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別和山頭,存在自然有其理由,物以類聚,人與群分,這是很自然的事情。
在黨校,也就自然而然地形成了一些走得更近的團體,諸如,省直機關的干部平時接觸得多一些,或者說是互相利用的價值更大一些,所以在一起聚會的時間更多。來自各市的領導由于面臨著相同的問題,在一起有著更多的共同語言,聚在一起的時間就要稍多一。久而久之,就會形成派別。只是黨校培訓班的時間只有半年,派別還沒有形成,大家就走散了。
在球操上,侯衛東很淡定,他的身體素質相比這幾位領導要好一些,盡管多年沒有摸籃球,可是底子雄厚,打了一會,大學時代的感覺便重新回來了,接連進了幾個球。
辦公廳副主任石小磊年齡在四十歲左右,穿著嶄新的籃球服和球鞋,跳來跳去很是起勁,但是他的水平實在不敢恭維,稍稍伸一下手,他的投籃也就不知飛到哪里去了,被擋飛了好幾個球以后,石小磊就來了牛勁,借著身體胖壯,開始在球場里如蠻牛一樣上三大步。
幾位市里的同志看著石小磊是省政府的人,都不愿意在打球這些鳥事上計較,每當石小磊三大步上籃的時候,大家都不攔他,讓他在場內如球星一樣飛奔。
打了一個多小時,大家都是一身臭汗,出了汗水以后,身體血脈暢通,著實舒服,身體舒服了,心理也就愉快了。
石小磊也跳得著實痛快,一身肥肉冒出了不少的汗珠,道:“今天你們幾位輸了球,晚上請客,今天是誰先請?”
讀黨校有一個重要功能就是認識一些“道”上的朋友,這些朋友都是各地各部門的頭頭,多一個朋友,即使對自己的前程沒有太大的幫助,可是將來總多一條辦事的途徑。
侯衛東還沒有來得及表態,就有另外一位副市長爭著請客,他自知要調入省政府,心情不同,也不急于在這里多交朋友。
一行人約好了吃飯的時間,便回去洗澡。正在洗澡之時,屋外手機便不停地響了起來,他也不急于去接手機,慢慢地將一身汗水洗掉,穿了干凈衣服出來,這才去看電話。
電話是楚休宏打的。
“休宏,剛才在洗澡,沒有接到電話,有事嗎?”
“今天晚上省政府接待了幾位國內知名的經常學家,明天上午還要開座談會,周省長請你也參加。”
“什么時間?”
“七點。”
換掉衣服,侯衛東就給魯軍打電話,準備推脫晚上的夜宴,不料魯軍也接到了電話,也要參加晚上的宴會。
與魯軍約好以后,兩人一起下樓,正好遇到了省政府黨組成員、辦公廳副主任石小磊。
“魯主任,辦公廳的車就要來了,我們一起去吃飯。”石小磊明明見到了侯衛東和魯軍在一起,卻只是招呼了魯軍。
作為省政府的黨組成員,辦公廳副主任,天天圍繞著省長和副省長轉,還真沒有把下面市里的副市長瞧在眼里,魯軍是省計委副主任,又是專家型官員,前途光明,因此他對魯軍倒是挺熱情。
官場和商場是最講究現實的勢力場,沒有實力和明顯潛力,縱然是天大的人才也會受人白眼。在這里,友情只是陪襯,處于官場人際關系補充地位。
魯軍道:“今天晚上我和侯市長都參加不了,剛剛接到省政府的通知,參加一個招待晚宴。”
聽了此語,石小磊心里的感覺就復雜了,他是省辦公廳黨組成員、辦公廳副主任,這一次進入市局級班也是經過積極爭取,在省政府辦公廳班子有重大調整之時,他完全有機會成為副秘書長。心中有了這個念想,對于省政府發生的大小事就格外的敏銳,聽說了魯軍和侯衛東要參加晚上的招待晚宴,暗生疑惑。等到魯軍和侯衛東離開以后,他便給辦公廳綜合處打回了電話。
綜合處朱處長道:“這一次是國內幾位經濟學家到省里調研,朱省長和周副省長都要參加晚上的接待,還請了省計委、經委的相關同志。”
石小磊道:“沙州的侯衛東也要參加晚宴。”
朱處長道:“我沒有負責此事,石主任稍等一會,我去找一找接待指南。”綜合處負責省政府秘書長的相關工作,辦公廳的事多數要從這里過,他很快找到了接待指南。
“有沙州市政府的侯衛東。”朱處長一邊說著,一邊就從電腦中將沙州市政府的組成情況調了出來,道:“侯衛東分管工業、南部新區......”
