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園志

第六十七章 慧能,證菩提

留下嗎?雖然必須要留下來,可是慧能的心中依舊還在煎熬著,這是一個艱難的抉擇,雖然已經沒有了選擇的余地,但是慧能卻忍不住還要去想——本來,滅九族如何?他一個和尚,是沒有九族的。

他記得自己還是很小很小的時候就已經是一個孤兒了,如果不是蘭溪寺的一位僧人救他,他早已經成為了一個死人。

所以他將蘭溪寺當成了自己的家。

他在蘭溪寺生活了很多年,讀經書,明經義,和一般的小和尚沒有什么不同,但是也許是性格使然,他天生就比別人來的圓滑幾分。主持可憐他的身世,但是,卻不喜歡他的性格,為人。

他離開時不得已的。

他破戒了。

蘭溪寺不允許一個佛門敗類存在——

他依稀記得那位已經胡須花白的老僧跪在住持門前苦苦哀求了三天,可是住持卻依舊無動于衷。那心,當真是冷的如同寒鐵一般,當慧能看見那個老僧步履蹣跚的出現在他的面前的時候,他的心都碎了。

也冷了。

這個老僧就是當年救他的那個僧人。

可惜已經老了……

“孩子,去吧,心中有一個佛祖,在哪里,也都是修行!”

老僧對他說了這么一句話,然后脫下了自己的僧袍送給了慧能,然后,慧能就走了……如果故事就這樣的結束的話,慧能也不會變成一個騙子。沒有什么人天生就會是一個騙子,沒有,從來沒有。

人一生下來的時候是沒有善惡的。

但是當他們見過了善和惡之后,心中就有了善惡,當他見的邪惡多于善良,當他見到的善良,僅僅就是被邪惡者欺凌的時候,他們的心已經走進了黑暗……看過的,見過的,足可以影響一個人的觀念。

而擊敗慧能的良心的,是這個老僧的死訊——老僧死了,可是那個住持卻乘著這個機會侵奪了老僧的一切,包括名譽,包括很多很多的東西。

那一位平時看起來慈眉善目的住持,原來竟然是這樣一個惡人。

既然惡人要比好人好做,那么何必還要做一個好人,被人如此欺負呢?慧能雖然沒有忘記老僧的教導,但是他卻感覺老僧錯了,而且還錯的離譜。這個世上也許本來就是那句話,好人不長命,禍害千萬年。

歷經了人生冷暖,吃了苦,也享樂過的慧能似乎明悟了這樣一個道理。

禍害,永遠都是享受的。

好人在這個世界上存在的意義就是受苦——看看那些百姓,看看那些官員,看看……看看這個骯臟的世道啊。

“選擇?我怎么選擇?我已經沒有選擇……”

過去的一切,就如同一組組黑白的老舊的片段劃過腦海,慧能的呼吸有些粗重,他的目光稍微呆滯的看著天空,目光透過了人,透過了山,似乎看到了自己心靈的彼岸,半晌后,嘆了一口氣。

慧能鄭重的朝著仝大明合十,口誦“阿彌陀佛”。

“想明白了?”

仝大明心中一喜,他還是很希望和尚的加入的。海納百川,有容乃大,這個不應該是一句空話,而未來的童家村,也不應該只有他一個人在說,在做,未來的童家村應該是大海,只要是過來的江河,就要吸收。

慧能說道:“不是想明白了,也不是這一個簡單的問題,我是悟了。以前看經文的時候,里面說佛祖在菩提樹下得證了佛陀,而現在,我慧能卻在這里悟了,看破了生死,看破了紅塵,卻原來佛,是這般……”

仝大明搖頭,“不明白。”

佛法,禪機這種東西太深奧了,仝大明玩兒不轉這種復雜的東西。

慧能嘴角帶著淡淡的笑容,那笑容是一種釋然,一種明悟,他問仝大明:“我還是叫你施主吧,施主,我問你一個問題,如果現在你的面前有兩條路,而你必須選擇一條,那你會如何選擇?”

“不知道路通向何方嗎?”

“對。”

“也許,他們有同一個彼岸,但是卻路程不同,一條是捷徑,一條是歧途?”

“對。”

仝大明說道:“那我還選什么?走上了哪條路,就是哪條路,這樣不知道選項的選擇題沒有意義,只有做過,走過,經歷過,不就已經足夠了?慧能,你現在是不是決定留下來,還俗娶老婆呢?”

慧能道:“做過,走過,經歷過。”

“什么意思?”

慧能道:“修行的事,就是做過,走過,經歷過,可是現在多少人能夠明白這個道理?釋迦摩尼要經歷人生疾苦,所以他穿著破舊的衣服,做了乞丐,去求人家的施舍,這是一種經歷,卻并不是一種必須。”

可惜,仝大明還是不明白,似乎歷史書上也說過釋迦摩尼化緣啥的。

面對仝大明的一臉茫然,慧能依舊在笑。

已經明悟。

心中早已經沒有了那一種放不開的執著,而點化他的人現在卻依舊在迷茫中無法解脫,人生竟然是如此的充滿了戲劇性。

“對了和尚!”

仝大明突然想到了什么,拍了一下自己的腦門兒。

慧能道:“施主請講。”

仝大明說道:“哎,我也不知道怎么說,不過,這么解釋吧,什么是快樂?什么又是極樂?你明白我說話的意思嗎?壞人,好人,壞人以欺負人獲得樂趣,好人以幫助人獲得樂趣,這個都是樂,有區別嗎?”

“應該,有吧……”

“有人說,我們的快樂,不應該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之上,我認為這個是對的,因為我不希望別人通過欺負我得到快感。比如說某一天那位啥北路王的把我這里剿滅了去求加官進爵,比如你們的皇帝陛下……”

仝大明頓了一下,繼續說道:

“比如你們的皇帝陛下,奴役天下,換取自己的文治武功,粉飾太平,樂的一個精神滿足,又有御史言官記錄起居,想要留下千古英名,這樣的人,如果按照這個標準來衡量,那么他們是壞人!”

慧能無奈一笑,說道:“施主,你其實已經明悟了,又何苦耍笑貧僧?也罷,貧僧留下了,在童家村結婚生子,也算是了卻了一樁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