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側妃打了一個寒噤,不行,安懷就是一切,保住了安懷什么都不是問題,若保不住安懷,與其將來下場凄涼,不如今日放手一搏!
即使暫時不能立安懷為世子,也不能讓安平占了便宜,先拖住再說,淮安王身強體健活個十年八載不成問題,只要一直拖下去,等風波平息下來,有的是時間慢慢籌劃。
她走到鏡子前,飛快去摘去所有首飾,凈脂粉,又快速脫去錦衣繡裙,喊來心腹丫頭,不顧她驚訝的目光,塞幾塊碎銀過去,沉下臉說:“去找一個和我身量相當的粗使婆子,賞她幾角銀子,把她的粗布衣要來一套,越舊越好,打了補丁最好,只要干凈就行,再去廚房拿幾根柴禾,不許多嘴亂說,快去快回,聽到沒有?”
丫頭不敢耽擱轉身去了,金側妃又叫來一個丫頭,讓她速傳安陽郡主過來議事。看著她出去后,又叫來兩個身形粗壯又最聽話的婆子,厲色道:“你們兩個,給我看好了安懷,沒我的命令,誰敢放了安懷,或者敢給他喂一口吃的喝的,我定要把他活活打死!若有絲毫違背,就把你們倆的女兒媳婦全賣到私娼寮里,聽到沒有?”
兩個婆子被她的神情嚇的一哆嗦,不迭聲應了。
沒多久,丫頭把粗使婆子的衣物要來了,手里果真還抱著幾根柴禾,看到金側妃滿臉狠厲低下頭不敢言語。抖開一看,果真是一身洗的發白的粗布衣衣領和袖口磨的有些爛,肘部果真打了兩塊補丁,洗得還算干凈,比較合金側妃的心意。
淮安王府富貴,奴婢們的吃穿用度皆不差,家生子和簽了死契的奴才待遇就更好了,除了做粗臟活計的雇傭婆子和小廝,一般奴才是不會穿這么差的。
在丫頭的幫助下金側妃穿上粗布衣,對鏡一照倒真嚇了一跳,里面的中年婦人披頭散發,以往神彩動人的美目紅腫無神,未施脂粉的臉發黃松弛憔悴不堪,一身質地粗糙做工極差的舊布衣顯得身材十分臃腫,哪有半分平時美艷高貴豐姿動人的樣子?分明就是一個老態畢顯的粗使婆子。
她只是想靠此手段引起淮安王的憐惜不要對安懷產生成見,可若是他看到自己這付模樣反而心生厭惡如何是好?世間男人喜愛女子,莫不多為美貌,雖然心計也是固寵的重要手段,但淮安王一直寵自己還不是主要因為自己是滿府妻妾里最美艷最可心的?若被他看到這付樣子,就算一時憐惜不計安懷之過,怕以后也要離自己遠遠的。
略思量片刻,無意間看到衣領處露出淺杏色的繡花軟綢中衣,她很快拿定主意:“去給本妃再借幾只木簪來,快點去!”
丫頭應聲快步出去,金側妃掩上門,先喝口熱茶潤潤唇,又走到妝臺邊,用巾子沾著冷水凈了面又覆了一會眼皮,這才脫去粗布褂子和中衣,露出白膩豐腴的身體對鏡自攬雖也算香艷誘人,卻已青春不在。
她嘆息了一聲,忽然很羨慕一直瞧不上眼的病鬼紀氏。從自己進門起,紀氏就一直我行我素淡定從容,雖看起來象是失寵,但從來都只是淮安王主動遷就她取悅她,她何曾主動邀過寵?而自己辛辛苦苦生兒育女管理家業,如今女兒出嫁兒已半大自己也年屆四旬卻還要靠殘敗的姿色去取悅丈夫,做妾就如此悲哀嗎?不行安懷一定要得到世子之位,要不然自己情何以堪?
她快速打開衣柜按照府里歌伎教的辦法,取出束腰帶子纏緊有些贅肉的腰身,緊裹上金黃色繡淡粉桃花的緞子抹胸,把已經下垂的胸部高高托起,金黃的軟緞光澤閃耀,顯得肌膚更加白膩,整個人好象都添了幾分光彩,然后穿上白色的暗紋錦衫,系上白色的盤金彩繡羅裙,腰帶和抹胸一樣的顏色款式,再象銅鏡里看,身材不但不似剛才臃腫衰敗,反而比平時更加曲線誘人,正是淮安王最喜愛的那種身姿。
這身白衣做好后幾乎沒有穿過,是她有一次看見一個宗室少婦居喪期間素服淡雅動人,剛好她所有顏色的衣物都有,唯獨沒有白色的,才心血來潮做了一套,卻因更喜愛艷妝麗服,所以這身白衣幾乎沒有上過身,今日剛好派上了用場。
似乎看到成功有望,她的動作加快了,濃密黑亮的頭發盤成歪向一邊的墮馬髻,沒有用金玉首飾固定,找出淮安王束發的黑綢帶系住,臉上和唇上細細涂上潤澤肌膚的茉莉香膏,再施以最好的鉛粉,用黛石條淡掃了蛾眉,唯獨沒有涂抹用來增艷的胭脂。
然后再向銅鏡里看,方才松了一口氣。難怪人說要得俏一身孝,穿粗衣本就是做樣子,何必要自毀容顏惹人厭棄?