談到這里,朱處長想起了一事,他知道石小磊心里擔心什么,道:“我想起來,侯衛東以前是周省長的秘書。”
得知了這個情報,石小磊心里便擔心起來,省政府辦公廳接待國內著名的經濟學家,請什么人參會是有講究的,絕對不會胡亂點人參加,這個侯衛東在沙州分管工業這一攤子,被請來參會也算是作為市級政府的代表。
可是,想到侯衛東居然是周昌全以前在沙州的秘書,這就讓他嗅到陰謀的味道。
石小磊的直覺是正確的,讓侯衛東參加省政府的接待活動,也是周昌全的刻意安排。在嶺西省,沙州是第三大工業城市,國有企業改制進行得比較順利,侯衛東作為分管領導,也在市級部門有挖根生,更深層次的意思,周昌全想讓侯衛東在省長朱建國面前留下更深的印象。
在沙州,抗擊非典留下的印象只能說明侯衛東勇敢和無畏,能與經濟學家對上話,無疑就能增加朱建國的印象,這對侯衛東未來的發展有好處。
周昌全對侯衛東倒是很有信心,這個小子聰明肯學不服輸,這幾年先后當過縣委書記和分管工業的副市長,也著實有幾把刷子,應該能給朱建國留下印象。
侯衛東和魯軍準時來到了會場,當得知國內著名經濟學家是誰之時,心里也不禁狂跳了幾下。
來者皆為國內有名的經濟學家,個個都如雷貫耳,其中之一便是大名鼎鼎的吳敬璉。
看到了吳敬璉的本人,侯衛東暗自感嘆:“省政府畢竟是省政府,與市政府不是一個概念,在市政府根本無法見到如此人物。”
參加晚宴的人并不多,在金星大酒店的頂樓有一張能容納二十五人的旋轉餐桌,參加晚宴的人都可以坐在一張大桌子上,大桌子上放著座牌,每個人的位置根據重要性而決定與省長的遠近。
侯衛東坐在了最末端,對面正好是吳敬璉老先生。已經七十三歲的吳敬璉并沒有常見的老人痣,相貌仍然清秀,眼鏡下有著睿智眼光,他的表情與省長朱建國等人略有不同,沉穩,嚴肅又有幾分和藹。
侯衛東看清了吳敬璉的相貌,暗道:“經濟學家也是人,他就是一個平常的鄰家老頭嘛。”
省長朱建國談笑風聲:“......重化工是嶺西經濟不可超載的階段......按照理論界的說法,每個國有的經濟發展都要經歷一個重工業化階段,嶺西還要補課......”
在2003年,經濟過熱的現象已初露端倪,東南亞金融危機以后,國家實行了寬松的宏觀經濟政策,中國制造和地產不斷發熱,可謂內外俱旺,無比繁榮,能源和原材料價格一路飛漲,特別是水泥、鋼材到了一月三價的地步。在這個背景下,嶺西省政府也開始在鋼鐵、電解鋁和水泥之上增加投入。
朱建國請來了國內的經濟學家,主要是想給嶺西省的經濟把脈。
在座的好幾位經濟學家都對重化工業階段持有支持態度,與朱建國、周昌全兩位副省長談笑風聲。
吳敬璉若有所思地聽著眾人的談論,并沒有主動說話。
侯衛東有心聽一聽吳敬璉的意見,可是在座之人中,他的官職最低,基本上就只能帶著耳朵,嘴巴也只能用來吃飯。
到了中場,周昌全主動請吳敬璉提一提意見。
吳敬璉這才緩緩地開了口。
“我正在看嶺西的相關材料,思想沒有成熟,暫時不發表什么意見,我只講兩個地方的事。”
“2000年底北京中關村發展問題討論,北京中關村搞了這么多年,名聲響,就是產值和稅收都上不去,在經歷了長時間爭論以后,去年10月,中韓合資的北京現代汽車有限責任公司宣布成立,今年銷售和稅收都很好,應該來說有巨大的產值和稅收。只是,首都要想成為具有高附加值和高盈利率的轎車生產基地,光靠簡單裝配不行。”
“深圳在重要的高新科技中心,與香港相比,前者的GDP只有香港的六分之一,但是土地已經很緊張了,這說明深圳的產業素質還有很大的提升空間,出路在于提高土地的利用率,而不應當寄希望于無限擴大外延。”
吳敬璉講話之時,大家都靜靜地聽。
這兩個事例看惟毫無聯系,侯衛東向來注重實踐,突然親耳聽到國內經濟學家的談話,心里還些惶恐,他認真領會著吳敬璉的內在意思,心里也在想道:“越到高層越注重理論,也是有著實際意義,對于省政府來說,決策錯誤將是十分嚴重的錯誤,影響也更大。”
“看來我還得多學習,得適應新職務和新挑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