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端總算是來了,貴為節度使的他身著紫煮常服,頭頂略口,膘纏金帶,從上到下可以說是收拾得一絲不芶。.你絕難在他衣著上找出任何一點不妥之處來。眾所周知,陜西諸路的武臣們,大多出身于行伍之家,粗擴而膚淺,不拘小節是他們最明顯的標記。曲端,確實是個另類。
徐家哥仁陸續起身,竟象是有默契一般,都只抱拳,不唱諾。曲端也沒說什么,徑直到帥位坐下。而后擺了擺手,示意他兄弟三人也落座。四人在堂中坐定,誰也沒說話。本來康隨還立在節堂門口內側隨時準備跑跑腿什么的,但一見這陣勢。被那僵硬壓抑的氣氛弄得喘不過氣來,悄聲無息地退了出去。
徐原正襟危坐,眼睛平視著前方,一動不動。徐勝微低著頭,倒似在數地上的螞蟻一般。徐衛背靠著椅子,臉上看不出來什么神情。曲端坐在上頭,拿眼角余光飛快地掃了一眼,咳了一聲。再端起帥案上的茶杯抿了一口,極有滋味地品著。門外的康隨越看越奇,心說這都是怎么了?全不說話?這得挨到啥時候去?左思右想,硬著頭皮在門外說道:“幾位長官且說著,但有事。吩咐卑職一聲就成。”
他這純粹是沒話找話說,但效果卻是立竿見影的。曲端立即“嗯”了一聲,徐衛也點頭說了一聲“好”這總算是開了頭了,曲端咳了噥,放下茶杯,朗聲道:“延安告急,兩司長官累次催增進兵。今七萬馬步軍齊集耀州。如何進兵。你等可有想法?”
徐大徐四都不作聲,曲端有意無意地將眼力飄向徐衛。紫金虎看了他一眼,答復道:“都統總管六路兵馬,我等奉命而來,安敢聒噪?”
似乎早料到是這種局面,曲端危坐于帥案后,先嘆了一聲,而后道:“若依本官之見,須得先遣細作入腳坊丹諸州,以探明金軍虛實后。能力進兵…”
徐衛聞言一笑:“金軍主力在圍攻延安,粘罕將帥府設在了廊州,坊丹二州只有少量兵力在掃蕩義師。”他知道曲端這么說是什么用意,無非就是想盡量拖延出兵時間,他不會讓對方有這個機會。
曲端心?一動。立即問道:“不知徐經略是如何得知的?”
“哦,如今陜東一帶義軍蜂起。曲都統隨便尋幾個人問一問,也就知道了。”徐衛這話本說得輕描淡寫,可聽在曲端耳朵里卻完整不是那么回事。臉皮一緊。似有作之意。
陜西六帥中,論資格徐衛算不上什么,論戰績他也沒法與西軍這班打了幾十年仗的將領相比,但假如說到義軍這一塊,他資格可以說最老,此事能一直追溯到他任“兩河忠義巡社巡檢使”開端。
也正是從徐衛身匕,西軍將領們。甚至可以朝中的皇帝大臣們才意識到,本來義軍這個。東西是有用的,而且有大用。你看紫金虎,振臂一呼,河東數十萬義軍群起響應。雖說正面對決還是靠官軍,但義軍的作用也是顯而易見的。先就是機動,打不贏我就跑,城里呆不住我往山溝里鉆。甭管我能不能打,只要我在。對你女真人就是個要挾。當然要挾大小另當別論。其次。義軍的糧餉設備基礎上都靠自給,朝廷沒什么累贅,頂多就是一張任命狀。說白了,亂世之中,那東西也就是一張紙,費些墨汁,然后加蓋個印章而已。
因此,曲端任都統制后,也開端器重義軍。可這位西軍大將不走平常路,徐衛是扶持,他是兼并。可義軍起兵為的什么?自然有抗金衛國的因素在,但不可否定,義軍領袖們還是盼望有朝一日,能象河東那些人一樣,受朝廷封個兵馬總管,某某知州知府啥的。.你把部隊給人吞并了,人家能愿意么?
現在陜西的義軍大部分都走徐家兄弟這條門路。從陜華出兵時,是馬步軍四萬,可現在屯于富平。執兵仗者,達八萬余人。曲端早就收到了消息,心里著實窩火,這幫骯鵬潑才,我身為總管諸軍的都統制,你們居然去投徐家兄弟?
所以,當徐衛說出那句蔣時。曲端認為紫金虎在諷刺他。好在他也明確,徐九今時不同往日了,他不再是自己管治下那個定戎知軍,而是陜西六路里能自稱“本帥”且年紀最輕者。壓住性格,曲端沉聲道:“如此說來,徐經略的意思是揮師攻向腳州?”
