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情場失意,賭場得意,不知顧雅妍是不是驗證了這句話,一回到蜀中,她與表弟錢廣進就馬不停蹄的著手糧草采購的事宜。另一邊,從阿其格那里得到的次等白疊子的種子,也在莊子后山的那一大片荒地種上,而且阿其格還派了手下的一個能手過來,眼看豐收有望。最后,第一批純度高達百分之七十的酒精也從烈酒中提煉出來,現正大量生產儲備中。
“我是一棵樹。樹冠向天空伸展,樹根向地下延伸。樹冠,枝葉生長,微風吹拂,小鳥在其中鳴唱,頭頂藍天,伸手可以捉住云彩。地面上綠草如茵,繁花盛開,蟲吟獸跑。樹根往黑暗溫暖的地下探索,小蟲小獸躲在洞穴中安眠,河水無聲地流過,滋潤每一處須發,引導它們在巖石叢中尋找深入地下的路徑……”
祖母那邊暫時給解決了,其他的各項營生也有序的進行著,顧雅妍忙里偷閑,一個人在靜室里練習瑜伽,享受著這連日以來難得的寧靜。
因為顧雅妍和兩個弟弟要為母親守孝,所以錢廣進輕易是不會登門的,有什么事情都是讓錢媽兒子錢小海過來傳遞消息。今兒卻是火急火燎的就趕了過來,顧雅妍沒有耽誤,簡單的洗把臉,換了身淺灰色的常服就去了花廳。
“可是收購糧草的事情出了問題?”顧雅妍見表弟沉著一張俊臉,神色肅然的坐在那邊。
錢廣進看見顧雅妍身形雖是消瘦了許多,但氣色卻還不錯,雙眼熠熠,面頰紅潤,表情就略有些緩和,道,“挺好的,已經收了幾萬石,先前的那個位置已經快裝滿了,這幾天沒那么大動作。只等另一處的地窖挖好,咱們再抓緊。你別一天到晚的瞎操心。你看你都瘦得沒幾兩肉,丑死了”隨手端起丫頭送上的西湖龍井,也不喝,就吊兒郎當的躺在檀木靠椅上,后邊放著個綢緞靠墊,倒也不會挌人,只玩著疊杯。
顧雅妍怕大量收購糧草引起市價劇烈波動,不敢進行得太快,并且其中一部分從外省采購,一部分直接與蜀中相熟的莊子聯系,從市面上的各大糧行買進來的,也會隔段時間再賣一些出去,并且福滿多也減少了基礎小食的供應,只多加些精細的菜色。因此,市場上的糧價并沒有因為他們的動作,而引起大的漲幅,還是在可控制和可接受的正常范圍之內,但是成交量的陡然增加,顧雅妍還是擔心會讓有心人發現異常,再順藤摸瓜,也就不妙。
“那咱們大少爺這是怎么了,您可不像是專門過來喝茶的”顧雅妍道。
半晌,錢廣進才怏怏的回道,“你去勸勸我娘吧,這么下去也不是個辦法,一天到晚的為這事兒,我都快煩死了害得我現在連賺錢的大事都耽誤了不少,老頭子似乎發現了什么,看他那樣子,再這么下去,他怕是想把‘福滿多’分拆,本來減少供應,利潤就少了些,再加上用了這么大筆銀子,那邊已經很不滿了。”
姨夫的外室給他生了個兒子,這一點觸動了姨母最后的底線,而且姨夫還要將那女人接到家中,正式抬了姨娘,鐵了心讓孩子認祖歸宗,錢家為此鬧得不可開交。錢家雖然富甲一方,但是姨母現在更加不容小覷,于是兩方便陷入了僵局。于情上,姨母這些年不容易,但另一邊畢竟是貨真價實錢家的骨血,于理上,納妾需經過正室的允許,但這樣強硬的態度卻也是犯了七處之條。但不管怎么說,這里的社會輿論與法律條例還是偏向錢家的,只不過他們忌憚李家和顧家的勢力,便這么僵了下來,只是姨夫現在家也不回,只一心與那外室和兒子還外邊過起了小日子。
“這個關頭最好不要鬧出什么來,畢竟未來的局勢還不太樂觀。我想姨母現在最在乎的就是表弟你了,不知表弟是怎么想的?我只是覺得你們錢家雖然很有錢,但是家中產業你早就多有參與,到時候想要怎么處理,你和姨母無疑都掌握了更多的主動權。若只是咽不下這口氣,氣壞了自己的身子,還不是白白讓他人如了意。”
只是這道理誰人都懂,但是真能這樣豁達的,又有幾個?
