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津縣委書記章永泰出了車禍,他進山的重要原因是奉命整頓礦業秩序,這一點,周昌全心里很清楚同,將“出師未捷身先死,常使英雄淚滿襟”在心里默念了數遍,心情變得格外低落,將辦公室門關上,除了黃子堤、洪昂、杜正東等少數人,其他人一律不見。
周昌全罕見地沒有坐在辦公桌后面,而是坐在會客的沙發之上,自言自語道:“沒有想到,永泰就這樣走了。”
他戒煙已經有一段時間了,在沙發上沉默了一會,道:“小侯,拿枝煙給我。”
侯衛東坐在周昌全身邊,陪著他抽了一會煙,抽煙之時,他無意中看了一眼周昌全的側影,意外地看見其頭發里夾雜著幾根白發,這些白發躲在濃密的黑發中,平時還真沒有發現,此時坐得近了,還真是刺眼。
過了一會,洪昂進來,見到侯衛東和周昌全坐在一起抽煙,稍微頓了頓,道:“周書記,我簡單擬了治喪委員會,請您過目。”
周昌全手里夾著吸了兩口的煙,看了治喪委員會名單,點了點頭,道:“就按照這個名單。”
洪昂所擬名章規格很高,是近期在沙州最高規格的治喪委員會,這讓周昌全很滿意,他平時辦事干脆利落,今天卻明顯有些嗦,道:“永泰是進山搞調研,屬于因公犧牲,他是沙州所有干部的楷模,值得起這個規格。”
洪昂道:“那我通知宣傳部門,認真挖掘章永泰書記的先進事跡,還可以邀請省報記者來宣傳。”
周昌全搖了搖頭。道:“暫時不要宣傳,等公安局的鑒定結論出來以后再說,現在時機不成熟。”章永泰在上個月曾經單獨匯報過成津的事情,準備對縣境內地礦產進行一次整頓。此事。周昌全是贊同的。也知道阻力很大,因此今天聽聞章永泰出了車禍,第一反應就是讓公安局調查事故原因。
又在沙發上坐了一會,周昌全漸漸又振奮了精神,將煙摁滅在,對侯衛東道:“提前一天開常委會,近期需要研究的事不少。”
抽了半枝煙,周昌全慢慢恢復了常態,又對侯衛東道:“你將各部門上報的搬遷請示整理出來沒有,這事在常委會上要研究。務必在下午拿過來。”
侯衛東應了一聲,道:“小鄧正在整理,我去催一催。”離開辦公室之時,他地目光與洪昂對視一眼,兩人眼中都有些意猶未盡地東西。
就在沙州市委幾位主要領導忙于應對章永泰地喪事,省城里開出一輛普通的九座客車,省紀委副書記寧缺帶隊。另外還有省紀委第一紀檢監察室的陳再喜主任、組織部的一位處長、幾名工作人員。
他們來得隱秘、迅速,到了沙州以后也沒有接觸其他人,按照事先的規劃,找了一個國營工廠的招待所住下來,這個招待所雖然不大,勝在安靜且干凈。
一切安排妥當,陳再喜單獨來找到了寧缺。猶豫了一會。道:“還是先找周昌全?”
“高書記早就交待過,周書記黨性強。這一點不用懷疑。”
陳再喜還是頗為猶豫,道:“可是,他畢竟與此事有關”
“這是高書記定下的章程,他的眼光,還用得著我們懷疑。”
陳再喜摸了摸自已挺出名的禿頂,道:“不過,我總覺得這事有些不妥當。”
寧缺打斷了他的話,道:“這是紀律,不必說了。”
“好吧,我這就叫小馬開車去。”陳再喜口頭上雖然不說什么,心里卻并不是太服氣,到沙州這一塊,素來是廖平副書記在抓,這次出馬卻由寧缺帶隊,按理說寧缺是老嶺西,與各方面關系都挺熱,并不是辦理此案地最佳人選,可是白包公偏偏就點了寧缺的將。
到了市委大院,寧缺先給濟道林打電話,只道有事要見周昌全,卻并不道明什么事情。濟道林當了數年紀委書記,懂得規矩,也不多問,給周昌全打了電話,道:“省紀委寧缺副書記到了沙州,要見您。”
周昌全心里還掛著章永泰的事情,此時紀委來人多半不是好事,心里就有些煩躁,可是作為領導數百萬人口的市委書記,他也有許多不自由,比如平常人遇到災難,可是害怕,可以傷心,可以悲痛,可是周昌全就不能有這些情緒,至少不能在部下面前將這些情緒表現出來。
