蒜坐堂問案事。很快轟動倉百姓都議論說,四壞劃徐大帥使了什么法子,那幾位長安城里有頭有臉的大商人,一到公堂上就全撂了,供認自己從倉司購買了大批物資,再高價出售。能不招么?虎狼一般的軍漢直接闖上門來,把那雞蛋粗的鐵索往脖子上一套,扔下一句話:“你的案子犯啦!我們大帥請你去問話!”然后噼里啪啦一陣詐,說你某天在某處請了哪位官員吃飯,然后就買了多少糧食,又說什么茂源號的東主已經招認了。
把這些腰纏萬貫的商人駭得不輕,來不及跟家有作個別,就被兇神惡煞的士兵押走了。一到府衙,看到那人山人海陣勢,沒一個頂得住,全招。他們一認罪不打緊,拔出蘿卜帶出泥,原來提舉常平司也不干凈,整個一“官商勾結”
李綱聞訊大怒,指示嚴辦。在這種關頭為非作歹,枉顧國法,不是頂風作案么?遂責成提刑司萬俟商,不要姑息,無論官階高低,有多少辦多少!這事后來的結果基本上跟徐衛原來生活的那個時代差不多,大事化只辦了幾個不入流的小官,估計也是推出來頂罪的。
可經此一事,商人們都老實了,吃了多少物資,被京兆府如數追回不說,多的都吐出來了。本來以為事情就此了結,誰料,在長安城里極有名望的大賈胡茂昌胡大官人接著又出面,聚集了一批有實力的商人,說是要共體時艱,配合官府。并回報桑樟,壓低價格出貨,市場被這么一沖,米面等緊俏貨品的價格眼看著往下降。
至此,鬧了好一陣的百姓終于安穩了。都說小徐經略相公不容易。又得管打仗,又得管民生,難吶。其實這事對徐衛來說很容易,諸司官員他一直盯著,最初的本意是戰爭時期,金軍兵臨城下,他需要一個穩定的內部環境,這些人最好不要給他添亂。誰知盯梢還盯出其他事來,哪幾家商鋪從倉司買到了物資,他早就握著名單了。過堂審問不過是裝裝樣子,演場戲而已。
胡茂昌也是他找來的,也沒多費口舌。他現在的地位擺在那里,胡大官人很識趣,回去之后立即召集同行平抑物價。不過,徐衛也沒虧待他們,那幾家發國難財的商鋪所吞物資不是被追回來了么?倉司出了問題,自然不好再經手,徐衛讓京兆府出面把差事接過來。然后公開指定胡茂昌等人經辦,雖說還是平價出售,可賺多賺少總是賺,何況還能博個好名聲?
九月中旬,城外的金軍幾乎是等于沒再進攻。偶爾作作樣子,拿袍往城里打一通。可它也不撤,仍舊四面圍定,斷絕內外交通聯系。這個時候,沒有任何人能想到,其實朝廷已經決定和金國議和。而且,宋金雙方的代表就在定戎軍展開談判。都以為金軍要么就是苦思破城之法,要么就是想困死長安。徐衛也沒多想,除了仍舊保持高度戒備以外,他把部分精力放在都作院上。每隔兩三日必去一趟,與伎術官和工匠商討器械制作與改良。眼看著要到九月底了,他盤算著,六哥去涇原也該有結果了吧?大哥不管來與不來,總得有個信才是。金軍就算不進攻,就這么圍上三五個月,估計城里得餓死人,必須要知道外境的情況。
九月二十三,金軍沒有任何行動。粘罕正在等待著定戎的談判結果。耶律馬五和張深作為大金國的正副使臣前往談判,宋使果然覺得被打了臉。一見張深就拂袖而去,并派人轉告,決不和這等背祖求榮,賣國投敵之輩坐在同一張桌上議事。
