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好像任何河流的終點都是大海。
很多故事的結局,其實在一開始就已經注定。
新年的第一個月,對于姜夜鶯來說,卻異常的難熬。
在兩個月前,一輛瘋子開的汽車,奪取了她新婚丈夫顧仲的生命。
顧仲一死,顧氏集團所面對的壓力成倍瘋漲。姜夜鶯險些就抗不過最痛苦的一個月。
如果沒有“奇跡”發生的話。
誰都沒想到,救顧氏集團這座大廈于將傾的,居然會是赤光會的混江龍和洪大帥。
就在顧仲身亡的同時,赤光會的內斗也已經升級到了不可收拾的程度:在混江龍親自否決了與赤盾家族合作的提案后,海天家族的少爺居然仍堅定滴站在赤盾一邊,甚至動用自己培養的勢力替赤盾家族走私特殊的物品,這徹底觸到了一向坐看屬下爭斗不休的混江龍的底線。
從那時起,赤光會旗下所有的“正行”企業全都堅定地站到了姜夜鶯一邊,它們很好地緩沖了赤盾的經濟攻勢,給姜夜鶯留下了一絲喘息的機會。
然而,海沉暮的勢力,卻比混.江龍想象中還要根深蒂固。
在經濟方面,徹底轉了性的楊秉.興成了海家最好的軍師,他的高壓攻勢加上海沉暮的陰毒,在經濟方面將海天集團的優勢極端發揮;而在武力方面,海沉暮居然說動了洪大帥手下“洪瘋”中的超能力部隊“黑犬”中的一半成員反水,甚至在三武成軍中都有一人站到了他們一邊,這讓原本簡單的背叛,變成了一場勢均力敵的拉鋸戰。
與此同時,南十字盟那本該在.上海遇襲身亡的三少爺,異能部隊藍鴉的首領王釋淵活生生地出現在了南十字盟的總部。
這不是“人類核武器”第一次從必死的絕境中奇跡.般生還,但就連驗尸報告都出現后還能復活的戲碼,恐怕就出乎所有人的預料了。
在王釋淵親口敘述的“事實”里,他在上海遇到了海.沉暮所組織的黑犬的襲擊而致重傷,如果不是姜夜鶯的人將他救治起來,他可能就挺不過這關了。
此話一出,立刻將稱霸華南的南十字盟也推到.了姜夜鶯的一邊。
沒有人想得到,.顧仲的死和姜夜鶯的努力,居然讓境內對敵二十多年的兩個地頭蛇王,有了握手言和的契機。
面對前所未有的合作,赤盾作為境外財團所受到的限制被一一放大,而赤盾之前通過一系列非常規手段獲得的國內私營企業也開始強烈反彈,而此前他們滲透“柒”部門的行為也招致了政府地猛烈回擊……在多方作用下,赤盾那看似堅不可摧的財富之盾,似乎也開始出現了裂縫。
就在幾天前,赤盾終于擺出了投降的姿態,不再對顧氏集團施壓,而海天集團則正式瓦解,海沉暮與楊秉興、楊天誠父子則帶著他們的身家與手下出逃歐洲。
這場經濟上的侵略戰爭的結果,在臺面上是團結一致的中國老板們大獲全勝,愛國心戰勝了貪欲;而在臺面下,是赤光會的元氣大傷,還有南十字盟對上海的再度進駐。
以及,顧氏集團在海天垮臺后正式成為房產界的唯一寡頭。在投資者們的信心回歸和政府支持的大前提下,所謂的經濟危機就變得無足輕重了。
而導演了這場大戲的姜夜鶯,也自此成了一段業界傳奇。她的故事在之后的數十年里被一個個作家再創作,她成為了所有希望靠自己雙拼出一片天下的女人最憧憬的偶像。
然而,沒有人比姜夜鶯更清楚,她自己也只是這幕大戲里的一個棋子,而她的所有行動,都在導演和編劇的控制之下。
