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天之后,幾乎整個廣州城都知道,廣州首富十一少娶了個傻平妻。
傻子?聽到墻角丫環們的竊竊私語,微月雙目呆滯無神地看著窗外,誰也沒有發覺她眼底一閃而過嘲諷的笑意。
她的貼身丫環如玉走了進來,聽到那些灑掃丫環的取笑也不去阻止,倒是另一名模樣俏麗的丫環喝了一聲,才讓那些小丫環閉嘴做事去了。
“你叫什么,反正那傻人也不曉得她們在講什么。”如玉白了那俏麗丫環一眼,提著三層籃子走進屋里,看到微月呆呆坐在窗邊,沒好氣地叫道,“小姐,現在天寒地凍的,你還開著窗,你都不覺凍的嗎?”
微月轉過頭來,怔怔看著如玉。
另外一個丫環急忙走過來關窗,回頭對如玉斥道,“如玉,你不要嚇到小少奶奶,她又不是有意的。”
“荔珠,我這也是為了小姐好,我跟了小姐這么多年,早已經曉得怎樣說小姐才聽得進去的。”如玉撇了撇嘴,打開竹籃的蓋子,從里頭拿出一些糕點。
“你作死啊你,又偷吃小少奶奶的點心了!”荔珠無奈叫道,“你仔細少奶奶知道了。”
如玉冷嘲一笑,“小姐又不吃,當然是我們吃啦,難道要浪費嗎?”
荔珠瞪了她一眼,拿過一小碟的煎蘿卜糕,“小少奶奶,這是您最喜歡的蘿卜糕呢。”
微月接過碟子,對荔珠咧嘴一笑。
真是個善良的小丫頭,聽說這個荔珠是家姐以前屋里的丫環,是家姐特意送到她房里服侍她的。
微月吃著煎得金黃美味的蘿卜糕,腹誹著,她是傻的沒錯,但她不是故意的。
她只是一時腦子發熱跳進珠江去救一個小孩,小孩是救上來了,不過她沉了。
醒來的時候,就看到幾個穿著棉衣打扮像個古人的女孩在她身邊嗚咽哭泣,等她意識到發生什么事情,一時無法接受現實,崩潰暴走,尖叫地奔出房門,看著那些只能在電視上或書上看到的衣著打扮建筑擺設,她發呆了一天,本尊的記憶也慢慢在她腦海里蘇醒過來。
除了為什么會在新婚之夜自殺這件事,她幾乎承繼了潘微月所有的記憶。
而自從那天醒來指天罵地之后,家里所有人便當她撞傻了,她懶得解釋,便真的成了一個傻子。
不過看了那個在大口喝茶大口吃點心的如玉一眼,微月想起以前這個丫環也經常騎到她頭上撒野,雖然本尊的性格懦弱,但終究是主子,怎么能讓一個丫環放肆呢?現在她是要適應這個身體好好地在這個年代生活了,自然不會允許這樣放肆的丫環欺她。
嗯,在她還不了解自己所處的是什么環境之前,她還是要忍耐這個如玉的。她大約能從這些丫環的服飾看出來,她大概在清朝,只是究竟哪個時期,她就需要好好了解一下了,可千萬別趕上清末,她受不了那動蕩不安的日子。
“我要吃艇仔粥。”微月對著如玉道。
如玉不耐煩地撇嘴,“大冬天的,哪兒有人賣艇仔粥的。”
微月不依不饒,跺腳叫著,“我要艇仔粥我要艇仔粥。”
荔珠好聲好氣安慰她,“小少奶奶,奴婢去買,您別鬧啊。”
微月拉住她的手,指著如玉,“她去買,你陪我玩!”
如玉瞪圓了眼,“為什么是我去買?艇仔粥那是要去江邊的。”
不去江邊吹冷諷干嗎還要你去,微月心里暗想著,嘴上已經鬧了起來,“就是要你去就是要你去!”
如玉沒好氣地丟下蓮蓉包,“一個傻子真難侍候。”
“你才是傻子,你爹是傻子,你娘是傻子,你全家都是傻子!”微月學著她把蘿卜糕往地上砸,鼓著腮幫子叫著,她是傻子嘛,怎么撒潑都會被原諒的。
如玉好像被嚇住了,怔愣地喃喃念著,“有這樣罵人的嗎?”
荔珠把她推出房門,“行了,別和小少奶奶較真,主子的話你不聽了是不?”
