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家里大人怎么看著的!能讓一個小孩子下手自殘,你們糊涂不糊涂!?”
那老郎中從屋中走出,也不管院子里的人穿著官服,直接滿臉怒容的刮斥,顯然也有點火大。
在院子里等候的幾個人可都不是受氣的角色,但被這老郎中斥罵,卻誰也沒臉回嘴,王通收拾下情緒,上前抱拳問道:
“老先生,那孩子的傷怎么樣?”
那老郎中嘆了口氣,又是說道:
“這孩子的那處已經割壞了,老朽能做的也就是止血上藥,保不住了。”
孫大海和馬三標聽到這個結果,頓時要急,王通用手拍拍額頭,沙啞著聲音說道:
“不干這位老先生的事,張大哥,給這位老先生三倍的診金,問問該抓些什么藥。”
老郎中倒是沒想到會有這樣的結果,看著白花花的銀子放在手上,連忙躬身致謝,并回到屋中開了藥方。
走到屋中,看著趙金亮面色蒼白的躺在桌上,疼的正在哭泣,李虎頭再也沒有忍住,哇哇的大哭起來,邊哭邊說道:
“都怪我,要是我一直帶著你,你就不會受傷。”
聽到這個聲音,躺在那里的趙金亮扭過頭忍著疼痛對李虎頭說道:
“虎頭哥,不關你的事,是小亮自己要當太監,當了太監,就可以給爹娘報仇了……。”
孩子的嗓音都已經哭啞,可說的話讓王通心中顫栗,不忍再聽,他上前摸摸李虎頭的腦袋,說道:
“太晚了,小亮也要休息,虎頭你先回去,聽話,明天再來看小亮。”
李虎頭哽咽著點點頭,一步三回頭的走出了屋門,那邊老郎中拽了拽王通,使了個眼色,要有話外面去說。
下體受傷,后面的休養和恢復都頗為的麻煩,老郎中少不得一一叮囑,末了遲疑著說道:
“大人若是有門路,這孩子還是送到宮里去吧,傷到了這樣的地步,下面那傷處很難好起來,不如請凈身的師傅去了根莖,對身子也好……作孽啊,要不是在皇城邊上住著,這么大的孩子哪里知道閹人是怎么回事……”
這都是以后的安排了,王通安排孫大海去街上雇了一輛帶車廂的大車,拿著棉被裹著趙金亮上車回家。
等回到了自家的宅院,王通才現臨走的時候沒有關門,他中好像走進來過人了……”
錦衣衛的宅院居然還有賊敢進來,王通一愣,這屋中可是有不少的要緊東西,連忙進去之后把小孩遞給張世強,不理會外面那些被翻弄的亂七八糟的箱籠,拿起燭火進了自己的臥房。
不過一根蠟燭的光明,可屋內卻金光閃閃,王通心中一凜,連忙放低燈火,卻看到地面上散落的金鍵。
這不是藏在暗格里的,移動燭火,果然看到那支在澳門得到的短火鏑,暗格被人翻了個底朝天。
金鍵似乎沒少,短火統這種稀罕東西也沒少,那本在聚義坊得來的厚厚冊子不見了!!