這是一出由死去的顧仲提供概念,而由言先生寫下劇本的大戲。
從幫助赤盾的一刻起,顧仲就已經預見了自己的結局。
他接著赤盾的財力和支持快速上位,卻成了眾矢之的。
他這一死,原本是他所招惹來的仇恨則全數轉移到了赤盾的身上,讓眾人都覺得他只是一枚赤盾用完即棄的棋子,反倒會為姜夜鶯的形象有所加分。
他的死是一切發生的起點,他的死已經注定了最終的結局。
所以,從他選擇站到赤盾一邊的時候開始,他就知道自己的結局只有死亡。
姜夜鶯知道,從他跪下求婚的時候就知道,這個自從父親東山再起后就孤僻自憐的男子,一直都在尋找的,不是財富或者權力,而是一個終點。
一個最好的終點。
他用自己的十年,換來了父親的安享晚年。
他用自己的死,制造出了姜夜鶯的神話。
這就是顧仲,陰毒地背叛了所有人,卻為了他人而終結一生的男子。
他的想法,恐怕永遠都不會有人知道了。
他用生命為代價,留下的最后一個序章,就這樣落到了言先生的手里。
姜夜鶯從來不相信,那些各路的牛鬼蛇神,會因為自己的游說而出手相助——他們中絕大多數人,是你打斷他幾根手指,他都不會吐出一個子兒給你的家伙。
然而這些人,全都為了姜夜鶯和顧氏而揮金如土,這就有些奇怪了。
有一個熟悉的影子,似乎一直在姜夜鶯看不到的角落行動著。他的影響力,才是真正將眾人拉上同一戰線的幕后操手。
言先生,永遠是無所不能的。
究竟是顧仲用自己的死逼出了言先生的出手相助,還是言先生在利用顧氏集團做武器攻擊赤盾,這就不是姜夜鶯能猜透,也不是她愿意去了解的事了。
自始至終,她似乎都被這些人所愛著,然而這些愛人,卻從頭至尾都將她當做一枚棋子。
這,究竟是一種怎樣的感情?
姜夜鶯能做的,就是放開一切努力工作,因為光明的未來雖然已經可見,但最難熬的時期卻仍未結束。
海天的崩塌,讓房地產市場空出了一塊巨大的份額,原本還并肩合作的各位大佬們一見赤盾的龜縮,立刻將矛頭重新轉向了對方,而通過旗下企業進占房地產行業,則成了他們和善偽裝下的又一輪斗技。
這些人,似乎永遠玩不厭爭權奪利的游戲。
姜夜鶯已經厭煩了,但她只是一個棋子,一個游戲開始就必須走到終點的棋子。即使她想放棄,南十字盟和赤光會的人也不會允許,甚至政府都不會允許——沒人希望看到地產業的兩大寡頭同時垮臺,尤其是宗旨永遠是和諧穩定的政府。
正因為她不能倒,赤盾才更希望除掉她。即使是在境內影響力大大被削弱的現在,赤盾仍然將大筆大筆的資金,投資在了尋找殺手之上。
只是,境內排行第一的殺手文蠱生在替赤盾做完“最后一單”后便徹底與他們斷絕了聯系,而排行第二的殺手則是絕不可能和他們合作的王釋淵……除開這兩人,余下的殺手想突破藍鴉與黑犬(只剩下一半成員)派給姜夜鶯的輪替保鏢,實在是有些困難。
饒是如此,赤盾開出的高額人頭懸賞還是吸引來了一批又一批不怕死的冒險者,雖然他們的結局都是無功而返和暴斃街頭,但每天生活在毫無征兆的攻擊下,仍讓姜夜鶯的神經高度緊張,一刻都不得放松。
說實在的,姜夜鶯也不知道自己何時會在這樣的壓力下,徹底崩潰。
然而,只要她還沒有崩潰,她就必須繼續。
因為這就是她的人生。
1月13日,午夜十二點。
在開完長達五個小時有關瓜分海天集團遺留資產的會議后,姜夜鶯又花了三個小時批完了公司文件后,才獨自一人靜靜地離開了公司。