如玉哼了一聲,扭著身子走出去了。
“如玉這是怎么了,發脾氣呢?”門廊另一邊走來一位肌膚白皙,身材微豐的丫環,看著如玉的背影嘖舌問著。
“湘姐。”見到來人,荔珠趕緊將她迎了進來,這是少奶奶身邊的大丫頭,平時對她們這些二等丫環都很是嚴厲。
“喲,誰惹了小少奶奶,都把吃的往地上砸了,哪個小蹄子這么放肆?”湘珠一進門便尖聲問著,看著微月的神情卻是充滿不屑和鄙夷的。
微月歪著頭,睜著一雙清澈純真的大眼看著眼前這個湘珠,這個丫環每天都會替家姐來看望她一次,每一次來都是吊著態度,其實就是嫉妒她霸著小少奶奶的位置。
她還不稀罕什么小少奶奶呢,誰喜歡和別的女人還是自己的姐姐分享同一個男人,那是自己的姐夫!等她摸清了一切,肯定是要離開這兒的。
“你要做什么,我今天有吃藥。”微月說完,突然抓著湘珠的衣袖拭去滿手的油膩。
湘珠叫了起來,氣得推開微月,“你干什么?要死了,竟然弄臟我的衣裳。”
“你敢推我,我是小少奶奶,你竟然敢推我,你把我當傻子了是不是。”微月往后踉蹌了幾步,指著湘珠叫道。
“真晦氣,這油漬要怎么洗。”湘珠心疼地看著自己的衣裳,瞪了微月一眼,始終是個主子,她也不敢真的太放肆,只是沒好氣道,“沒人當你是傻子,少奶奶讓你過去她屋里呢。”
微月愣了一下,終于要見面了嗎?自從借尸還魂之后,除了幾個丫環和大夫,她連方家正主兒都沒瞄過,就是本尊的潘微月對這位姐姐也是極少記憶的。
聽到少奶奶要見微月,荔珠急忙拉著她的手到臉盆去洗干凈,拭干了手,“小少奶奶,一會兒去見少奶奶可別使性子啊。”
微月點了點頭,那就要看是什么情形了。
她住在方宅西北角一座題著月滿樓三字的園子里,去頭房的時候要經過一個布局奇巧的大花園,花園里種著有各種各樣的果樹,中間是碎石鋪就的道路,旁邊有白玉石砌成的小橋和人工小湖。
奢侈啊!微月在心里感嘆,一邊好奇地四處觀察著,這地皮擱二十一世紀的廣州,那得多少錢啊,就是首富也不一定能有這么大的地兒,那時候可是寸土如金的。
過了大花園,來到頭房,輕盈翹起的檐角,精致而不失大氣,房子的前面是一個廣闊的庭園,種著極稀有的花卉。
微月突然覺得這兒有一種令人壓抑的氣氛。
她被領著穿過游廊,進入一間寬敞的大廳,名貴花梨木做成的家具,絲質的地毯,看起來華貴又溫暖。
這只是頭房的茶廳,他們從茶廳進來,穿過門廊,這才到了臥室。
天鵝絨地毯裝點著整個臥室的地板,地板是大理石的,房子里裝飾著鑲嵌著珍珠母和寶石的檀木圓柱,極盡華麗。
臥室里一張軟榻上,半躺著一名身段優美,容貌出色的女人,只是雖然她眉眼間略帶病容。
“少奶奶。”湘珠和荔珠行了一禮。
微華淡淡應了一聲,“都出去吧。”
荔珠擔憂看了微月一眼,和湘珠走出去,順手帶上門。
微華雖看似柔弱,但那股不可忽視的威勢卻教人忍不住覺得壓抑,特別是她的眼神,太厲了。
微月幾乎要以為這個女人看出自己是裝傻的。
“七妹,過來坐下。”微華拍了拍身邊的位置,招呼微月過去,她的聲音輕輕柔柔的,把粵語的那種調子講得極好聽。
微月不敢遲疑,笑嘻嘻地走過去坐下,恭敬地喊了一聲,“少奶奶。”
“叫我家姐,學著別人亂叫什么。”微華握住她的手,輕聲嬌嗔著。
微月靦腆笑著,乖乖叫了一聲,“家姐。”
“哎,七妹,家姐不知能撐到幾時,看你如今這樣,當初實在不該讓你嫁到這兒來的,你什么時候能好起來呢?”微華嘆息著,充滿憐惜地看著微月,“可是,我也是沒有辦法的……將來,你要代替我的,你明白么?”
微月傻兮兮地看著眼前這個女子,看她神情聽她語氣,真覺得是個愛護疼惜妹妹的好姐姐,但微月卻覺得很別扭,如果不是那日在潘家大門前那一瞥,這微華大概還不知道有她這一號人的存在吧?至少在本尊的記憶里,是從來沒有這個微華存在的。
“我好好的,才不傻。”微月一本正經地道。
“你現在有我護著當然好,可是哪一天我不在了,你要怎么辦?這方家里頭吃人不吐骨頭的狼多著啊。”微華輕嘆,輕斂的眼底充滿愁意。
微月眨了眨眼,哪一天微華不在了,她也是要離開方宅的,管這里天崩地裂的。
“七妹,今日找你來,家姐只是想提醒你一句,如今你怎樣鬧都可以,但當我走了之后,你一定要當起這個家!為了潘家,為了我,為了你的外甥,也為了十一少,你記住了沒?”微華不相信這個微月會真的傻一輩子,在她活著一天,就一定要把她治好了。
微月呆呆點了點頭,心里卻想,都是為了別人,那誰為了她啊?那什么潘家什么十一少的,關她什么事兒啊。
她都為別人死了一次了,難道還要為別人活一次嗎?
微華目光微沉地看了微月一眼,淡聲又道,“明日帶你回潘家一趟,說不定能讓你快點好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