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這飲食一條街，便來到了南大街，這里的鋪子都沒置招幌，而是掛了牌匾，大約是些賣幞頭、腰帶、冠朵、鞋靴等各色衣物配飾的。

再走了大約一炷香的時間，就來到了一間氣派的鋪子前。寬敞的抱廈，朱紅的門柱，精致的雕花橫梁，牌匾上書“彩繡坊”三字，字體端莊秀麗，明黃的潵金更顯貴氣。

李氏熟門熟路的帶著顧雅妍從側門進入了彩繡坊后院，徑直走到了西邊的一間廂房里去。屋子里還等著好幾個人，大約也是來交繡活的。

李氏解了幃帽，拉著顧雅妍坐到一旁的玫瑰椅上。顧雅妍便打量起這里的布局陳設，還真是財大氣粗呢！

屋子挺大的，用雕花隔斷分成兩間，相通處擺著一座黃花梨木，繡著富貴牡丹的大插屏，色彩艷麗，花骨朵兒繡得栩栩如生，一看便知不是凡品。兩排夔魚紋玫瑰椅，中隔楠木六足香幾。正前方擺的卻不是八仙桌，太師椅之類，而是一排大貨架，貨架上成列著團扇、絲帕，荷包、繡鞋、腰帶等各色繡品，俱是精致。

雖然屋里的幾人都等著沒事，可彼此之間卻都安安靜靜的，沒有說話的意思，里間不時傳來低聲的交談和算盤的啪啪聲。

一會兒，一個梳丫鬟髻，穿桃紅繡花褥裙的小姑娘走出來，“今個兒劉媽媽家里有事，人手不夠，就由我們徐夫人親自來收繡活。各位一個一個來，出來一個，進來一個。”說著便領了第一位進去。

這些人聽說是徐夫人親自收繡活，有的顯出擔憂的表情，有的則顯得很興奮的樣子，還有一些則沒有什么變化。

這位徐夫人辦事效率倒挺高，不一會兒，就輪到了李氏。

李氏帶著顧雅妍穿過插屏，來到里間，見一個頭戴金釵，身穿盤金彩繡立領褙子的婦人坐在案前，靠墻的一排大箱子上還擺放著各種繡品。

“徐夫人，這是我這段時間做的繡品，您看看？”說著，從包袱里拿出一卷三尺見方的錦緞，兩個荷包以及顧雅妍姐妹倆打的十四根絡子來，還道：“劉媽媽家沒什么事吧？”

“沒什么大礙，就是她小兒子染了風寒，沒人照顧，就請了兩天假。你也知道，她那小兒子真真金貴，稍不留神，就要請大夫吃藥的。”徐夫人說著，聲音很是利落，拿起了李氏的繡品仔細查看，“顧家娘子的手藝真是沒話說，看這幾樹紅梅繡得！誒！這幾個絡子打得也新巧，顏色配得也雅致，顧家娘子可真是個能干人。”

“哦，這是我……”李氏正準備說這是自己閨女打的。

顧雅妍見狀，趕緊接道：“嬸娘，你也覺得打得好嗎？我娘還給它們起了名字呢！”說著，指著各個絡子分別報出了名字。

徐夫人看著這粉雕玉砌的小丫頭，倒是喜歡，“看這話說得順流，讀書人家的孩子就是不一樣。”說著，取出兩只粉色絨花別在顧雅妍的發髻上，“真是個漂亮的小姑娘。”

李氏雖不知道一向董事守禮的小女兒怎么打斷自己的話，但想著她一向是個有心眼的，又見徐夫人給了見面禮，“小孩子瞎說的，徐夫人別當真。妞妞，快謝謝夫人。”

顧雅妍摸了摸頭上的絨花，好像很喜歡的樣子，說道：“謝謝嬸娘！”

“真是個討喜的孩子。”徐夫人摸了摸顧雅妍的小臉，接著道：“這絡子打得不錯，名字也取得好。這樣，普通的絡子四五十文一根，你這個，我出七十五文收了，你那荷包屏風也繡得不錯，屏風八百文一個，荷包一百二十文，你看怎樣？我給你出的可是最高價了。”

李氏一聽，這價錢確實公道，“徐夫人出得價錢那是公認的地道。”

“那就這么定了。”說著，噼里啪啦打起算盤來，熟練程度讓顧雅妍這個會計出生的都贊嘆不已：“屏風一個，八百文，荷包兩個，二百四十文，絡子十四根，一千零五十文，一共二兩銀子并九十文。”說完，那個先前出來的丫鬟就立馬去開匣子數錢。

“嬸娘，你看這個荷包怎么樣？”顧雅妍趁著這空隙，趕忙拿出了十字繡荷包，“是姐姐繡的，托我來賣掉。”

徐夫人接過荷包，心道，這顧家的女人果然心思巧，雖然針線簡單，但圖樣確實可人，面上卻不顯，“這花樣倒是新奇，可不知道有沒有人買，況且針法簡單，怕是賣不了什么價錢。”

果然是無奸不商，我賣的是設計，又不是繡藝，明明也很喜歡這個圖樣吧，“那能賣多少錢？里正家的荷花來我家玩時，看中了，要出一百四十文，我姐姐都沒賣她呢。”

里正家的那個小丫頭是叫荷花不，還是叫芙蓉？顧雅妍琢磨著，應該是叫荷花吧，還是叫蓮花？

那小丫鬟取了錢過來，看到荷包，不禁道：“真有趣！”

