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下午,吃喝過后,再看了幾出戲,且又是這飄雪連天的時日,屋內的暖爐燒得正旺,沒多會眾人都覺睡意襲來。眼下臺上的那出戲還未喝完,老太太雙眼已經朦朧,似將睡未睡的樣子。而坐在老太太旁邊的白玉瑞,雖勉強撐著腰背坐挺了,但是眼皮還是不時地往下耷拉著。周氏不忍,便悄悄著人叫停了戲。
“嗯?怎么停下了?”吹拉彈唱之聲停下后,老太太睜開眼,有些模糊地問了一句。
“時候不早了,平日里這個時候都要歇一會的,我瞧著姑娘們都有些昏昏欲睡,老太太就放她們回去休息一會吧。反正這個戲班是租了一整天,大家伙休息好后,有了精神,晚上再叫來熱鬧一番豈不更好。”
老太太聽說,細看了一遍,果真大家臉上都沒什么精神,便點了點頭道:“也是,倒是我疏忽了,那就都散了吧。”
白文蘿出了觀月樓后,輕輕吁了口氣,抬眼一瞧,只見檐前那雪,早上那支還如柳絮,眼下已漸似鵝毛。她在外頭等了一會,見白玉軒出來后,便問道:“困嗎?”
“出來就不困了。”白玉軒也呵了口氣,搖了搖頭,笑道。
“那就去我那坐一會,前幾日我找了幾本好書,正好讓你瞧瞧。”白文蘿說著就轉身,示意他跟上。
帶著白玉軒回了梨香院后,白文蘿讓丫鬟在她房間里把炭盆燒上后,便讓她們各自忙活去,不用在屋里伺候著,她跟軒哥兒單獨說會話。
“我前兒才知道,原來老太爺原來的書房那竟藏了好些珍本,幸而老太太沒攔著我不讓進來。瞧,這是我給你挑的幾本不錯的,你且拿回去看看,有不明白的,可以去問一問先生,但這書記得中別損壞了,看完后馬上就拿回來。”白文蘿邊說著邊拿起上那幾本盡收眼底,遞到他跟前。
“謝謝姐姐!”白玉軒接過那幾本書,咧嘴笑了一下,還是有些傻乎乎的樣子。
“文軒。”白文蘿叫了他一聲。
白玉軒有些愣住,抬起頭,一時間呆呆地看著白文蘿。自從改了名后,白文蘿就不再這么叫他了。此時忽然叫出這個名字來,不知為什么,他心里忽然覺得有些難受。
“新上的學堂怎么樣?還習慣嗎?先生教得好不好?”白文蘿笑了笑,隨意地問了幾句。
“都很好。”白玉軒遲疑了一下,便點了點頭。
“沒生別的事情嗎?”
“沒有啊,就是先生布置的作業比以前多了許多,不過我都能學得來的。姐姐不用擔心,我一定好好讀書。”
“文軒,有事情不要瞞著我。”白文蘿終于嘆了口氣,認真的看著他說道。
“沒有啊。”白玉軒一愣,眼神一時間有些閃躲,右手下意識地縮了縮。
“那你的手是怎么回事?”白文蘿說著就抓住他的手,翻開他的袖子,卻不想那手臂上并未見到有何損傷之處。
“什么怎么回事?我這不是好好的嘛!”白玉軒掙了一下,就收回手,嘴里嘟噥地說道。只是白文蘿卻沒放過自己剛剛抓住他的手時,他整個胳膊都顫抖了一上,連眉頭也下意識地皺了皺,雖然馬上就勉強忍住了。
他終于學會了掩飾這一課,環境逼著人,不得不改變,以求適應。本應如此,可白文蘿卻感到心里有說不出的難受和無力!
“把扣子解開,我看看你的肩膀。”她放開他的手,又道了一句。
“姐姐,你在說什么啊,我好好的看什么肩膀!”白玉軒一下子瞪大了眼睛,像是要從椅子上跳起來的樣子。
白文蘿沉著臉看了他好一會,才嘆了口氣,放柔了聲音道:“是不是真的沒事,我看了就知道,剛剛在席上的時候,我就覺你的手不對勁了。你要知道,這府里,除了娘,沒有人能比我更關心你。你要真不想讓我擔心,就凡事都別瞞著我。而且現在我已經覺不對勁了,你即便是不說,我過會也會想辦法去打聽的。如此一來,是平白浪費一番功夫,還又多添不必要的擔憂,你想要這樣嗎?”
白玉軒怔住,沉默了好一會,心里掙扎了一番才悶著聲音說道:“其實我。。。。。。我就是不小心摔了一跤,磕著了,真沒什么大事,過幾天就好了。”
“摔跤?”白文蘿微揚起聲音,看著他。
“椅子不牢固,我坐下去散了,又撞到后面,所以就。。。。。。”白玉軒不敢看她,垂著臉,小聲地說道。
“我看看。”白文蘿沒再問下去,說著就直接上手解開他的衣領。
“姐,姐姐!”白玉軒嚇一跳,要起身,又被白文蘿按了回去,三兩下就解開了他衣服上面的幾個扣子,然后走到他背后,把領子往下一拉,就見肩膀那一聲已經烏青一片!”
單單撞到桌角的話,不會這般嚴重,烏青的面積不小,看著更像是被什么鈍物給砸到了。
“除了撞到桌子,還被什么砸到了?誰做的?白玉堂還是白玉瑞?”