粘罕也很強硬,要談就談,不談拉倒。我這停止攻打長安,是因為你們說要和談。如果你們再說三道四,可別怪老子一鼓作氣攻下長安城。這一手似乎把宋使震住了,不再糾纏張深的問題,雙方展開了談判。
粘罕自從停止攻打城池以來,沒事可干,成天就是騎馬射箭。打獵巡山。這日正于營中聚一班將領演習騎射。女真將領分一派,其他將領為一方,互較高下。此時,正是完顏銀術可跨馬飛馳而來,早早執弓在手,扯得渾圓,過箭靶時一箭放去,射中紅心邊沿。眾將喝一聲彩,都稱好手段。銀術可頗為自得,舉弓以示四方。
這卻惹得一員女真小將不滿,正是活女。不由分說,亦催動戰馬,他卻沉得住氣。任由馬兒奔騰,到點時方才飛快地從鞍上取弓、搭箭、扯弦,到發射,動作一氣時成,而且是正中紅心!無論將士,盡皆叫好,歡聲雷動。粘罕見狀,對身邊完顏委宿道:“活女弓馬嫻熟,兼有勇略,可綺辦大事。”
妾宿謝過,嘴上雖然謙毒著,心里卻十分受用。我家這小子,太祖在時就預言他異日必為名將。
眾將都已射過,便請粘罕也耍耍手段。自攻打長安城以來,大金國相沒一日安生,難得今天興致不錯,便命牽過戰馬,取了弓箭,也要試射一當此時,支馬隊飛來,迄遠望去,不太真切,待奔愕卻才發現,竟是張深。
粘罕也不射了,心知不召而還,必是定戎談判有了結果。片刻之后,張深奔到面前,翻身跳下馬背,執禮道:“卑職見過國相。”
“說,談得如何?我的條件,宋使答應了么?”粘罕執弓在手問道。
張深面露難色小心翼翼地回答道:“有些,有些難處。”
“有話你就直說!我最見不得你們把一句最簡單的話繞來繞去,繞得馬都聽不懂!”粘罕有些不耐煩。
“回國相,談判至今,宋使只答應承認,靖康和議”并就當初西軍進攻河東一事賠償銀錢。”張深說道。
粘罕緊盯著他,似乎在驗證此話的真偽。這怎么可能?是南朝主動提出議和,難道他們真以為就這么點代價。便能讓我罷師北還?張深抬頭看他一眼,又垂下去,報道:“馬五將軍認為,宋使恐怕是有意為之。”粘罕咬著牙不說話,良久,轉過身去。取一支箭搭上弦,將那張弓扯得滿月一般,眾將都等著喝彩,卻發現國相一直不松手。忽然,只聽“咔嚓”一聲,好好一張弓,竟被扯成兩段!
一把將殘弓扔在地上,粘罕胸膛不住起伏,顯然氣極。眾將都不敢說話,委宿見狀,試探著問道:“南朝竟是如此態度,我軍必當還以顏色。”話說得輕巧,怎么還?紫金虎據住長安。累番攻打不見成效。反搭上兩萬多條性命。如今這態勢小還真有點騎虎難下了。
正當粘罕沉默不語時,又見數騎奔來。奇憐的是,其中一騎的馬后。居然拖著一個人!
“報!國相,捉住一名宋軍信使!”馬背上的騎士遠遠呼道。
這話引起在場所有人的注意,連粘罕也側過頭去。但見那人被線索縛住,已然拖得衣裳破裂,血肉模糊,只有進的氣,沒有出的氣了。
那百夫長下得馬來,自懷中取出一物,呈到粘罕面前,卻是一顆蠟丸。后者接過。朝地上半死的那人看了一眼,手上一使力。捏碎蠟殼,現出里面的書信來。他不懂漢字,便將書信交給張深,問道:“上面寫的什么?”
