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四章路見不平
傍晚的京城,絢爛、美麗、奢華,但是骨子里藏著的骯臟與腐朽卻在光與暗交織的浮光掠影之下慢慢侵蝕著這個城市。
夜,那詹角小樓上懸著的紅色宮燈,也開始綻放光華。那泛著甜膩的幽香在推開的樓門前慢慢飄蕩。
街上嬉笑著走過去的華服少年,嘴里正光明正大的攀比著誰的女人最多。可是看看他們,也不過是剛剛開始發育的少年,在窮人家的孩子還不知道女人是何物的時候,這些富家子弟們早就開始消耗自己的本錢了。
青石路面上,那兩道深深的車轍忽然振動起來,一輛蒙著氈布的大車咕嚕嚕的從那邊駕了過來。那幾個少年怒罵著往路邊躲避,為首的一個少年更是一口吐沫吐在車轅上。
那車夫橫眉一豎。“哪里來的毛小子,不怕小命不保嗎?”
那些華服少年平日里也是作威作福慣了,哪里會把一個車夫的威脅放在眼里。當下就有人來揪那車夫的衣領,還有人上前拉了韁繩。這車就在路邊停了。
“你們還敢動手。”那車夫怒了,伸出缽盂似得拳頭一拳搗出。當下就有一個少年滿臉血花飛濺。
“打,打死他。”被一個車夫打的見了血,這些少年也被激起的兇性,抄起路邊飯攤上的幾個條凳就打了過來。
那車夫也是有些功夫的,幾個少年一時也近不了他,不過這些少年怕是平日里也沒少打架,這會一件對方有些門道,干脆一窩蜂上去,抱腿的抱腿,抱胳膊的抱胳膊,硬是讓那車夫動彈不得,然后那條凳劈頭蓋臉就打了過去。有那心思多的,更是一把扯下門簾,要去拽車里的人下來。
余喬和顧碩此時正站在對面的屋檐下看熱鬧,正兒八經的比試余喬是見的多了,可是像這樣的混混打架,余喬卻是第一次見,倒也看得津津有味。
那車上被拽下來的是一個二十歲許的男子,粉白的一張臉,五官倒也長的周正,只是他的腿似乎有些殘疾,被那些人拽著的時候,走路一跛一跛的。
“你,你們要做什么?”那人扯著嗓子叫道。
“做什么,做這個。”一個尖瘦臉的少年,一拳打在那男子肚子上。
余喬正要感嘆兩聲,顧碩卻忽然推了她一把。“快去幫忙。”
“恩?”余喬有些迷糊。“我為什么要去,現在咱們不是要低調一點嗎?再說這幫人只是小混混,也打不死人,那男的最多挨兩拳就完了。”
可是顧碩卻微微一笑。“知道這人是誰嗎?”
“誰呀?”余喬不置可否。
“戶部尚書家的獨子。”顧碩依然笑的平平淡淡。
余喬當下也是眉開眼笑。“行,這買賣值得做,肯定不會賠本。”
“呔,你們這些小賊,放開這位公子。”余喬大喝一聲沖了過去。
那些少年根本沒把余喬這個看似瘦弱的小書童放在眼里,依然我行我素的掄條凳打的起勁。
余喬笑嘻嘻走上前去,利落的一拳打出,一陣拳頭入肉的聲音傳來,一個少年哀嚎著倒在地上開始哼哼。余喬也不停歇,碰碰幾拳下去,那些少年就都倒在了地上。“我叫你們囂張,我叫你們不學好。”余喬不解氣的上前又補了幾腳。這些人根本不經打,她還沒過癮呢。
“多謝這位壯士相救。”那戶部尚書家的獨子,臉色蒼白的上前對余喬拱了拱手。
“這位公子,不是我要救你,是我家少爺讓我救的。”余喬伸手一指仍然站在屋檐下看戲的顧碩。
這位跛腳的少爺一瘸一拐的往路對面去了。余喬聳聳肩,看見沒人家那才是一個層次的,她也就是一充當打手的角色。
車夫看來挺能抗的,被那幫小子打了那么久,此時竟然自己站了起來。他抹了一把嘴角的血沫,走到車邊,往車里看了看。然后似乎松了一口氣。
余喬不由覺得奇怪,這人放著自家的公子不去關心,反而第一時間去看那個車廂,難道那里面有什么重要的東西嗎?