王通氣的怒吼一聲,狠狠的朝著床鋪踹了一腳,剛才心急,沒準有不少人盯著自家的宅院,別說門沒鎖,就是門鎖了恐怕都會有賊翻進來……,
船漏偏遇打頭風,倒霎的事情真是碰到一起來了,屋外傳來了馬婆子絮絮叨叨的聲音,馬婆子對趙金亮本就心疼,鬧出了這等慘劇,也是傷心不已,主動要求過來照看,王通不想讓這等事再出來擾亂眾人心神。
只是深吸了口氣,平靜下來走出去說道:
“像走進來貓狗,東西被搞得一團亂,可沒丟什么,馬嬸,今晚你就陪著小亮在一起睡吧,也辛苦你了。”
“辛苦什么,只是這孩子可憐,死了爹娘,又遇到這么做孽的事情……”
和馬寡婦這邊叮囑了幾句,王通帶著張世強和別大海向著聚義坊那邊跑去,這幫人能進了自己家,聚義坊怎么辦。
到了賭坊,兩個看守的錦衣衛正在那里烤火取暖,笑著算天,看見王通過來嚇了一跳,王通也不多話,直接奔著后面的廂房而去。
果然,廂房上面的封條已經被人破壞,那兩名錦衣衛連忙解釋,說下午一個人在原來是賭桌的地方打了會盹,一個人出去買了點吃食
這前后院,幾個房子分隔開的賭場建筑樣式,兩名錦衣衛也就是看住前門,真要有心人想要做什么,根本防不勝防,王通也懶得責怪。
這一晚上,從張誠離開美味館之后,王通是處處受挫,心頭火直冒,卻也有個疑問,目前何金銀這件事的復雜,各種事件的生,似乎遠遠過了一件設局詐財逼人致死案子所能涉及到的。
王通悶頭走在路上,心里琢磨著,是不是應該把自己的火統裝藥,隨身攜拖
張誠作為皇帝的伴當,司禮監秉筆太監,的確是事務繁忙,一方面萬歷皇帝的各項細務他要關心操辦,這時候他像是個大宅的總管,另一方面,司禮監的各項政務也不能丟下,這時候他又是一名朝廷重臣。
司禮監批紅核準的房間中,目前只有張誠和幾個寫字的小宦官,小宦官們緊趕著遞送,張誠則是在燭火下仔細閱讀,不時的拿筆記錄一一一。
夜愈深了,眾人的動作不自覺都放輕了下來,外面打更的宦官隊伍剛過,在房門外有一名小宦官輕聲的通傳道:
“二祖宗,鄒公公領來了。”
宮中的宦官之間,往往喜歡拜干親,結兄弟,地位最高的幾個太監,司禮監的幾個,御馬監的幾個,下面當差的小宦官都是敬稱為,,祖宗”。
不必說,這老祖宗就是馮保了,張誠現在是當仁不讓的內廷第二,卻有個二祖宗的叫法,張誠放下手中的折子,抬眼說道:
“領他進來,你們下去,留兩個人在屋外三丈左右看著,有人來,先大聲通報再說。”
宦官恭謹的答應了,張誠晃動了幾下酸乏的身體,聽著鄒義在外面和領路的小宦官客套說話。
走進來的時候,鄒義的打扮卻比前些時候有變化,原來是一身緋袍,現在卻是個黑袍虎紋的裝束,而且衣柚和下擺都比正常的袍服要緊湊,一進來就恭恭敬敬的跪下,口里低聲說道:
“兒子給義父大人請安。”
張誠把手上的奏本隨意一丟,笑著說道:
“李成梁倒是會做,知道這會哭的孩子有奶吃,又是請餉的奏本,以為朝廷真不知道他在遼東有多少產業嗎?”
調侃一句,張誠和氣對鄒義說道:
“起來吧,自家人以后不必這么客氣,自己搬個墩子坐過來。”
鄒義謝了句,連忙從地上爬起,小心翼翼的搬了個墩子,坐小半邊屁股在上面,張誠靠在椅子上和藹的問道:
“御馬監的差事可習慣?萬歲爺出宮練體,護著武館的那一營可是你做監軍,要盡心用力才是。”
都義聽到這話,又站起說了聲知道,然后才陳述道:
“多謝干爹的教誨,兒子在內官監做的是文事,去御馬監那邊畢竟是武職,還有好多生疏的地方,兒子定當勤勉學習。”
“莫要以為左少監去做個龍攘左衛的監軍是降級了,張鯨在御馬監是掌印太監,和咱家一樣都是東宮出身的舊人,自然會對你多有照顧,再說,做提督的那今年紀大了,前段時間念叨著要去神宮監養老,這位置等著你那。”
張誠仰起頭閉著眼睛,頗為疲憊的說道,左少監和龍驟左衛的監軍,內廷中是當不得“太監”的稱呼,可這御馬監的提督,卻可以被稱為“太監”。
俗點說,那就是從中層一下子步入了高層,鄒義又是跪下磕頭謝過,他神色倒是看不出如何的驚喜,到這一步,基本上就有個估算了。
“起來,起來,你在外面也受別人磕頭的,來這里怎么如此局促?”
這次鄒義坐下,神態自然了些許,張誠閉著的眼睛微微睜開條縫,隨意問道:
“聚義坊那個案子怎么回事啊?”
