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齊朝,啟德十年夏末秋初。謹親王皇甫致遠攜次子皇甫晟于寧州港登上揚帆待發的大船,開始了又一次西洋經商易貨之旅。
七個月后,謹親王府里,不滿十四歲的郡主皇甫惜歌正膩在謹親王妃身旁撒著嬌,“嫵霞的那件大紅袍子實在太好看了,母妃使人給惜兒也做一件吧!”
王妃笑道:“什么大紅袍子,那可是你嫵霞姐姐繡了一年多的嫁衣,準備與你二哥大婚那一天穿的。難道惜兒也迫不及待的想要嫁人了?”
皇甫惜歌方欲不依,卻被驚慌失措跑進來稟事的婆子打斷:“王妃,不好了。聽說王爺的船在海上出了事,王爺與二公子都遇難了!”
似有炸雷在耳旁咔嚓劈下、繼而又轟隆隆作響,王妃的身子晃了幾晃勉強站起,“你,你再說一遍!你……從哪兒聽來的?”
婆子偷偷撇嘴。如今滿京城都傳開了,謹親王的船隊在回程時遭遇風暴,船盡沉,人無蹤……
王妃沒等到婆子答話,卻聽身旁哐啷一聲巨響,只見女兒牙關緊咬的昏倒在地上。來不及再追問那個冒冒失失的死奴才,王妃驚聲高呼“來人”。
待聞聲趕來的謝媽媽和丫頭們合力將皇甫惜歌移到床上后,王妃已是渾身顫抖得不能自已。后腳跟進來的世子妃上官穎忙扶著王妃到軟榻上靠好,又叫腿兒快的小丫頭去外院兒差人請太醫。
上官穎打發了擁滿屋子的下人,便叫謝媽媽去照顧王妃,自己上前給皇甫惜歌解了頸上的扣子,低聲喚著:“惜兒,惜兒?”
又叫丫頭打來熱水擰了帕子,一點點給她擦著額頭和臉頰。心中還道,惜兒必是聽到那噩耗又犯了暈厥的老毛病,待太醫來了扎上兩針想必便能醒過來。
“掐人中。”王妃靠在榻上無力的低喚。
上官穎不敢下手,她怕用力太大掐得青紫,這刁蠻的小姑醒來后又哭又鬧嫌難看。謝媽媽見狀,走過來照著郡主的人中便掐了下去,力氣用到了十足。
這次卻不曾見到以往的效果,皇甫惜歌依舊無聲的昏迷著。老道的謝媽媽也有些慌張,忙提起郡主的手用力掐著她的虎口與十大王穴。
“可醒了?”王妃虛弱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謝媽媽回身看向王妃,緩緩的搖了搖頭。
上官穎急得踱了幾個來回,匆匆沖出屋子說去迎太醫。到了王妃的院門口,拉了個婆子道:“去外院,把能出動的小廝侍衛們都打發出去,將世子找回來。”
待謹親王府世子皇甫競進了王妃的房里,見到的便是這一幕:妹妹人事不省的睡在母妃床上,人中已被掐得青紫;母妃臉色蒼白的靠在榻上,嘴唇咬破了一塊還在兀自滲著血。
再折出去問過幾個太醫,那些老頭子統統搖頭。都說郡主悲痛過度傷了元神,扎了多少針也不曾醒來,灌藥也灌不下去。總而言之是他們本事低微救不得,還請世子不要再耽擱、速速派人遍尋名醫才好。
甚至有個自負的老家伙說什么,我們幾個看不好的,別人更不用提了。如今只求郡主福大命大、能自己醒來也說不準呢。
昏迷成那副樣子的人還能自己醒過來?福大命大若不是空話,還要太醫做什么?皇甫競一時起了撕碎這幾個老東西的念頭。再一琢磨,惜兒無論如何還得靠他們繼續想法子救治啊,便強忍怒氣打了賞,匆匆送神出門。
這時,任憑哪一個也沒有想到。皇甫惜歌這一倒下便是長期的昏睡不醒,延醫問藥統統沒了用處,日日只能靠強行撬開牙關灌些參湯吊命。
幾日后,王妃的娘家哥哥洛四老爺從殷州趕來。選了幾處大穴給她施了針后,那緊抿的嘴角兒便松了些,卻也僅限于此。洛四老爺搖頭道:只能多喂些牛乳羊奶維持著活命所需、且行且看吧。
如此日復一日,她那身子骨兒漸漸薄得像個紙片兒,輕淺的呼吸弱不可聞,掩在錦衾之下也看不出起伏。
丫頭們早就習慣了每日給郡主灌藥喂湯后,再扶著哭泣不止的王妃到次間歇息連帶勸慰。心底的焦慮與失望卻逐漸掛在了眾人臉上。
這一天也是如此。卻不知是離去的腳步聲太重,還是次間里的說話聲哭泣聲太過喧嘩,皇甫惜歌被吵醒般皺著眉頭,緊接著又睜開了眼。
她無聲的盯了一會兒帳頂,又歪頭瞧瞧周圍,再側耳聽聽外頭傳進來的那些聲音,原來這真是自己的東稍間里啊。她不由得在心頭大喊一聲:啊啊,我皇甫惜歌終于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