余喬探頭往車里看,發現車內正規規矩矩的坐著一個六七歲的小孩子。方才外面打的那么熱鬧這個孩子竟然沒有一點好奇的樣子,依然安安靜靜的做的端正,這到底是誰家教出來的孩子,規矩的有些過頭了吧,還是說這孩子是個聾子聽不見聲音,可是那也能看到有人扯下門簾吧。余喬好奇之下不由多看了幾眼,這孩子穿著一件紫色緞子面繡著大紅牡丹的小褂,俗氣是俗氣了一點,可是架不住這孩子長得可愛,他正輕輕的踢著小腿,一臉的平靜,眼睛里滿都是朦朧的霧氣,他的小下巴仰著,雙手攏在袖子里,如果不是余喬眼尖,大概還看不到他的雙手正在袖子里微微顫抖。原來這孩子不是不害怕,只是他掩飾的太好了。
顧碩不知道跟那個公子寒暄了什么,他們竟然一副相談甚歡的樣子,兩人肩并肩一起走了過來,然后一起進了車廂。余喬現在扮演的是個下人,當然沒法跑去問他們究竟說了什么。
車子又走動起來,余喬一溜小跑跟著車后,她現在還沒資格坐車,也只能跑著了。車子走了大約一炷香,到了一個看起來頗為精致的院落。車夫下了車,將車拴好,也不管車上的人,自己先跑進院中去了,余喬估計他是怕人看到他一臉血的樣子,這位戶部尚書,余喬也是有所耳聞的,為人頗為清廉,行事也有些特立獨行,他家沒有扎堆在那些達官貴人們居住的巷子,反而地處偏僻,而且院子占地也不大。從這里就能看出這位大人平日里的生活還是很節儉的,估計家里的下人也不會很多,那位車夫可能是兼任車夫和保鏢兩種角色。
主人們相談甚歡,余喬只能坐在外間的屋檐底下打盹,原本余喬是想讓顧碩以一個外來的一擲千金的富家公子的身份接近京城里的那些官二代們的,從這些人口中往往更容易探聽到京里的內部消息。不過顧碩今日卻舍棄了結交那些少年,反而跟這位戶部尚書的公子攀起交情來。像這種做事嚴謹的人家,應該探聽不出什么消息吧,瞧瞧人家的小孩子就知道了。顧碩是怎么想的呢,余喬現在是百思不得其解,不過也怪她的腦子不好使,這種復雜的東西本來就不是她應該操心的。
余喬腦袋一點一點的,在門口迷糊了好久,夜已經深了,而窗內的燈光依然明亮。這兩個人不會要秉燭夜談吧,那她豈不是要在門口坐一夜?這家里怎么就沒人來照顧一下客人呢,余喬嘆了口氣。
眼前忽然暗了下來,一個小小的身影遮擋住了余喬身前的月光。余喬一抬頭,看到白天車內的那個小孩正站在她身前定定的看著她。
“小少爺,您有什么吩咐?”余喬裝模作樣的挺直了脊背。
這小少年四下看了看,這才小心的問道。“你是不是很厲害?”
“哎。”這讓余喬怎么回答,她要是說我很厲害,這不是王婆賣瓜自賣自夸嘛,可要是她說我不厲害,那她心里又會不痛快了,其實她對自己的功夫還是很有自信的。
“我看見了。”這小孩揮了揮拳頭。“你把他們全打倒了。”
余喬嘿嘿一笑。“那幫人不過是烏合之眾,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孩子顯然沒聽過什么是烏合之眾,不過他還是正經的點了點頭。“我也想學,不過爺爺一定不準的。
余喬拍了拍身邊的地面示意那孩子坐下。“來坐一會兒。”
那孩子有些猶豫,左右看了,這才說道。“不,不用了,我不累。”
見他不坐,余喬也不強求,她自顧自的說道。“其實功夫這種東西也不是萬能的,如果是在戰場上,那縱然你有再大的本事也架不住人多啊。有些人天生就是讀書的材料,有些人天生就是練武的材料,所以大家誰也不羨慕誰。”
少年眼中的光芒亮了一下啊,很快就隱去了。“我明白你的意思。”
余喬撲哧一下笑了。“你還真跟個小大人一樣,小少爺,你多大了?”
那少年瞪著眼,脖子上的青筋都起來了。“我七歲了。”
余喬故意點了點頭。“七歲確實是個大人了,不知道小少爺能不能跟鄙人交個朋友啊。”
“你要跟我做朋友?”那個孩子忽然長大了嘴。
余喬裝作很傷心的樣子。“難道小少爺嫌棄我是個下人。”
“不,我不是那個意思。”那孩子急忙辯解。“你,你就是我的朋友。”
余喬嘿嘿一笑。“你叫我葉子吧,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小寶。”那孩子終于綻放出一個笑顏。
“沒起大名?”余喬左右看看。
“奶奶說叫小名好養活。”
余喬點點頭,這孩子生活在這么一個一脈單傳的家庭,家里的老人給孩子的壓力很大啊,一方面老人希望孩子能健康的長大,另一方面老人又對孩子的未來有太多期盼,所以給孩子灌輸了太多他還無法承受的東西,將孩子的天性都給磨滅了。“來我帶你去個好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