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三章全線反撲
漢人還是靠不住
這恐怕是在場所有人心里的想法,從前咱們南征,動輒發女真渤海之兵數萬,再佐以契丹和奚人,戰力極強,士氣高昂,無往而不利。這幾年不得不依靠漢兒和南人,但這些人實在不堪
想那撒離喝帶甲六萬,卻被徐虎兒一敗虎牢關,二敗鄭州城,拋開主將的原因不談,漢簽軍的戰力和意志委實不值一提他就是六萬頭豬,徐虎兒砍也要砍上幾天反而是六萬武裝齊全的軍隊,被虎兒軍一舉擊潰那些撮鳥就根本沒想替大金國效死,西軍一打過來就他娘的作鳥獸散了
可有什么辦法?
女真人其實并不少,按從前征服過女真人的契丹人劃法,女真分為南女真、北女真、順化國女真、鴨綠江女真、生女真、shu女真等等幾十種。按女真人自己的劃法,又有完顏部、烏古倫部、徒單部、蒲察部等等。
但是,完顏阿骨打以他的完顏部為基礎,號稱是統一女真,其實遠遠沒有把所有女真人團結在一起,比如黃頭女真,就還在和以完顏部為代表的“生女真”打仗。也就是說,創建大金國的女真人,其實主要是指“生女真”。
生女真戶口本來就不多,加上連年征戰,已經損失很多,剩下來的這些年過上了太平富足的日子,已經不太愿意再打仗。就連和女真人親如兄弟的渤海人也懈怠了。
在這種情況下,女真人要維持大金國,只能依靠被征服的契丹人、漢兒、南人。這就不可避免地使“金軍”的戰斗力和戰斗意志下降。漢人所謂“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并不是沒有道理。
“河南境內都在風傳,言徐虎兒提十一萬西軍來收中原今西軍兵臨東京,各州縣都受震動,請大王火速回援。”那東京來的軍官沉聲說道。
兀術那張堅毅果敢的臉上此時布滿了憤怒,他不是怒徐衛,而是怒撒離喝。當初派他去鄭州坐鎮,自己就擔心這廝性好漁色,又極喜架鷹牽狗之事,怕他耽誤了正業。等到他在鄭州剿賊頗得力,又數次寫信來報告,堅稱西軍虛張聲勢,自己才放下心來。如今,他終究還是叫人失望了
“襄陽局勢剛剛穩定一些,此時若大舉回援,宋軍不可能不知道。倘若趁此機會,反撲襄陽,也不是不可能的事。”韓昉邊說邊打量兀術。
沈王聽到這話,嘴角極不自然地抖了抖,顯然被說種了痛處。他這正是他最為擔心的東京不可能不回防,而且必須馬上馳援,但問題是,我一動,此地的宋軍豈能無視這個機會?
襄陽,是我耗時一年,驅使二十多萬步騎,艱難打下來的。萬一丟了,下次再想奪回來,恐怕就沒有此番這么容易徐虎兒啊徐虎兒,你還是不改本色啊,總在大金國勝利在望之際,給我背后捅一刀當年,我二哥斡離不在世時,你就這么搞,現在我統兵,你還這么搞
“但東京必保不可東京有失,我數十萬軍隊恐怕只能潰回河北去”說這話的,是跟西軍打過仗的蒲察石家奴。當年完顏婁宿兵敗定戎,若非是他控扼著潼關,婁宿可能落個全軍覆沒。
之前,韓昉力主兀術下定決心,奪取襄漢。可現在,他實在說不上話來,就如同石家奴所言,東京必保。但虎兒軍不是漢簽軍那樣的爛部隊,要跟徐衛打仗,恐怕得把此地的主力都調去。但如此一來……
“不錯,東京萬不容失,大王,還是及速回援吧。”女真將領們紛紛進言道。