張深接過一看,臉色忽變。這是永興軍路經略安撫使徐衛,寫給涇原路經略安撫使徐原的書信。上面說,長安城里糧草物資尚可支撐大半年,固守當無問題,請徐原審時度勢出兵,攻打廊延,讓女真人在關中沒有立足之地,日久必退。
張深原本就是廊延經略安撫使,他當然知道徐衛這個構想不是空談。現在金軍的主力都云集在長安四周,而且延安北面的幾個軍以及折家所在的麟府路還沒有平定,若是此時徐原出兵去打延安,結果還真不好預料。
當他把信的內容解釋給眾人聽時,粘罕愈加狂躁。首先讓他震驚的,便是長安的物資儲備竟然如此豐富,還可以支撐大半年?我要是在此處圍困半年,搞不好先把自己給餓死了。二十萬人吶,每日所耗甚巨,莫說半年,便是再呆上三個月不動,后勤也會出問題。
其次,便是徐衛的主張讓人深感憂慮。他自信,沒有哪支軍隊敢在關中平原跟他打野戰,虎兒軍也不行。但廊延就不一樣了,自己幾乎把所有精銳都調到了長安來,徐原或是曲端若是趁這個時候發兵延安,后果堪憂。
不過,急歸急,氣歸氣,粘罕到底不是一介莽夫。很快他便想到一個問題,對眾將道:“依你們看,紫金虎這封書信,是真是假?”
妾宿遲疑道:“不好說,紫金虎非等閑之輩,他有可能是想借這封書信來慢我軍心,讓我軍知難而退。”他的意見得到了很多將領的贊同,認為這是徐衛故弄玄虛,說不定城里早他娘的斷娘了,餓陣滿地呢。畢竟,咱們是看著華州、定戎、同州等地的鼻姓奔入長安城的。不說多了,軍民一共幾十萬還是有的吧?他能儲存這么多的物資?別忘了,咱們可是連水源也給他斷了!
“要萬一是真的”完顏銀求可說了這么一句。
萬一是真的,那事情可就棘手了。長安不打也不打了,要是現在才調轉馬頭往環慶去,打得順便罷,要是再遇到頑強阻擊,士氣可就掉到谷底了。唉,早知如此,當初就該聽耶律馬五的勸,直接打曲端!
粘罕一時無言,現在他處于進退兩難的境地。自從出兵南下以來,女真大軍一直在攻堅,現在才算碰到一塊硬石頭。如果繼續打,恐怕除了徒增傷亡以外,沒有其他結果。如果長期圍困,后勤怎么辦?延安防不防?如果退回廊延,分兵屯田,又保不保險,萬一紫金虎時常出兵襲擾,站得住腳么?
想到這些,他不禁有些頭疼。此時,他有些理解當初完顏韓離不的心情,碰上徐衛這樣的對手,確實讓人頭痛。難道就沒人治得了他?
隨后兩天”…:也沒干,就召集文武商議對人各持只見,一任何人都沒有異議,那就是別再去踢長安這塊鐵板。既然不攻,那就只剩下圍和退這兩條路可選。如果要長期圍困,就必須防著徐原和曲端去打延安,而且長安這么大的城,鎖城法可能效果要打折扣。要是選擇退回嘟延去,又怕宋軍不時騷擾。
討論來討論去,眾人達成一個共識。現在對金軍最有利的,就是和談。如果能讓南朝承認金軍占領的城池土地,那事情就好辦得多。關中汰野盡在女真鐵蹄之下,我們大可以廊延作為立足點,分兵屯田,自給自足。都知道南朝是“以文制武”只要宋廷答應割讓,便是紫金虎也不敢違背他們皇帝的旨意吧?
可馬上問題又來了,現在宋使簡直比金使還牛,只承認“靖康和議”和答應賠些銀錢,搞得好像大金國打了敗仗似的。這可如何是好?
這倒難不住粘罕,現在定戎已經在他掌控之中,長安是什么情況,宋使并不知道。我就說長安城破在即,如果南朝再不答應條件,我就一月內攻破城池,屠盡全城!