鄒義神色不動,原原本本的把事情陳述了一遍,張誠眼睛又是閉上,開口說道:
“王通的事情,咱家不是說過,能幫的都要幫忙嗎,怎么這件事小韓你卻閃開了?”
聲音語氣沒有任何的變化,鄒義卻連忙束手站了起來,彎腰低頭恭謹的說道:
“三陽教和天地三陽會在咱們宮內信的人不少,要是由著王通去查,少不得給義父大人這邊招惹是非,那王通又是個直性子,勸不住,索性冷著他,碰個釘子就回來了。”
“什么鳥三陽,宮里也有人信這亂七八糟的東西嗎?咱家怎么不知道呢,馮公公信這個嗎?張鯨他信這個嗎?小鄒你也信這個嗎?”
每問一句“信這個嗎?”都義的頭就低一分,問到他自己的時候,再也抵受不住,猛地跪在了地上,急聲說道:
“義父大人,這等邪魔外道,兒子萬萬不信的,可這宮里,光是兒子知道的大佬,就有游王的伴當林公公,司禮監的隨堂田公公,他們都拜這個三陽教,查起來怕有糾葛,對義父您有妨礙啊!”
張誠緩緩坐直了身體,又拿起一本折子,打開邊看邊隨意說道:
“咱家也是個天才知道老林信這個的……”
這屋內放著加炭火的銅爐,但并不太暖和,可張誠這句話說出來之后,鄒義背后瞬時被汗濕透,磕了頭,斬釘截鐵的說道:
“設局謀財,逼人致死,這等沒有人性的道門,京師斷沒有容留他的道理,兒子明早就出宮盯著順天府嚴辦,一定要查個水落石出。”
張誠看著折子,聲色不動的悠然道:
“你這孩子沉穩,想事情也周到,什么人都不想得罪,跟誰都客客氣氣的,剛才那些寫字領路的你也籠絡,可左顧右盼的太勤快,頭頂腳下卻忘了看,小心摔著啊……”……”
鄒義頭碰在地上,渾身顫抖,嚇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正月十六的凌晨,京師還沉浸在昨晚狂歡的疲憊之平,街道上安靜異常,就在聚義坊后面的一處宅院,門很早就打開了。
賭坊南向,背后的宅院自然向北,這等見不到陽光的宅院,等閑賣不出價錢,門前的胡同也狹窄,門對著的就是另一排房屋的后院墻,看著憋屈的很,所以門前的胡同冷清異常,等閑見不到人走動。
天光初露的時候,一個帶著氈帽背著包袱的大漢,從門里伸出頭來兩邊看了看,快步走了出來,反身把門鎖上,這大漢看著鎖頭,露出了一絲笑容。
盡管臉上有些憔悴,可熟人見了依舊能認出這是何金銀,何金銀把氈帽壓低了點,快步向外走去。
何金銀神色頗為輕松,他的包袱里就是放著王通家中被偷的冊子,錦衣衛和順天府的差役捏查的雖然嚴密,可卻沒有想到賭坊后面的宅院居然也是何金銀的產業,何金銀很有些不舍的看了看聚義坊的背面,這里可讓他風光了幾年,現在就只能盡快的離開京師,免得招來麻煩。
舍不得啊!何金銀真想去正面遠遠的再看一眼聚義坊,可那邊有兩個錦衣衛在看著,還是不要冒這個險了。
突然間,急促的腳步聲在胡同中響起,就在身后,何金銀大驚回頭,視線平齊的位置居然沒有看到人。
見鬼了嗎,何金銀一愣,就是這瞬間!
“噗”的一聲,何金銀的腰眼被什么東西直刺而入,巨大的疼痛讓何金銀仰頭張嘴,想要嘶喊卻喊不出來,只能“嗬嗬”出聲。
腰眼沒有骨頭阻礙,利器刺入抽出都極為順暢,何金銀跪在地上,刺進他腰間的東西就抽了出去,剎那間,何金銀感覺自己渾身上下的力氣都被抽走。
他掙扎著想要看看刺自己的到底是什么人,費盡力氣想把揚起的腦袋放平。
“噗”的又是一聲,銳器狠狠的刺進何金銀的咽喉,生機斷絕,何金銀仰頭張嘴,跪地僵在那里,死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