兀術到底不是尋常之輩,在這種時候,作為萬軍統帥,要作的事只有一件,當機立斷決不能有絲毫拖泥帶水,猶豫觀望他一錯牙,切齒道:“石家奴,你先率五千精騎火速回北馳援若虎兒已扣城,你不惜代價給我遏制住他的攻勢若他在觀望,你亦不可輕動”
石家奴大聲應下,當即出帳去點齊兵馬,往東京增援。
“讓夏金吾回來,唐州不用打了,讓他坐鎮襄陽,嚴防宋軍反撲蒲盧渾戴罪軍前,仍統舊部,再撥五萬簽軍,隨本王一道回擊虎兒”兀術果斷下了命令。他這等于是把所有女真本軍用上,再加五萬漢簽軍,合計七萬步騎去迎戰徐衛。而且,必須是速戰速決否則,日子一長,襄陽就危險了
襄職到東京,多少路程?九百多里數萬大軍,從準備到開拔,乃至最后抵達,沒半個月想也別想。回來就要一個月,還不算中間作戰的時間兀術此時心里實在沒底,只希望一來盡快擊敗虎兒,二來自己的女婿爭氣,能守好襄陽
一想到這此,他心里頭便升起無邊的怒火撒離喝,此番,本王非嚴辦你不可徐虎兒,你也休猖狂你的名字,本王聽了多年了,這一回,咱們就正式會個面
十月初八,大金沈王完顏宗弼,帶步騎七萬撤離襄陽北上,迎戰西軍。留下他的女婿夏金吾統領漢簽軍,坐鎮襄陽。臨行之前,再三告誡,堅守城池和營壘就是,其他什么也別干,萬事等我回來再說
夏金吾忠實執行岳父老泰山的策略,收縮兵力進行重點防御。襄陽以南的鹿門山和伏龍山兩處營壘,他都派重兵駐守。襄陽城更加勤修戰備,役使民夫數萬,嚴防死守
可是,他從唐州一撤,岳鵬舉就嗅到不同尋常的味道。此前,夏金吾帶金軍簽軍數萬攻唐州,在野戰中擊敗了王貴,而后大舉扣城。打了這么長的時間,現在突然撤走,如果不是金軍戰略有重大調整,安能如此?那是什么,迫使金軍修改他的策略?
岳飛當然不知道徐衛來了,但他敏銳地察覺到,這是一個機會他派人火速南下,去拜會何灌和折家父子,建議約期發兵他從唐州出發,進攻鄧州和光化軍,折家軍和神武后軍其他部隊,則猛攻襄陽,以求奪回重鎮
荊門軍,后世的湖北荊門市。宋軍失利以后,折彥質將前軍屯在襄州宜城縣,指揮部就設在荊門。這些日子,前一個何灌,后一個李綱,輪番上陣,苦勸折仲古休要灰心,重整軍伍再戰襄陽。但折仲古確實有些動搖,斷斷續續一年的血戰,以宋軍失利,襄陽失守而告終,損失可謂不小。
他也知道襄陽的重要性,也沒打算從此就放棄了,但要馬上整頓軍隊再戰,委實有些力不從心。現在手里這點家底,還是前些年自己奉詔坐鎮鎮江行在時護下來的,好不容易發展壯大到八萬兵力,要是都折在襄陽,能不心痛?
荊門城里,館驛之中。
主戰派的旗手,受到廣泛尊敬的李綱正在接待前來拜會的何灌。李綱當年因宋金議和,被太上皇趙桓遠竄窮鄉僻壤,監視居住,又受到耿南仲勢力的打擊迫害,早已是風燭殘年,老態龍鐘,如果徐衛再見到他這位老長官,恐怕還認不出來。
此時,李綱坐在主位,眼皮耷拉盯著地皮,須發幾乎全白,臉上皺紋密布,已失其形。而何灌雖然年高,卻是一身紫袍金帶,煞是威風。半截塔似的身軀在屋中來回走動,時不時地振臂揮舞,顯得寶刀未老。
“折宣撫態度曖昧,照此下去,將士失其氣,如何復戰?唉,你我二人苦勸多時,奈何他一直言辭閃爍,叫人好生惱火伯紀公,官家來了幾次御札,徐相也是省札不斷,都叫我等無論如何奪襄陽,可折宣撫怎么就……”
李綱聽到這里,緩緩起身,何灌一見,問道:“伯紀公?”
