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親

009 終相會(一)

“額娘,您這就教喬喬針線吧。”南喬坐在団凳上,伸手摸了摸陳氏的針線簍里那些大大小小的布片,以及那些五顏六色的絲線,十分羨慕。

“真想學?”陳氏拿著繡花針的手頓了頓。

“恩。”南喬使勁地點點頭。

陳氏想起當年自己初學的時候,被關在房間里,手指上被扎的密密麻麻全是孔…特別是寒冬臘月里,天冷的刺骨,她的雙手生滿了難看的凍瘡,卻依舊要做針線——

“老爺子就覺得穿你做的衣服舒坦…”陳氏猶記得大雪天里,陳夫人,她的嫡母親自送來十幾匹布料,含笑對她說道:“你說你給老爺子做了吧,那你阿瑪那里總不能沒有吧?他可是你親生的阿瑪…我們慧琴可是個人人稱贊的孝順女兒,你阿瑪都有了,不會沒有我這個做母親的吧?若是沒有,那我可真要傷心死了…”

正如陳夫人所說,她陳慧琴是個“孝順”女兒…她還能說什么?只得沉默地點點頭。

“瞧,果然是孝順的。”陳夫人見她點頭,仿佛十分高興,翻著那些布匹介紹道:“這匹朱紅色的,是給老爺子的。記得上面要用金線,繡上九九八百一十個壽字,字樣在這兒,他可是要在八十一歲大壽的時候穿的,容不得一點馬虎…這塊深藍色的呢,是給你阿瑪的,他喜歡你繡的那些云紋,看著就透著貴氣…這大紅的,當然就是我要的了…我要這樣這樣…”

于是,整整三個月,她沒有出屋一步,就連除夕的大飯,她也是一個人孤單地對著兩盤冷掉了的菜…

“慧琴正忙著給她阿瑪準備明天的新衣呢,就不一起吃飯了。”陳夫人一邊解釋一邊感嘆,“真是孝順!”

將來自己若是有了女兒,一定要讓快快活活的,想做什么做什么……陳氏回想起當年自己發下的“宏愿”,再看看南喬羨慕的眼神,笑道:“喬喬想學,那咱就學…”

任何一門手藝都不容易,不提刺繡,就是縫紉也不是什么簡單的事兒。好在陳氏并沒有想把女兒培養個女裁縫,只說了些簡單實用容易上手的技巧教,但南喬自己卻是真心想學,她雖說以前也做過手工,訂過紐扣什么的,但以后想要做出布偶公仔出來,這手上的功夫可不能差了…

穿針引線,測量剪裁…當第二天,南喬將自己縫制的荷包交給陳氏鑒定時,得到了陳氏好一通夸贊,還說要收藏起來做紀念…

“額娘,您笑話喬喬…”南喬這回是真的紅了臉,滾在陳氏懷里不依的扭著小身子。說是荷包,其實就是剪了兩片橢圓布片縫在一起,再留了個口……

“好了好了,自己玩去吧。”陳氏與南喬嬉鬧了一會兒,兩人都笑得夠了,陳氏打發了南喬去玩,自己平了氣息,又開始一針一線地做起繡活來。南喬不用再買那些貴重的藥材,自己努力一些,說不定還能將那個簪子給贖回來呢。

雖說自己沒有見過親生的娘長什么樣,并不存在什么感情,但那個簪子好歹是她留給自己的念想,能贖回來還是贖回來的好……

“喬喬,你那五禽戲練的怎么樣了?”餐桌上,南英突然問道:“我今兒碰見了興哥兒,他問起你呢。”

“呃…還行吧,就是不知道練的對不對呢。”南喬答道。

“怎么不知道對不對?你不是有書么?”南英繼續追問。自從南喬好了,臉上笑容也多了,一家人也跟著說不出的和樂,而他,更是喜歡沒事逗了逗自己越來越可愛的妹妹。

“有書就行的么?”南喬嘟起嘴,轉向陳氏告狀道:“額娘您說,喬喬有不懂的字可以問哥哥,可哥哥又不會練這個,那怎么辦呢?要不…”南喬漂亮的大眼睛骨碌碌轉了幾圈,道:“要不,額娘,您讓哥哥也練吧!”

