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醒入戲

第三百三十章 冰原上

極北凍原。..net

薰衣草紫的天幕上,一條瑩綠的光帶蜿蜒橫跨天空,如天仙散入人間的緞帶,灑逸飛揚。凍原上沒有什么高大建筑物,茫遠無際,頭頂的穹窿壓下來,那美麗的極光仿佛極遠極高,又仿佛伸手可觸。

雪地防滑靴沉重的靴底踩在積雪與凍土混合的干燥地面上,身后的車門被很快關上,阻止了凍原上干冷的風繼續往里面灌入,衣著稱得上單薄的西澤爾站在車外,向遠處眺望,雪地反射的白光讓他一時看不清視野里的景物,但即便不看,他也能在心底描繪出那些一成不變的事物:植被,雪原,裸露的凍土層。

偶爾還會有披著灰白皮毛的動物在高處佇立,拖著毛茸茸的尾巴小跑著遠遠繞過。

冰冷的空氣,無法凝滯西澤爾覺醒后被能量改造過的身體,在入冬季節里,跑到寒流凍風橫行的荒涼冰原上跋涉,也并不是什么神經被零下五六十度的空氣凍僵以致頭腦發暈的結果。

呼出一口白霧,西澤爾隔著塑化玻璃向車中打了個手勢,剛要拉開車門跳上車,伸向車門的手忽然僵住,直覺里極度危險的提示令他將手觸電般縮回來。

陰鷙的目光緊盯著手伸向門把所必經的那個路線——什么都沒有發生。

西澤爾卻更相信自己生死之間的敏銳直覺,全身每一處早在預感到危機的那一秒就開始緊繃,精神力發散出去,驚走了跟在車后對危機比人類更敏感的一只冰原狼。

然而橫掃的精神力卻沒有更多的發現了。

西澤爾原地不動,甚至連手腳都盡量幅度極小的動作,但他全身像是插滿了雷達,隨時準備著,余光向周圍搜尋。

“出來吧,我知道你跟上來了。”

“看來你這次給我的終級版,確實沒有做過手腳。”

一個身影出現在車頂,硬靴踏在積著干雪的頂棚上,發出砰的一聲,旋即消失,原地出現了一個7.56直徑的彈孔。

“——約瑟”

出聲制止的不是被襲擊者,而是站在車門前的西澤爾,車中聲響消隱無跡。

“約瑟夫還是這么容易沖動。”來襲者平靜地評價道,再次出現,她站在離西澤爾與車十米遠的地方,聲音隔著毛料和風傳來,有些模糊。

西澤爾眼尖地注意到,她右手厚厚皮手套中拿著的卵狀物上,有一閃而逝的綠色寶石反光,細長的銀色鏈子垂在手套外面。

“你換了微腦。”他心中微沉。

“不知道你在上面動了什么手腳,連凡納爾密庫里都能收到訊號,我要是不換,不就隨時能被你掌握行蹤?”長長說完一句,她的氣息微顯急促。

對她而言,冰原上的氣候比西澤爾的異能威脅更大,這就是西澤爾選擇躲到這里的原因——羸弱的體質是她實戰的最大軟肋。

她的話讓西澤爾心里微松,“我以為你拒絕和我聯系,”頓一下,他繼續道,“我并不想和你為敵。”

“我知道,”她輕聲說,聲音混合在風里,有些無情冰冷的味道,“我不會殺你,只要你一手一腳。”

西澤爾一凜,苦笑,“因為我出賣了你?還是那個夢境?”

他不該因為關芷一直沒表現出殺機,就以為她不會計較的——沒有人比他更清楚,那幾天的關芷是處于怎樣的狀態——或許連她都無法掌握自己的情緒。

所以她恢復后,就回來追討債務了。

提起那個夢,關芷在寬大的雪地眼鏡后、西澤爾看不見的地方輕輕皺了皺眉,“你在提醒我應該補上更多回報嗎?”

不悅地諷刺一句,她淡淡道:“我不是殺人狂,有些事,只發生在你我之間,假如一直沒外泄的話,我并不打算追究——”西澤爾敏銳地接收到其中的警告意味,眼中凜冽略收——以他對關芷的了解,相比他后來的出賣,她心里更重視的應該是那個夢境。

假如她報復的出發點是這個,恐怕完全不會有商量的余地——那個將她托付給他的家伙,態度恐怕有過之而無不及。

他卻不知,關芷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又皺了皺眉,“……但地下密庫的時候,在場的不止你我,那些人都在旁觀事態發展,如果我不作出反應的話,他們會得寸進尺。”