徐夫人不悅的瞥了那小丫鬟一眼，顧雅妍趕緊道：“是呀，她叫吉蒂貓，吉祥的吉，并蒂蓮花的蒂，‘吉蒂’，‘及第’，狀元及第，多好的名字，還能變出好些花樣呢！”

李氏也看得明白，“徐夫人，孩子鬧著玩呢，哪就要一百四十文呢？”

徐夫人聽了，便笑道：“你家的閨女就是能干，看著你就是有后福的。咱們也是老主顧了，我算你一百五十文，不能再多了。若賣得好，我再多要幾個。怎樣？”

“自然是徐夫人說了算！”李氏也笑道。

李氏收了二兩銀子并兩百四十個銅板，與徐夫人道了別，便牽著顧雅妍離開了繡莊。

沒想到這么個荷包居然能賣一百五十文，比自己做的還多三十文，徐夫人出了名的精明能干，看著和和氣氣的，實際上從來不肯吃虧。自己花了快一個月繡的屏風荷包才賺了一千零四十文，兩小丫頭幾天就賺了一千兩百文回來，沒生兒子又怎么了，兒子能像閨女這么貼心嗎？心中暗暗計算，決定以后也打絡子，繡這種針法的荷包，憑自己的手藝，一天打兩三根絡子，繡個荷包不成問題。

“妞妞，剛才怎么不讓娘親說明這是你們繡的？”出了繡莊一會兒，李氏才將自己的疑惑問出來。

“娘親說話，女兒不該插嘴的。只是女兒想，如果只是女兒做的，徐夫人就會想，小孩子做的東西應該不值幾個錢，就是東西好，娘也不好談價錢，小孩子鬧著玩的嘛！而如果說是娘親做的，那就不一樣了，畢竟娘的手藝可是公認的好。”

顧雅妍就等著李氏問，好把話說出來，要低調，低調才是王道，“而且，如果他們認定這是娘親做的，娘親卻說這是女兒們做的，如果被誤會娘親好面子才這么說，那多不好！”

李氏聽完，點點頭，同一種繡活，即使做出來絲毫不差，有名的繡娘就比普通繡娘要價高。想到女兒說的第二種可能，更覺這樣不妥。

李氏聽著女兒分析的有條有理，不禁疑惑，女兒怎么好像突然長大了似的，一個八歲的小孩子就能想這么多？

顧雅妍見李氏的臉上變幻莫測，暗道不好，“娘親不會覺得女兒心思太多，不是好小孩吧？”說罷，沮喪的低著頭，捏著衣角。

李氏見女兒這樣，唉，還是自己那個愛撒嬌，有些小聰明的閨女，有心計又怎樣，總比老實吃虧好，“怎么會呢？妞妞當然是好小孩，有心計沒什么不好，只是這心思不能用來害人就可以了。”

想著以后就做十字繡荷包了，家里的材料不夠使，李氏又帶著顧雅妍去了一家專賣各種繡線的鋪子，花一百文買了三十支十六個顏色的絨繡線，六尺長的錦線買了三十根，花去一百五十文，到賣幞頭網巾等各色男子包頭的鋪子里，買了兩尺硬紗，花了四十文。這材料一共花去兩百九十文，可以打三十跟絡子，繡一二十個荷包，不成問題，這么算下來，這個營生確實劃算。

見李氏就要往回走了，顧雅妍問道：“娘親怎么不買錦緞？”

“家里還有一些，夠用了。”

“娘親以前在哪里買錦緞的？”顧雅妍想起自己以前去輕紡城，買車剩的布比較便宜，這里做成衣，應該也有裁剩的布頭才是，不知道怎么處理的？

“就在娘賣繡活的彩繡坊啊，怎么了？”

“娘親，你說她們裁剩的布頭會不會扔了？我們去買來好不好，肯定很便宜的。我想做荷包也不用大匹的布料，把小布頭縫起來，憑娘親的手藝肯定看不出是拼接的。”

“你這小財迷。”李氏笑道：“那錦鍛如此貴，怎么會扔掉呢？徐夫人是個精明的，把這些布頭都做成了百衲衣呢，就是咱們進門時看到的那件，聽說很是受歡迎。”

顧雅妍想起來了，她當時直覺得那件衣服雖紋路參差不齊，好生奇怪，但五彩繽紛的，也挺漂亮，沒想到就是用各色零碎錦鍛拼合縫制而成的，徐夫人還真有商業頭腦啊！想到自己自作聰明的主意，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娘親，我們這是去哪兒？”顧雅妍發現這不是來時的飲食一條街，而像是菜市場似的。

“去買些豬肉。”婆母既然表達出善意，自己也該投桃報李才是。

“那能不能再去買些川椒、八角、丁香、草果、甘草和桂皮，看一本書上說，這個方子熬出來的汁做菜吃，對身體好。”說著又拉起她娘的袖子，撒起嬌來，“好不好嘛？”

顧雅妍想起前世的鹵水，也顧不得形象了，沒辦法，最近唾液腺分泌功能異常發達！

李氏想起上次吃的小籠湯包，覺得女兒在廚活上還是有些天分的，而且，這小女兒一撒起嬌來，他們夫妻倆就沒法子，準會依了她。便花三十文買了一斤豬肉，二十文買了女兒要的這些藥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