鏡子里的女子白衣驥清新,烏髻略歪,櫻唇無色,臉色蒼白病弱惹人憐惜,艱微腫的黑眸楚楚動人,拉低的衣領下露出金色的緞子抹胸,白膩的豐肌分外誘人,焉然一個閨怨深深的深宅美婦,雖不似平時艷妝光彩照人,卻別具一番動人的韻味,與剛才憔悴臃腫老態畢顯的樣子判若兩人。
然后套上打補丁的粗布褂子用腰帶系住,半露著里面的素雅精致的白色錦衣,丫頭拿來了幾根略有破損的木簪,見了金側妃這身打扮目露贊許,沒想到王妃素服也如此動人。
金側妃插好木簪,自己也滿意地點點頭,又吩咐她往背部的腰帶里插上幾根柴禾,這才全部收拾妥當,只等安陽到來。
沒多久安陽就來了,看見母妃如此模樣嚇了一大跳,正要發話,金側妃厲色道:“跪下!”
安陽一驚,看見母妃神色從沒有過的嚴厲和凝重,情知今日確實惹事不小,當即撲通一聲跪倒等候發落。
“你可知道你和安懷今日惹下大麻煩了!我多年的苦心經營全被你們給毀了!”
安陽不認為結果會如此嚴重,以前也犯過不少錯,還被父王責罰過幾次,但哪次不是雷聲大雨點小?父王甚至當眾責罰過她們之后·背后還要送上好東西安撫,今天就是過份點怕什么?能有多大后果,什么把多年的苦心經營全毀了?有那么嚴重嗎?
看到她猶自不服,金側妃氣得罵道:“孽障!你可知道,今日你們犯下的錯,足以動搖你父王要立安懷為世子的決心!安懷不居嫡不居長,本就沒有資格做世子,以前太上皇堅決不許,如今皇上更不許,全靠你父王一力堅持,若他也動搖了,安懷還有希望嗎?你看看你們都做了什么?安懷逼庶姐尋死、辱罵嫡母、推倒有孕的德孝公主,你氣暈父王,若有一件計較起來,安懷就半分希望也沒了!”
安陽這才慌了,若是安懷不能做世子,將來淮安王府落到別人手里,她還能依靠什么?
金側妃嘆了一口氣:“總是我平時太過縱著你們,罷罷罷,還是我來收場吧,只要你們肯聽我的安排,就會讓你父王的氣消個大半。”
“全聽母妃安排,你讓做什么就做什么!”
“那好,母妃現在就把你和安懷一起綁到外面的柱子上,沒有我的吩咐不許進食不許喝水,一直綁到你父王來放了你們,他若一直不來,你們就一直綁下去、餓下去、渴下去,哪怕餓死渴死困死,知道沒有?”
安陽嚇得癱坐在地上,金側妃擺擺手,迅速上來四五個粗壯的婆子就來綁她,在金側妃的逼視下,安陽終究還是沒有反抗,乖乖地任由擺布。
淮安王順利為安玉請封了縣主,一路走來心情極好,這一次自家三個女兒從公主到縣主滿門貴女,如此榮寵誰不艷羨?也算對安玉的受傷有了交待,說起來這些年確實虧待她了。
想起安懷和安陽所作所為又失望透頂。特別是安懷,枉自己那么疼他,一直引以為傲,覺得他聰明伶俐率性跳脫,一直為他做世子鋪路,卻沒想到他小小年紀如此狠毒蠻橫。居然說要把庶母和姐姐賣去操賤業,若傳了出去,自己的老臉往哪擱?還有辱罵嫡母、把有身孕的嫡姐推倒,若被言官知道,他還在朝堂上混什么?怕是要被唾沫星子給淹死,平時倒是被他們母子蒙蔽了,這次若不好好教訓,還不知以后會做出什么大逆不道駭人聽聞之事!
雖然現在年幼,但人說三歲看到老,如此心狠手辣不能容人的孩子,淮安王府敢交到他手上嗎?若果真讓他繼承王位,王府其他兄弟姐妹還有活路嗎?
可是想起木訥平庸幾近無物的安平和蠢笨粗野令人生厭的安和,他又深深地嘆了一口氣,安懷雖然毒辣驕縱了些,卻是他三個兒子當中最聰明伶俐的,若不交給他,還能交給誰?難到他英雄一世顯赫一時,卻連一個足以托付家業的子嗣也沒有嗎?
一時感到前路茫然,幾乎看不到淮安王府的前景在何方,情緒頓時低落起來,為安玉成功請封縣主的愉悅蕩然無存。
走近內院,守門的兩個婆子怪怪地看了他一眼,又趕緊低下頭行禮,他覺得奇怪,欲問她們卻因心情不好懶得開口,遂提袍跨了進去,卻大吃一驚,地上霍然跪著一個身著布褂鬢插木簪背負柴禾的婦人,正欲喝問是誰,那婦人抬起頭珠淚滾滾落下:“王爺!妾身罪該萬死!”
荊釵布衣素顏蒼白、形容悲凄楚楚可憐,居然是一直華貴美艷光彩照人的愛妃金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