“所以我是那只用來儆猴的雞?”西澤爾問,臉上微露輕松。

關芷沉默。

她心里波瀾不動,感覺著低溫對身體的侵襲,在心里默默計算著時間——因為目標是西澤爾,她才會留出時間來解釋。

西澤爾只沉默了一下,心中抉擇很快得出結論,忽然開口,“約瑟,出來。”

車門拉開,凍風灌入,一個人從車上下來,敵意地緊盯著關芷,但手上沒有提著他在車里用來射擊關芷的那把槍——他也清楚,即使是重型單兵武器,對關芷的威脅和木棍其實是沒兩樣的,那把槍實際上是他們用來防冰原上的動物的,畢竟體能再好,還是工具更方便有效。

關芷漫不經心地移動了一下視線,然后有些訝然:她的精神力范圍內能感知到的東西太多,對于一些不重視的細節會被精神力自動過濾過去,約瑟夫在車里她是知道的,但直到這一眼,她才發現約瑟夫驟然變得光滑的皮膚,以及似乎已經和常人無異的身體。

——所以西澤爾做了那么多,到底很大原因是為了約瑟夫,然而那時他們在她面前,卻表現得那么……

關芷微有異感,輕輕瞇起眼,好像脆弱的眼睛連透過眼鏡的雪光都有些經不住,她轉向西澤爾,明白他向她展示這些征兆的目的,“你有什么要對我說?”

“約瑟的基因劣化,已經完全治愈了,”西澤爾語氣是欣然的,“我所做的一切,最終目的都是為了這個……”

關芷打斷他,“你想告訴我,你對異能變革的狂熱也是假的?”

“不當然不是如果不是你,我們早就……”約瑟夫叫著,西澤爾高聲喝止,“約瑟”

“那就夠了,”關芷聲音淡淡,“所以你們有目的利用我順便達成某些目標,也是事實……”

“但我一開始就對你懷抱善意,也是真實的”這一次變成西澤爾打斷她的話,他強硬道,“你的覺醒那么突然,讓所有人都措手不及,你難道一點都不想知道,在那么短時間里就說服我,讓我改變主意為他保護你的人,到底是誰嗎?”

他注視著關芷,加重語氣,“治愈基因劣化的東西,可不能僅僅用珍稀來形容。”

關芷一震,冷聲道:“你想提醒我,我身上還背負著你背后那位的債務,所以無論感激或是報復,都請找正主嗎?”對于西澤爾語中暗示的某些事,她不是沒有震動的——正如西澤爾所提示的,在那么短的時間里,只有她近身的、知道她現實和游戲身份的人。

排除一直和西澤爾追逐對峙的研究所方面,有背景有能力有動機做出這種安排,并且付得起代價的人,最有可能是——

關芷眼前劃過煙雨青虹的臉,以及簫聲依舊似熟悉又陌生的樣子——“你是I2010?”

那一刻措手不及的醒悟,比置身冰原還要冷。

她可以理智地分析,相信其他朋友的無辜,但卻很難說服自己,與說出“I2010”的煙雨青虹關系密切的簫聲依舊,是純然無知,沒有雜合其他的目的來接近自己。

那一刻除了明白真相后的絕望,還有極度的難堪——沒有任何一個女孩子,會希望自己在暗戀對象的心目中,會是一個異類和怪物,正如聊齋鬼怪故事里,山精狐媚想要接近心悅的書生,也必須披上一張美麗的畫皮。

然而真相是,那個文質秀雅的書生原來是捉妖的道長,那只迷戀紅塵的妖狐早被看穿了畫皮,還不自知。

欺騙了那么久后,他再來暗中賣好,又是為了什么目的呢?

關芷想到近來自己身邊所圍繞的那些浮華人事,心里更冷,但想到落入地下水道的經歷,又禁不住生出極小極小的期盼。

她沉默地看向西澤爾。

西澤爾微笑,“他背后的勢力,我得罪不起,但約瑟夫告訴過你,目前僅存著兩個異能家族,一東一西——”他狡猾地快速說出,不等關芷反應,“這兩個異能家族在第二世界地位很高,幾乎是始祖圖騰一樣古老的存在,實力令人仰視,而那個人在其中的地位也很高——我想,這些資料足夠換取你對我的報復。”

關芷靜靜聽著,卻突然將話題轉到另一個方向,“你知道哪里有一個建在山脊上的宮殿群式的白色城堡嗎?”

西澤爾一怔,“具體形容一下。”

關芷將夢境里見到的白色城堡詳細描述,“具體在哪里,我也不清楚,”她說,聲音不高不低,但西澤爾敏感地感覺到,她的情緒比之前低落很多,“假如你能找到它,并且救出我要的人,就算對我、對外界,都有了交代。”

西澤爾明白過來,飛速在腦中搜索關芷所指的目標,“那個人,也是‘線’之一。”

“不錯。”縹緲的聲音留下,身影消失在風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