“我才不要練那個!怪模怪樣的…”南英一聽趕緊搖頭,道:“哥哥我練的,可是戰場上殺人的功夫,那什么五禽戲,一看就像耍猴的……”

“額娘…”南喬立馬眼淚汪汪地向陳氏尋求支持,道:“哥哥說喬喬是耍猴的…”

“有你這樣說自己妹妹的么!”陳氏一邊拍著南喬的后背安慰她,一邊狠狠地瞪了南英一眼,道:“你今兒就去練!有不懂的去問問興哥兒,喬喬不好出門去問興哥兒,正好你練會了,回來教她!”

“額娘!”南英正要反對,卻聽見自己的阿瑪“嗯哼”一聲,看向他的目光帶著警告,只好低頭應是,嘴里還嘀嘀咕咕出聲,大抵是說“偏心”之類,聽的南喬暗中直樂。

阿瑪終于不再整日里愁眉苦臉,額娘也從早到晚都是樂呵呵的,妹妹小臉粉紅,健健康康…南英最后也笑了起來——那五禽戲他早就練會了,陳老說那能讓妹妹少生病,他怎么會不在意…

轉眼五月過去,院子里的兩顆石榴樹上,有火紅的石榴花漸漸凋謝,結出青澀的小果子來。而南喬,來到這大清已經有二十來天了。

這一日是六月初一。

陳氏特意起了個大早,為寶柱烙了幾個餅,又灌了一葫蘆水,放在寶柱的木箱里。木箱里放著寶柱空閑時做出的木梳里,木匣子,木托盤等等小件的木頭制品。今日是福隆寺的廟會,寶柱要趕早出攤。

“爺,路上小心,就算是沒占著位置,也別與人起了沖突。”陳氏細聲交代道。

“恩。”寶柱應了一聲,沒有說什么。他上身是皂白色的對襟短袖馬褂,下身一條深色略顯寬大的褲子,腳上一雙普通的布鞋,看樣子就像是進城的趕會的手藝漢人。

“爺,我過午就去替您。”陳氏將個草帽掛在木箱旁邊,嘆道:“這一趟出了貨,不管賣多賣少,爺就再別去扮漢人擺攤了。也省的提心吊膽的,生怕有人給認出來,擔了罪名。”

“你那簪子還沒贖回來呢。”寶柱道。

“簪子的事兒,您不用操心。”陳氏道:“那當得的三百兩銀子,喬喬買藥花去了二十來兩,置辦宴請陳老的那頓飯看著豐盛,其實沒花幾個錢。我這個月做的繡活賣了好價錢,凈得了五兩銀子。年里婚嫁的不少,這嫁妝現在就開始要預備了。你沒看我上次拿回不少布料么?”

“繡活可是累眼的很…”寶柱望著陳氏,有些擔心。

“放心。這回是因為人家看中我繪的那幾個新樣子,指明要由我繡。”陳氏被寶柱看著有些臉紅,別過頭,再一次低頭整理起那兩只木箱,道:“人家出的價錢也高的不止半點兒,只一個紅蓋頭就給了五兩銀子…”

可也就只這一件,其他的,枕巾被面什么的,價錢只加了一丁點兒…不過,這個陳氏沒有說。她心中盤算著,日子總會越來越好過的,而寶柱做出的這些東西,都是普通貨色,不好賣也賺不到幾個錢…

一個大老爺們的,誰不要點臉面?要他守著地攤,把頭低的低低的,還要時刻擔心著別被人認出來,真是難為他了……

“那我就去了。”寶柱拿起扁擔,帶上草帽,挑起兩只木箱就要出門。再不走,等會兒胡同里人來人往的就多了…只是他還沒走出幾步,突然挺了下來,道:“喬喬!你怎么不多睡會兒?”

喬喬?陳氏聞言也走了過來,看見南喬站在房門口,笑著道:“喬喬今兒可真早…”

“阿瑪,額娘…”南喬說道:“喬喬也要去趕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