為了不過分刺激對方,粘罕決定,不再派張深為使。并遣人知會耶律馬五,為盡快達成和議,部分條件可以作讓步。比如宋帝要尊金帝為伯父,見金使必須跪拜,宋帝必須由金國冊封這些事關“臉面”的條件。總而言之,金方的談判策略就是務實不務虛。
可接下來發生的事情,讓粘罕都看不明白了。盡管耶律馬五作出了讓步,可宋使還是一副大爺相,咬定承認“靖康和議”和賠錢兩條不松口,要干就干,不干拉倒!這不禁讓金軍文武懷疑,這宋使到底是來干嘛的?你是來議和的,還是來找不自在的?不要忘了,是你們主動提的議和,現在倒弄得象我大金國求你們一般!
粘罕都快瘋了,他簡直搞不懂,南朝在耍什么把戲?有這么議和的么?要飯的比施主還牛?
終于,事情在九月底,十月初出現了轉機。
自從兀術退兵以后,徐紹雖然沒有放松軍備,但仍舊開了城門,讓百姓自由出入,并恢復市易。目前,百姓生活基本恢復正常,山東和大名已經被高世由的軍隊盤踞,期間試探性地來進攻了兩次,被徐洪、韓世忠、岳飛等將殺得一敗涂地,再不敢來犯。如果不是鎮江行在嚴令不許進兵收復故土,估計留守司幾大將已經把山東光復了。
雖然飽受戰火,可東京畢竟是大宋的都城,虎死架不倒,城里仍舊人來人往,生意依然繁榮,汴河上船只還是穿梭不停。
讓人不得不佩服徐紹的本事,到底是干過樞密使的人啊。
東京留守司就設立在從前的樞密院,不過就換了塊門匾而已。衙門里,二堂內,徐紹身上披著件袍子,正審閱文件。到了十月,天氣已經轉涼了。
他手里拿著的,便是代表大宋與金軍談判的官員從定戎發回的報告。報告中說,他們按照留守的指示,寸步不讓,搞得金使非常惱火,已經宣稱說,一月之內若得不到滿意答復,便攻城長安,屠盡全城!
“你要是能攻破城池,還會與我和談?”徐紹自言自語,笑著搖了搖頭。他三個侄子加一個兒子都在陜西,尤其是徐衛,他最放心不過。以徐家老九的本事,旁的不說,守住長安應該沒有問題。粘罕這么詐呼,說明他已經急了。
“相公,黃右承又來求見。”房外響成一個聲音。
徐紹放下書信,昂首向天沉思片刻,對方畢竟是朝廷特使,代表天子而來,自己此前已經幾次避見。現在再拒絕,恐怕也不合適。一念至此,便道:“請。”
不多時,一人昂然而入。年在五十上下,個頭不高,約六尺出頭,便雙目有神,氣度不凡,幾縷稀疏的胡須使他看起來頗有幾分從容的風范。
“下官黃潛善,見過相公。”這位不是旁人,甚至可以說不是外人,正是尚書右承,黃潛善。徐衛當初還是白身時,他就是夏津的知縣。
“不必拘禮,坐吧。”徐紹扯了扯身上的袍子,和顏悅色道。
待對方坐定以后,徐紹拉起了家常:“說起來,茂和也不是外人。本官常聽徐九提起,說當初在夏津時,多承黃右承照顧提攜,他還一直感激得緊吶。”
黃潛善此來本有急事,但聽他提到徐九,笑道:“時過境遷,先,陰似箭啊。想當年,夏津那位少年郎,如今已然是西軍帥守,叱咤疆場,金人謂之紫金虎,端得是威風!當初在夏津時,下官就認定子昂非池中之物,總有一日必將建功立業!今果不其然!離京時,官家再三囑咐,說是見了徐子昂,要好生勉勵,告訴他,聯念著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