在門前迎接府里新來的小主人。
“免禮”花溪不易察覺地點了點頭。
胡總管是莫罕人,六十歲上下,跟隨信王已經四十余年。他給花溪一一介紹了府里身居要職的管事。
眾人抬起頭,帶著好奇的目光偷偷打量著花溪,再偷覷到花溪臉的瞬間,皆是暗自驚訝,不知是為了花溪形肖西月人的相貌還是她與薄野信相似的眉眼。
花溪似乎早已習慣了其他人帶著揣測猜疑的目光,與眾人點頭示意后,淡淡地笑了笑,請總管前面帶路進府去了。
胡總管佝僂著身子,領著花溪進了大門,沿途碰上的丫鬟、婆子、侍者低眉順目、斂聲靜氣守在一旁,甚為規矩。
一路往里,庭院漸深,雕梁畫棟、亭臺池山,景致典雅,倒是與信王高大的武將外形頗有些出入,比之慕家豪闊了幾多,比大華長公主府更為氣派。畢竟兩世為人,在大華也曾出入皇宮和王侯公卿府邸,見到信王府,花溪雖然贊嘆,卻也未曾表露出過分的欣喜和驚嘆,唇角始終含著微笑,并無拘謹之色。
胡總管引著花溪到了一處院落,將她交給了一位三十歲上下中年女子,“此處是王爺特地派人回來為姑娘準備的夕園。這位是宮里的顏女官,皇后擔心姑娘初到西月不熟悉……昨日特地指派來,負責姑娘的起居。”
胡總管雖在介紹但卻未正眼瞧顏金,介紹顏金的語氣也不比與花溪說話時謙恭和善。
花溪抬眼打量了面前的女子,瓜子臉,丹鳳眼,柳眉飛斜袖,眉心貼著梅花花鈿,精致的妝容為不甚出眾的五官增色不少,身著對襟紫藍色綾袖牡丹花廣袖短襦,杏黃竹葉裙,同色束腰圍在胸下,顯得胸前愈發挺立,束腰上綴著宮絳系著玉環裙壓,倒也端麗典雅。
皇后賜下的?名位還未定,宮里便著急派人進府來了。
花溪無所謂地笑了笑,微微頷首示意,“顏女官。”
顏女官福身行禮,“既已出宮,姑娘不必再稱奴婢女官,奴婢顏金,按西月的慣例,喚我姑姑即可。”顏金看向花溪的眼中雖閃過一絲驚訝,但語氣中帶著宮中女官的倨傲。
“好”花溪微笑著應道,對顏金的態度不甚在意,轉頭謝過一旁的總管,“胡總管,有勞了這里有顏姑姑在,您自去忙吧”
胡總管看了眼顏金,又看了看花溪,點頭道,“姑娘若有需用,派人到前院告于小人便是。”
胡總管退了出去。
顏金對花溪道:“姑娘的行李已經送到,奴婢正派人收拾,奴婢先帶姑娘去偏房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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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翠茗上前說話,花溪抬手攔住了她,沖著顏金勾勾唇,作勢收回手半遮著嘴打了個哈欠,“既如此,那就勞煩姑姑照料了。翠茗、木犀,我累了,陪我去偏房。”
顏金引著花溪三人進了園,沿著穿廊進了內院,一路到了偏房。
“姑娘,請”顏金讓花溪進屋。
一進門,花溪就瞧見兩位著蔥綠碎花半臂短襦配洋袖石榴裙的女子恭敬地立在房中。
“姑娘好”
顏金指著兩人對花溪道:“信王府里許久沒有女眷了,皇后娘娘擔心原先府里的丫鬟們服侍不周,所以特地將玉蕊、杏春賞給姑娘做婢女。”
皇后伯母倒真是關懷備至。
翠茗和木犀瞧著玉蕊和杏春臉色變了變,花溪眨了眨眼睛,上下仔細打量了一番,抿嘴開心地笑道:“哦,皇后娘娘賜下的自然是好的,花溪在此多謝娘娘盛情”
難得顏金臉上終于露出了一絲極淡的笑容,“這兩人女袖、妝梳、茶藝樣樣精通……理香也懂一些,是皇后在宮娥中精挑細選出來的。”
“哦,果真……難為娘娘替花溪想得如此周到。”花溪打量兩人的眼中閃過莫名的神采,像是極為滿意一般。
顏金滿意地點點頭,吩咐兩人說:“姑娘剛到,舟車勞頓,玉蕊、杏春還不服侍姑娘洗漱更衣。”
玉蕊、杏春忙躬身告退去準備熱水和換洗的衣裳。
兩人一走,花溪忽然開口道:“啊,忽然想起我那行李有幾塊難得的香料,是在岐州香市高價購回的。我不放心那些小丫鬟們,煩請姑姑過去替我盯著些。”
“如此,奴婢先行告退。”顏金瞄了兩眼翠茗和木犀,想說什么又咽了回去,起身告辭了。
“姑姑慢走”花溪笑著送走了顏金,瞇著眼睛看了看翠茗攔著木犀的手,“有話說?”
木犀甩開翠茗的手,不忿道:“這顏姑姑欺人太甚,這是信王府,您是信王之女,什么時候輪到她一個宮里來的姑姑做主換丫鬟,真是咸吃蘿卜淡操心”
花溪吁了口氣,點頭道:“咸吃蘿卜淡操心?你這個學得還挺快。可怎的不學學翠茗,這毛毛躁躁的性子幾時能改改?初來乍到,禮讓三分。我那皇后伯母的盛情,總不能一見面就給人駁了回去,有什么話等我爹從宮里回來再說。”
木犀撇撇嘴,福了福身,“是。奴婢記下了。”
花溪伸了個懶腰,斜靠在軟榻上,閉上眼睛假寐,“行李的事由著她們去就是了。左不過就那些東西,也沒什么見不得人的。”
玉蕊和杏春進來時,翠茗正給花溪揉腿,木犀在幫花溪按頭。
玉蕊上前道:“姑娘,隔壁凈房那邊準備好了洗澡水,奴婢服侍您過去。”
花溪睜開眼,抬手讓翠茗和木犀退開,自己坐起身,“去給兩位宮里出來的姐姐見禮。”
翠茗和木犀上前福了福身,喚了兩聲姐姐,玉蕊和杏春兩人忙回禮。
“日后你們相處的日子還長呢,多向兩位姐姐學著點。”花溪教訓了翠茗和木犀兩句,又道,“我今日到,你們提前定做了不少事,累著了吧?”
“多謝姑娘關心這是奴婢們分內的事。”
花溪瞇著眼,笑著說:“哎,總是讓你們勞碌,倒叫人說我不體恤你們。左右沒什么大事,不過洗漱而已,這兩日路上平坦,倒是好走,無甚大事,這倆丫頭也疏懶了,今日就讓她們服侍我就是了。你們自去歇著吧。”
玉蕊和杏春見花溪堅持,不好再說,對視了一眼,才齊齊給花溪見禮告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