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陽光從遠遠被山巒遮住的大海里跳躍出來,灑下一片熱騰騰的種子,然后開始逐漸往天空的最高處攀爬。這八月初的天氣,還只是早上九點不到,就已經熱得讓人想脫掉身上所有的累贅。
熱啊,這是無數人的心聲,尤其是在南中國最熱火朝天的大工地深圳。今天是周末,海關羅湖口岸里人流涌動,有來往過關的旅客,更多的卻是夾帶著無數小東西的香港市民。要說香港進入九十年代回歸日程表之后的大發展,估計有很大部分功勞來自于這種零散的走私大軍。
在羅湖口岸行色匆匆的人群中,一個半大的孩子慢悠悠的向內地方向走著,讓從他身邊走過的過境者不由得多看幾眼。在90年代初期,一個孩子只身行走在海關通道里的景象不說沒有,但還是極少的,特別是這個孩子身上的打扮,讓人忍不住看了又看。
安然走的很慢,他并不趕時間。火車還有三個多小時才開,而從海關到深圳火車站只有咫尺之境。男孩謝絕了香港娛樂大亨許鎮濤準備派人直接送他回家的好意,準備一個人做火車回去。現在他已經十四歲了,不再是前兩年的小P孩,更喜歡的是一個人自由自由的出行。
背著一個碩大的登山包,安然想走快也快不起來。買東西的時候的確是很爽的,可背起來回家就不爽了。包很大但是不算重,里面基本上都是衣服,這是在比華利山莊大采購的后遺癥。安然挺了挺身,把滑落一些的背帶拉回原位,再看看前前后后和自己一樣大包小包的人們,露出有趣的笑。幸好留了一半采購戰利品在香港,不然的話自己真的要和他們一樣,左邊扛著麻袋右邊背著旅行包進關了。
&32456;于回家了
這種感覺很奇怪,走進海關邊檢口的那一刻,安然心里忽然變得踏實下來。雖然他仍舊身在他鄉,可竟然有種回到了家的味道。海關邊檢員的普通話聽起來是那么的親切,即使他們翻動男孩背包的動作稍顯大了些。
安然看著兩邊那些大小包裹通行無阻的人們,再看看那幾位正準備把自己的包打開檢查的工作人員,心里談不上憤怒,不爽是一定的。這是不是欺負他外地人,還是因為別的什么原因?那么多人背的東西比自己多多了,也沒見他們關注一眼,偏偏到了自己就一定要檢查。
“組長,有問題。”一個女監管員拉開安然的大背包,頓時開始呼喚領導過來查看。
有問題,什么問題?安然很奇怪,自己包里全是自己的衣服和日常用品,難道這還能出問題?
組長過去看了一眼,小聲的問了幾句便對邊上的監管員下令道:“你們兩個帶他去辦公室,涉嫌走私。”
什么?安然有點發懵,走私?自己怎么走私了?還不等他提出質疑,兩個監管員已經一左一右夾住了他:“跟我走。”
“憑什么!”安然憤怒了,真是無稽之談,自己至于需要走私嗎?
“帶走。”
海關監管員是不屑于回答問題的,有的只是冷冰冰的手銬。
安然的個子不小了,足足一米六,力氣也不算小,背幾十斤的東西不會覺得累,的確可以構成這種夾帶走私的基礎。面對執法人員的看押,安然能做什么,反抗或者逃走?他不會,相信任何和他境遇相同的人都不會。
向前走幾十步,再轉過彎幾十米的某間辦公室里,男孩坐在靠窗的位置上,手腕被緊緊的拷在窗臺。他很困惑,回家的喜悅早就不翼而飛,剩下的只有憤懣和疑問。他已經被關在這好一會了,這段時間沒有一個人來詢問或者審問他。
這究竟是怎么回事,是海關的人真的認為我在走私,還是有人要故意陷害我?安然深思著,他是個小市民,沒有太多的防范心思,可今天這件事來得如此的奇怪,他不由得玩這邊去想。
&32456;于,在走廊上重重的腳步聲響起,幾個人推門而入,深藍色的制服,大蓋帽,最后面那位把他的背包重重的扔在地上,室內揚起灰塵,在透窗而入的陽光中飛舞。
“姓名”
聲音很嚴厲,一個人拿出了記錄本,準備記錄。
安然看著問話的人,三四十歲,很黑很胖,一張圓臉圓嘟嘟的,肥肉像是要迫不及待的擠出外面緊繃的皮膚。
安然不答,反問道:“你們有什么證據說我走私?又憑什么給我上手銬?”
沒有人理睬他的疑問,黑臉胖子重復一遍剛才的問話:“姓名。”
安然轉過頭看向窗外,對他的問話置若罔聞。
“你!”站在胖子身邊的工作人員一瞪眼,猛的抬起腳卻被胖子一把拉住。黑臉胖子瞪了他一眼,想了想說道:“如果你還是這個態度,那除了走私之外還要加上暴力抗拒執法。”
安然無法形容此刻的心情,是憤怒還是要發狂,只知道心里一股無名的業火熊熊燃燒著。“你們必須先給出解釋,是什么理由讓你們一口咬定我走私。”
“呵呵,”胖子笑了:“小張,你跟他說明一下。”
“是,”剛才那個抬起腳準備飛踹安然的人恭敬的應道,繼而像是看著待宰羔羊的神情說道:“我國法律規定,偷逃應繳納關稅額5萬元以上的行為構成走私。《刑法》第153條、第157條規定,個人犯走私普通貨物、物品罪,偷逃應繳稅額在50萬元以上的,處10年以上有期徒刑或者無期徒刑,并處偷逃應繳稅額1倍以上5倍以下罰金或者沒收財產;情節特別嚴重的,處無期徒刑,并處沒收財產。”
胖子接著說道:“我們剛才已經核算過你攜帶的物品,總價值在四百萬元以上,應繳納稅款80萬元以上。這些物品都沒有進行申報,你自己說是不是走私?偷逃稅款五十萬元以上,處10年以上有期徒刑或者無期徒刑,并處偷逃應繳稅額1倍以上5倍以下罰金或者沒收財產;你還有什么話說?”
“我包里的東西都沒有申報?”安然疑問似的說著,他并不是問對方,而是問自己。天地良心,安然一點偷稅的想法都沒有過,有錢到了他這種地步的人,對這點稅怎么會放在心上。
安然細細想著自己過來細節,好像還真的沒申報過任何的東西。可是,他不知道需要申報啊!前世的他窮人一個,一輩子都沒出過國,哪里懂得什么過關申報?而這一世過境倒是不少,但這一切都有人幫著辦,根本就不需要他的操心。這就走私了?十年以上甚至無期?
安然的大腦中一陣發暈,怎么辦,坐牢么?
安然并不知道,就在他被海關人員帶走的那一刻,香港海關那邊遠遠關注這邊的一個男子掏出了電話。
“少爺,安然被大陸海關的人帶走了。”
“好,我知道了,辦得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