白文蘿眼里的溫度漸漸退去,仔細看著他的肩膀。皮下毛細血管破裂,肌肉損傷,那一片又青又腫的,起碼有兩天時間了,沒有上藥,淤血無法散去。萬幸的是沒有傷到骨頭,可是這也疼得不輕,偏他還跟個悶葫蘆一樣忍著!
“不是的,是我推開門,結果有石頭掉了下來。”白玉軒咬了咬唇,悶悶地說道。
白文蘿在后面沉默了,白玉軒只覺得周圍的空氣陡然冷了幾分他不由得打了個寒顫。白文蘿默默幫他拉好衣服,然后走到衣柜那把上次那人給她的那瓶藥找了出來,再走回白玉軒身邊。重新拉開他的衣服,一邊幫他上藥推揉,一邊問道:“學堂里的先生知道這事嗎?”
白文蘿冰涼的手在他肩膀上漸漸熱了起來,受傷的地方被這樣用力的推揉著,其實很疼,只是疼過后就漸漸舒服了起來。白玉軒不由得想直在學堂里,那些人說的難聽話,還有處處被人暗中刁難,找機會讓他難堪。姐姐說的沒錯,在府里有老太太看著,沒人敢怎么樣,但出去后就不一定了。只有白文蘿是處處為他著想,處處為他考慮,他不由得紅了眼圈,搖了搖頭說道:“不是學堂里的,是學堂后面的一間空屋,那天中午下課后,他們說出外頭活動一下筋骨,結果把我騙到那里。。。。。。我。。。。。。以后會小心的。”
“以后這幾天放學后都到我這一會,我給你上藥,好好揉幾天,這些淤血很快會散去。”白文蘿平靜的說道,只是聲音里暗含著幾分冷意。仿佛是結了薄冰的河流,表面看著平滑如鏡,底下卻湍急洶涌。
這事跟老太太說也沒什么用,沒有抓到實質的證據,最多只會罵跟在白玉軒身邊的小廝一通,沒法在根本上解決這個后患。真是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
“嗯。”白玉軒點了點頭,說出來后,心里松了口氣。
上好藥后,白文蘿幫他整了整衣服,輕輕囑咐道:“我知道,你剛進學堂,這段時間不會太好過,你凡事皆小心。
再過段時間。。。。。。會慢慢好的。這事,怎么也算是在學堂那生的,你還是跟先生說一下,不能一味地退讓和躲避,要知道怎樣利用別人來保護自己。這樣他們也不敢太囂張,到底你也是伯爵府的少爺,先穩著這幾天,以后有什么事,都要回來告訴我,我會給你想辦法。”
“姐姐別擔心,我其實就是太大意了才著了他們的道,以后我只待在學堂里,他們不敢怎么樣的。”白文蘿幫他系上扣子的時候,白玉軒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
“記住我說的話,還有在回來的時候,你是和白玉瑞同一輛馬車的吧。你路上也小心著些,那孩子心眼多,盡量別理他,他若說什么,你只當沒聽見就是。”
“我記住了。”白玉軒點了點頭。
晚上,由于天氣太冷,雪亦未停。老太太也就沒再張羅著大家一塊看戲,只是一起吃了晚飯,說了會話,便散了。
白文蘿回來后,手里拿著一本書,坐在燈下沉思了許久,那石頭當時幸好是砸在肩膀上,若是砸到腦袋上。。。。。。
白天的時候看白玉軒說話有些吞吞吐吐的樣子,她便猜到,當時準是被人設了圈套,讓他去鉆,結果出了事還不敢說。這次是躲過了,可下次誰知道會生什么!什么時候生!就算大事沒有,那也肯定會時不時地被人刁難。怎么辦?出了府,她就無法時時看著了!
真是關心則亂,關心則亂!
“姑娘,這是大姑娘那邊送來的一盆水仙,擺在那兒好?”正想著事,就見木香小心捧著一個玉石條盆走了進來,那上頭已經開了兩朵單辮水仙。
“怎么給送花來了。”白文蘿回過神,淡淡地問了一句。
“大姑娘說老太太今日送了她兩盆,她想著三姑娘這兒似乎還沒有花,便讓人送了一盆過來。”木香笑著,看了看屋子,見就只白文蘿平日寫字的那桌適合擺,便問道:“姑娘擺這行嗎?”
“嗯,就先擱這吧。”白文蘿把目光從水仙花那移到她臉上,點了點頭。
木香放下后,又稍稍調了一下角度,然后才笑著說道:“果然瞧著好看。”
白文蘿沒說話,木香以為姑娘要自個看書,便要出去,不想白文蘿又叫住她。
“你且等一下。”
“是,姑娘有什么吩咐?”
可白文蘿叫住她后,卻只是看著她,似在思索著什么,久久不語。木香被看得有些不自在了起來,笑了笑問道:“姑娘怎么了,怎么這么看著我?”
白文蘿慢慢放下手中的:“木香,這幾天,叫你的主子過來一趟,我有事找他。”
那是如平日里吩咐一些瑣碎的事情一樣,再正常不過的語氣了。可聽在木香耳里卻如轟雷一般,她愣了半天,眼中閃過驚詫,迷茫,慌亂以及懷疑的情緒,最后才遲疑地問道:“姑娘。。。。。。您在說什么?我怎么聽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