這一天的會議依舊沒有結果,赤光會和南十字盟之間的氣氛倒是弄得越來越緊張,最后甚至鬧得不歡而散,原本應該給姜夜鶯留下的異能保鏢,也因為各位大佬的離去而沒能留下來。在讓自己雇傭的保鏢提前下班后,姜夜鶯三個月以來第一次有了與自己獨處的時間。
忙碌過后,是無盡的疲倦,還有孤獨。
這就是那個男人的人生么?除了工作,就是孤獨?姜夜鶯不知怎的,又想到了那個男人。
一直車滿為患的地下車庫在此時也變得異常空蕩,封閉的寬廣空間讓姜夜鶯感到無比的壓抑。
當她按動車鑰匙上的按鈕時,不遠處的車燈閃了一閃,在另一側的墻壁上照出了一個模糊的影子。
人的影子。
姜夜鶯愣了愣,她緩緩地移動從車尾移動到車頭,然后她便看到了一個人,一個在她車頭前躺得四仰八叉的陌生人。
這人的打扮像極了一個普通的流浪漢,破破爛爛的棉衣和爛得都穿出一個腳趾的布鞋,加上比女人還長的頭發和遮住大半張臉的胡須,姜夜鶯相信任誰都沒辦法在一米之外看清他的臉。
姜夜鶯沒有那么笨,她才不會真的去叫醒他或者接近他,她繞了一個圈子,從后車門上了車,然后翻身到了駕駛座,一發動汽車就立刻倒檔。
不管他是真的流浪漢還是什么人,能不招惹的事,姜夜鶯絕不招惹。
然而,車子的引擎雖然在轟鳴,但車本身的位置卻絲毫沒有移動。
姜夜鶯并不知道,她的車已經被五個千斤頂托離了地面,輪胎離地面的距離很好地控制在了既完全懸空,卻又不會被她發現的高度上。
這時,流浪漢也緩緩地從地上爬了起來,一坐上了車前蓋,然后從破棉衣里,拿出了一把精致的消聲手槍。
雖然情況變化如此之快,但姜夜鶯這幾個月已經磨煉出了足夠的冷靜,她只是靜靜地按下了一個按鈕,將整輛車全都鎖了起來。
這車也不是普通的代步工具,幾乎是無縫焊接的鋼筋骨架和強化玻璃,能夠抵擋絕大多數熱武器的攻擊。
流浪漢對著車前窗連著扣動扳機,在幾聲輕不可聞的響動過后,轎車的前窗上只留下了幾點微小的裂紋。
這輛轎車,簡直就像是一座移動的防御堡壘。
然而,姜夜鶯也就這樣困在了堡壘內。
流浪漢似乎一點都不著急,他一手舉著槍,一手從車底拉出了兩個巨大黑色鐵塊。
在姜夜鶯還沒明白對方想做什么時,流浪漢已經將它按在了車門與車架的交接處,然后扭開了某個開關,它便像是巨大的磁鐵一般死死地貼在了車上。
姜夜鶯起先還有些糊涂,但之后她發現,她車里的所有程序都完全不受控制,而已經鎖死的車門,更是無論如何都打不開了。
至于那流浪漢,則是有條不紊地走到了另一側車門處,貼上了第二個電磁鐵。
這一下,所有的車門完全被關閉。
流浪漢又一次繞到車頭前,從口袋中掏出了一張信紙,緊緊地貼到了車窗上,讓姜夜鶯看得清上面的每一個字。
這是一封遺書,一封用姜夜鶯的筆記書寫的遺書,訴說了自己是如何不堪重壓、如何思念逝去的丈夫,從而最終選擇了將自己鎖在車內,用一氧化碳將自己活活悶死的結局。
當姜夜鶯看到最后一個字的時候,她已經感到一陣的胸悶,眼前的一切也變得漸漸模糊。
這就是,她的結局?
在她徹底失去意識之前,她似乎在流浪漢的身后,又看到了那個模糊的影子。
熟悉、陌生,卻永不曾離去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