李伯紀沉重的嘆息一聲:“我受徐相之命,前來襄漢,折宣撫一日不肯發兵,老夫一日不走。無論如何,今日也要再勸一回,哪怕是折宣撫下逐客令”
何灌聞聽此言,拊掌道:“好今日休管他如何推托,務必要句準話”
二人正欲同往帥府拜會折彥質,忽見一武將搶進來。年約四旬開外,長得簡直就是一個年輕版的何灌。身裹鐵甲,精壯有力,一張方面大臉,遍布虬髯,兩只眼睛炯炯有炬,大著嗓門道:“父親,金軍有異動”
不是旁人,正是何灌的長子何薊。此人,在趙桓南渡諸將中地位頗高,只因當年金軍追擊甚急,在揚州渡江時,趙官家和文武百官被金軍攆上,若不是何薊率常捷軍血戰,恐怕大宋皇帝和朝廷都被一鍋端了。如今帶著“侍衛親軍步軍司都指揮使”頭銜,授承宣使,張伯奮兵敗獲罪之后,他繼任荊湖宣撫司都統制一職。
何灌聽了那話,雙目放光,厲聲道:“怎生異動?”
何薊也頗有些激動,大聲道:“據前沿刺探,昨日,金軍在襄陽和伏龍山,鹿門山的部隊調動頻繁,而后,大量金軍開拔北上,不知何故”
何灌是沙場宿將,打了一輩子的仗,素知大軍不可輕動的規矩。金軍剛剛占領襄陽不久,遠不到罷師的程度,為何卻調離眾多部隊?
李綱也疑惑道:“莫非金人自身有變?”
何灌突然一擊掌:“徐九”
李綱也是眼中一亮:“徐九?”
“不錯十有是這廝走,去見折宣撫”何灌一說完,幾乎是跑出門去李綱撩起衣袍,在何薊攙扶下慌忙跟上。
帥府之右,節堂之上,身被紫袍,腰束金帶的江西宣撫使折彥質,正和父親兄弟在商議著什么。折家本是黨項人,因御邊有功,朝廷令其世鎮府州,并自募軍隊,自征賦稅,儼然一個獨立小邦。
折家內附以后,多多少少還保留了原來的一些習慣。比如這節堂上,清一色的折家子弟。長輩如折可求,晚輩如彥質、彥文、彥適、彥野、彥若、彥顏,俱都是握著兵柄,御營司神武前軍,大半都在折家人手里。又因為折彥質官拜江西宣撫使,軍政一把抓,可以說“江西折家”,“折家江西”。
折彥質走的是科舉正途出身,得以平步青云,官階更在其父之上,很是罕見。此刻,他召集折家人,正商議一樁大事。
忽聽一聲響,著實把堂上的人駭了一跳,眾人側首望去,卻是荊湖宣撫使何灌闖了進來。這節堂重地,威嚴不可犯,擅闖節堂,如果是下級,那要論罪,如果是平級,也算不敬。可折彥質卻并沒有怪罪的意思,神態從容道:“何宣撫如此著急,可是出了事?”
何灌抱拳一禮,有些氣喘道:“宣撫相公可收到消息?”
“何宣撫可是說,大部金軍開拔北上一事?”折彥質問道。
“正是宣相已經得知了?”何灌欣喜道。
正說著,何薊扶著李綱匆匆忙忙追上來,折仲古一見,便請他三人都坐下,而后道:“我也是剛剛得知消息,金軍這一動,好生奇怪。宣撫相公,有何高見?”
“據某猜測,金人分師北上,極有可能是因為一個人。”何灌正色道。
折仲古試探著問道:“何宣撫說的,可是徐九?”
何灌一怔,驚訝道:“折宣撫也這么認為?”