“我娘倒是這樣想,那也還有辦法,可是她現在的意思是要和離呢我想,哎,可能是因為爹連鋪子都不顧了,所以娘真的是死心了吧爹也是……”子不言父過,錢廣進先是叫道,隨后語氣中多有幾分無奈地意味。
“表弟對和離這事,嗯,很不認同嗎?即使姨母和離以后,也許會過得更好,更加的幸福,也不一定呢?”顧雅妍試探道。
“你這是什么話?和離以后我娘怎么會好?先不說我娘就要孤獨終老,就是那些三姑六婆的唾沫星子都要把我娘給淹死。”錢廣進立即激動的反駁,“怎么,難道你,很認同?你可不許去誤導我娘,你這丫頭最是些亂七八糟的點子”
“我只是覺得如果實在是過不下去了,與其相互折磨,還不如彼此來個解脫。當然,輿論的確是不好對付,但是日子是自己在過,又不是為了別人。如果姨母已經慎重的考慮好了,我覺得我們做晚輩的就應該支持,她們也有自己的人生,只要快樂就好何必顧忌太多”
“就是憑什么男人休妻就是天經地義的,女人和離就成了離經叛道,這是什么道理還是妍丫頭和我的心意,我養你這個臭小子有什么用,一點也不知道心疼娘,你爹那個沒良心的,以前那么對我,也就算了,現在居然還……我這過的是什么日子,老娘一天也過不下去了,他錢家對我不仁,休怪我不義”李姨母不知何時到來,一進屋就義憤填膺的說了一通。
顧雅妍看姨母雖然氣憤難耐,但是精神狀態還好,先前看著眼底的郁色現在也慢慢散去,只是那幾分恨意與厲色,還是讓人有些擔心。“姨母您怎么過來了?”顧雅妍起身將李姨母迎上主位。
“本來是想與你商量‘福滿多’的事情,我已經決定要和離”李姨母頓了頓,長嘆了口氣,“總之,這么多年了,夫妻一場,好聚好散吧只是你們錢家的事,以后與我再無半分關系,我也再不會管任何事情了,至于你,也長大成人,是支撐家門還是自立門戶都是可以的,反正你爹現在也不止你一個兒子”李姨母看著自己的兒子,驕傲,不忍,難過,埋怨,神色復雜。
“娘——”錢廣進起身朝李姨母沖去,待來到了她身邊,又頹然頓住,“您,真的……這樣以后,家,就不在了……”
“進兒,家,早就不在了,你是個男人,要學會擔當與面對”李姨母態度堅決,神色毅然。
福滿多設立之初便形成了一個機制,每半年將所有分店的掌柜聚集起來,培訓學習,彼此之間交流經驗。與姨母還有表弟已經商量好將來的打算,今年顧雅妍便破例參加了這次的會議。
顧雅妍穿了白色百蝶紋暗花,竹梅紋鑲滾邊云緞素服,精良的質地與合體的剪裁,簡潔而干練,且符合她守孝的身份。隔著竹簾,看著座下滿臉疑惑與懷疑的各家大管事們,顧雅妍嘴角微揚,“《西天取經記》這個話本,相信大家就是沒有親自讀過,也多少有所耳聞,我今天呢就先請大家聽一個故事。
話說當時玄奘大師前往西天取經時,所騎的白馬本是長安城中一家磨坊里的普通白馬,這匹馬也沒有什么出眾之處,只不過一生下來就在磨坊干活,身強體壯,耐苦耐勞,而且老老實實,從不搗亂。
玄奘大師的騎術并不高超,心里就想著西天路途遙遠,最要緊的是馬匹能吃苦耐勞,聽話本分,也就沒去選什么汗血寶馬,挑什么大宛良駒,而是把這匹普普通通的白馬選上了。
這一去,就是十七年,待玄奘大師返回東土大唐時,已經是名滿天下的傳奇英雄,這匹白馬,也受到了人們極大的尊敬,被譽為“大唐第一馬。”
白馬衣錦還鄉,回到從前的磨坊看望舊日朋友,一大群驢子和老馬圍著白馬,聽他講取經路途上的各種奇聞異事,看到白馬今日的榮耀,大家都艷羨不已。
白馬卻很平靜的說:‘各位,我也沒什么了不起的,只不過有幸被玄奘大師選中,一步一步走完這段路而已。這十七年,大家也沒閑著,只不過你們是在家門口來回打轉。其實,我走一步,你們也走一步,咱們走過的路都是一樣長,也是一樣的辛苦。’”
顧雅妍娓娓道來,一氣呵成,等故事講完,現場已經鴉雀無聲,一眾的掌柜們或低著頭,或看向遠方,或盯著竹簾這邊的身影,但都好像在思考著什么,神色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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