“不錯,金軍的戰術,若圍城。歷來是先掃清外圍。他們豈會讓我軍直赴延安城下?廊州必集結重兵駐防,要救延安,先集中兵力打嘟“翹州開戰,延安的壓力也會緩解不徐衛!所一肌得如此篤定,是因為在出兵之前,他就已經和兩位哥哥以及吳階等人推演過多次了。粘罕既然在嘟州,那我軍就應當攻金軍之必救。
曲端一時沉默,以他的見識當然知道徐衛說得在理。
可問題是,你虎捷軍從宣和年間開端就已經跟女真人作戰了,五六年打下來,現在誰還敢把你徐衛的部隊當成是鄉兵?你自然有不怵金人的本錢,可我手里的部隊呢?除了張家兄弟和康隨,李彥琪等人,其他全是各路拼湊出來的。我要是去和金軍硬碰硬,那得喪失多少?廊州可是金國國相粘罕呆的處所,不是上次耶律馬五那樣的偏師。
思之再三,曲端開口道:“雖說粘罕將帥府設在廊州,但畢竟是道聽途說,未可深信。再者,坊丹二州都為金人所據。若我強攻廊州,恐坊丹之敵躡于后。本官的意思。兵分兩路,一路攻坊州,一路繞道攻丹州,然后夾擊粘罕于榔州,方是萬全之策。”語至此處,故意停了停,又問道“三位認為如何?”
徐原一直耐著性子聽,這會兒終于按壓不住,也沒看曲端,自言道:“我軍兵力本就不多,還兵分兩路?但凡帶過幾年兵的,絕不這么干。”
這話一出,堂上氣氛陡然緊張!
徐衛明確地看到曲端臉色一變。手緊抓著茶杯!可終于,曲端沒有怒,而是忽然笑道:“這就怨不的別人了,本官聽說,有人趁妾宿敗退陜州之際,大肆招兵買馬,那么個小處所,居然擠著十幾萬馬步軍。會不會嫌多了點?而本官下令進軍。又只帶四萬人來,會不會嫌少了點?”
徐原一驚,一怒,立即接口道:“本帥也聽說光是環慶一路,就養兵七萬余。兩相比較,云集兩路主力的陜華還算少的。”徐衛手里現在有兵力近六萬,徐原當初從涇原帶出來三萬馬步,后來張俊率部歸建,再加上徐衛擴軍的時候自然忘不了大哥,因此涇原軍也補充了一些。兩兄弟加起來,確實有十萬左右的規模。但要重視。這十萬部隊,真正立即能拉上戰場作戰的,其實不到半數。
曲端臉上有些掛不住,徐原雖說是他的老長官。可此一時彼一時。因此語帶憤意道:“徐義德,”
“怎地?”徐原昂開端,直視著他。那張帶著疤痕的臉龐上,滿是不屑的神情。
節堂上劍拔弩張的氣氛讓堂外的康隨滿頭大汗,壞了壞了,今天這事要是鬧起來,恐怕不好結束。都統性子急,可千萬別象對姚平仲那樣一句話給關進大牢去。徐家兄弟手握重兵,又有東京背景,真到了那份上,兩司長官絕不會偏向咱們的。
曲端一時狂怒!抓起茶杯猛然擲在堂中,摔了個粉碎!節堂外的士兵一陣騷動!康隨一只腳已經跨進門檻來,就在此時,紫金虎霍然起身。手按刀柄箭步射到了堂中!康隨一見,生生把那只左腿撤了回去。曲端也正想破口大罵,見徐衛如此架勢,一時怔住,良久,才拉長著臉問道:“徐衛,你想作甚?”
徐衛很少隨身攜帶兵刃,哪怕是指揮作戰的時候,手里也只提條馬鞭。可這次,不知為何,腰里懸口刀。曲端問話,他的手也沒有離開刀柄,目視對方,大聲道:“大敵當前。我等皆為西軍將領,沒必要在這些無謂的問題上糾纏。延安危急。應當從進兵,若不能團結一致。談什么破敵?”
曲端牙關緊咬:“你在教本官?”
徐原聞言更怒,我兄弟教你又怎樣?我就不信,你這杯子一摔,還有刀斧手敢竄出來?你曲姓的不是膽大包天么?你要是條漢子,今天就讓我弟兄三個出不了耀州城!正要話時。徐衛已經使眼色禁止。隨后向曲端道:“不敢,就事論事而已。”
徐勝此時也說道:“曲都統,我軍兵力不足,本該集中才是。若分兵,則讓金賊有機可趁,或遭各個擊破。”
曲端拍案每起,恨聲道:“既如此。你弟兄三人去打便是!有你徐氏一門,足以撐起陜西這片天!”說罷。拂袖而去!
留徐家哥仁在堂上,相視搖頭。徐原一拍大腿站了起來,冷笑道:“走罷,聽他一陣胡噴,惡心得緊。去館驛住下再說。”
徐衛神情冷峻,眼力閃動,曲端這是故意的,他是在借題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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