“哈哈。”折彥質笑了起來,“早前,川陜徐宣撫就派人來知會,說是虎帥親自率部出潼關,以為側翼。今金人不顧襄陽尚且不穩之局面,匆忙分兵北上,只有這一個解釋,那就是徐九威脅到了鄭州,或者是東京。才迫使四太子不得不北上迎虎。”
“不錯,西軍皆虎狼之輩,又有徐帥驅使,必是掃蕩了河南,收復了洛陽,才讓金人如此驚慌。當年,老夫與虎帥并肩而戰,便知他必能振興西軍”折可求也笑道。
何灌聽了這話,問道:“哦,太尉和徐九也相熟?”
此話一出,那堂上折家子弟一片哄笑何宣撫說的是什么話?豈止是相熟?當年在平陽,我們折家子弟兵不遠千里馳援,助虎帥破平陽之圍,而后合師一處,戰于定戎,由是大捷及至折家內附,虎帥親至潼關送別。更別提早年間,彥質在紫金虎杞縣劫糧之時,揮師相救,共建奇功這樁樁件件,又豈是“相熟”就能說完的?
說了一陣,李綱將話題引正:“折宣撫,何宣撫,金人既分師北援,襄陽之防務必定有變,何不乘此機會,驅兵反撲?”
何灌和李綱已經勸了折仲古無數回,此時趕緊接過話頭道:“不錯此機不可失折宣撫……”
折仲古現在一看到何灌怒發沖冠,堅毅決絕的模樣,和李綱苦口婆心,憂國憂民的架勢就頭痛,連連揮手,打斷他的話道:“宣撫相公不必如此,且安坐,聽我一言。”
何灌一邊落座,一邊仍在說道:“宗弼非易與之輩,我軍必須抓緊時機,遲則必悔……”
“好好好”折仲古連連點頭,一直等到對方消停了,他才正色道“此前,何宣撫和伯紀公再三相勸,要彥質發兵反撲。折某不是不知襄陽之重,也并非是貪生怕死,只圖自保。實是因為我軍新敗,士氣不振,而金軍新勝,兵威正隆。以我疲敝之時,攻敵日中之際,勝算幾何?便是重奪襄陽,又豈能守住?此一節,何宣撫是沙場老將,必知我所言非虛”
何灌也不知道往心里去沒有,只是頻頻點頭。
李綱心里也清楚,只要你肯出兵,誰在乎你此前的猶豫搖擺?你愛怎么說就怎么說,奪回襄陽是要緊
“現在,不管是不是因為西軍,左右金軍分兵總是事實,折某也認為這正是我軍重奪襄陽重鎮的良機。在兩位來之前,正和父兄子弟商議此事。”
一聽到折彥質這個表態,何灌和李綱兩人心里都有底了
“何宣撫,你荊湖宣撫司下轄諸軍,還有何都統一部,以及岳鵬舉一部,對么?”折仲古問道。
“不錯,張仲雄負傷,岳飛接替指揮,現在唐州坐鎮,宣相是知道的。犬子何薊還有兩萬兵,都聽宣撫相公裁奪”何灌拱手道。他也是老將了,此時甘心讓折彥質來指揮全局,倒不是真心認為對方比他強。而是因為形式比人強。襄漢是荊湖的防區,卻需要江西的折家來支援,雖說都是奉朝廷之命,但人家總是客軍作戰。
再者,此前一年血戰上,荊湖宣撫司損失很大。張伯奮的襄陽守軍近乎全軍覆沒,現在襄漢戰場上,已經是以來自江南西路的神武前軍,也就是折家軍為主。這種情況下,何灌能作的,就是盡力配合。
折彥質也不客套,點頭道:“如此最好。為確保奪回襄陽,必須兩路進兵神武前軍和何都統所部直接進攻襄陽,唐州岳飛繞過大洪山,進攻鄧州一是為切斷襄陽金軍之后路,同時也防備萬一四太子南下而且,兩路兵馬最好是約期而至,同時發難,使敵首尾不能相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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