“老寧來了,都是熟人,你接待就行了。”
濟道林道:“他有重要的事情,一定要見你。”
周昌全心里一驚,略為沉吟,道:“既然這樣,請寧書記到我辦公室吧。”他與寧缺倒是相熟,寧缺此人與各方大員關系都不錯,但是辦起事情來也不含糊,是相當歷害的人物,高祥林派他帶隊到沙州,意味著沙州肯定要有重要官員落馬。
孬事一件接一件,這讓周昌全心里一陣惱火。
寧缺來得極快,從接到電話到上樓不到十分鐘。
進了辦公室大門,寧缺大大咧咧地道:“老周,怎么愁眉苦臉,不歡迎老朋友。”說完,就很自然地坐在了周昌全辦公桌的對面。
周昌全已經明白肯定有什么大事發生,他不動聲色,對侯衛東道:“小侯,寧書記為茂東煙廠可是作了不少貢獻,請他品一品沙州煙廠地新產品,以后回了省城,好為我們免費打廣告。”
侯衛東笑著從抽屜里拿了一包白板香煙,道:“寧書記,這是沙州煙廠新出來的煙,品質很不錯。”
“我來一枝。”周昌全主動要了一枝煙,抽了起來。
寧缺胖胖的圓臉上閃著些笑意,“我聽說周書記戒煙成功,怎么又抽起來了,難道是為了我開戒,寧胖子可是不甚榮幸。”
周昌全深吸了一口煙,沉痛地道:“成津縣委書記章永泰出了車禍,同行四人全部因公殉職,此事已報到省委省政府。”
陳再喜進屋以后,就見到周昌全眉頭間神色不對,原本以為是案子的事情,心里還擔心著周昌全的態度,此時聽到是縣委書記章永泰車禍身亡,反而放下心來。
寒暄過后,寧缺從手包里取出一份文件,笑容也就從臉上削消失,一對圓眼瞇了瞇,道:“周書記,這是省紀委的材料,事關沙州財政局孔正義。”
周昌全鎖著眉頭將材料看完,半響沒有說話。
寧缺是經驗豐富的辦案老手,一點也不急躁,隨手拿起桌上地白板煙,取了一枝煙,又扔給了周昌全。
兩股輕煙在辦公桌前裊裊升起,時而聚在一起,時而分開。
陳再喜進門以后,與周昌全握手以后,便坐在一旁,安靜聽兩位領導談話,趁著周昌全低頭看材料之時,他瞟了一眼侯衛東。
侯衛東神情凝重地坐在一旁,并沒有與他目光相對。
陳再喜暗道:“侯衛東正是仕途上升期,不知是否參與了沙州這些臟事,如果周昌全出事,作為專職書記,他只怕難以獨善其身。”又想道:“即使他沒有參加,如果周昌全出了事情,他以后地前程多半會大受影響。”
周昌全頭腦里閃現了無數的念頭,隨后又將這些念頭果斷地扔在一邊,道:“既然省紀委有了足夠證據,高書記又有明確意見,市委全力配合工作。”
寧缺地圓眼又瞇了瞇,道:“高書記的意思,要將孔正義帶至嶺西進行雙規,這樣利用孔正義徹底交待問題。”
陳再喜暗中觀察著周昌全,據檢舉信上以及省紀委了解到的情況,沙州財政局長孔正義與市委書記周昌全來往甚密,依他多年的辦案經驗,在這種情況下,最好的辦法是悄悄將孔正義帶走,然后再通知沙州市委,稍有不慎,很有可能會打草驚蛇,將簡單的事情復雜化。
只是白包公高祥林堅持要事先與周昌全通氣,他只能執行,卻并未完全想通。
周昌全道:“這樣辦,請侯衛東打電話給孔正義,讓孔正義到小招待所,你們從小招待所帶人走。”
侯衛東只知道有事情發生,可是具體什么事情并不清楚,聽說是將孔正義雙規,他心里格登跳了一下,聽到周昌全吩咐,又看了看周昌全的表情,這才轉身就朝自己的辦公室走去。
陳再喜看了寧缺一眼,用眼睛示意他,紀委查案,最怕通風報信,他著實擔心侯衛東在另一間辦公室會用隱晦語言通知孔正義,便站起來,站起身,道:“侯主任,上個星期怎么不來黨校上課,是從嶺西大學請的教授,講得很精彩。”
寧缺明白陳再喜的意思,沒有出聲阻止。
周昌全也明白陳再喜的意思,他臉色平靜,不屑于阻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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