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于康熙末年

第一百零六章 行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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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大井兒胡同,覺羅家。

內院暖閣,塞什圖盤腿坐在炕桌旁邊,一邊兒和母親喜塔拉氏閑聊著,一邊兒揮舞著小錘子砸著核桃。

因他技術實在不算好的,好半天功夫才砸了二十幾個核桃,額角已是隱隱沁出汗來。

喜塔拉氏見了,心疼兒子,笑著勸他道:“罷了,我的兒,原也吃不了那么些。

別砸了,歇歇!”

塞什圖把手里核桃剝了,果仁丟進一旁的食盒里,推到母親一側:“額娘嘗嘗。

喜塔拉氏笑著拈起一片來,放到嘴里,然后把食盒又推了回去。

塞什圖卻擺擺手:“這么累人才得了那么點兒,兒子倒舍不得吃了,額娘吃吧!”說完,掐起個榛子,鑿了兩下,根本鑿不開,不由笑道:“這核桃算是大的,怕還算好剝的,卻不知道這榛子怎么個剝法。

再遇見三小姐,可得好好問問她!”

喜塔拉氏聽兒子提及曹頤,細不可聞地嘆息一聲。

塞什圖從溫泉回來時,帶了兩口袋榛子核桃松子之類的干果來,說是曹家饋贈的莊上所產之物。

喜塔拉氏說自己牙已不行,叫兒子自己拿去吃,塞什圖卻拿出個食盒,里面裝的幾樣去了殼的果仁。

原來初三一早定了初四返程時,曹颙就提山莊現下尚無他產,只有些干果相饋,叫大家別嫌棄,拿些回去也算是些許心意。

塞什圖想到母親牙口并不好。

當時就以此為由婉拒過這饋禮。

結果下午離開時,曹頤給了他個食盒,里面裝了剝好的果仁,說是著人趕著剝出來地。

雖然不多,但多少是個意思,請拿回去給覺羅太太嘗個鮮,那些未去殼的可留著節下待客或送人用。

塞什圖不好再拒絕。

便收下了。

喜塔拉氏心里暖暖的,連連贊嘆曹頤仔細貼心。

仔細地問兒子去昌平這幾日的境況。

塞什圖大致講了曹家莊子的布置,又挑他們打獵逛院子什么的有趣事給母親講了。

喜塔拉氏聽兒子這話,才知曹家富貴遠超出她的想象,神色又黯淡下來,心中只嘆這姻緣可遇而不可求。

今兒,那些剝好地果仁吃盡了。

塞什圖一時興起,就自己給母親剝起核桃來。

哪里知道這活兒頗講究巧勁兒。

技術含量頗高,他累出汗來也沒什么成果,因此方有那要去問曹頤怎么剝榛子之言。

塞什圖絲毫沒察覺母親的異樣,認真地試了兩下,不是砸飛了,就是碎了榛子仁。

他實在沒轍,略帶歉意地向母親道:“額娘,回頭叫人到果子鋪里買去殼地吧!這些帶殼的回頭給幾個姐姐送去。

原記得她們在家時也喜歡吃的。

喜塔拉氏笑著點點頭,拍了拍兒子的肩膀:“忙你的去吧,也在額娘這兒拘了小半天兒了!”

“嗯!那兒子去送干果給幾個姐姐。

”塞什圖下了炕,撣了撣衣襟上的碎屑,又扭頭問母親:“額娘要捎什么話么?有尋思吃的東西沒有,我回來時給額娘買回來。

喜塔拉氏搖了搖頭:“去和她們說額娘很好。

不用惦著,就行了。

也不需買什么。

塞什圖點點頭,行了禮退出去。

塞什圖前腳才走出去,后腳外面小丫鬟就來回稟,曹家三小姐來了。

喜塔拉氏面上一喜,幾乎不假思索就向那小丫鬟道:“快去喊大爺回來!”

小丫鬟剛扭身向外跑,卻又被喜塔拉氏喊住:“算了,別去了!”

小丫鬟愣怔地瞧著太太,不知所措起來,奇怪太太今兒是怎么了。

喜塔拉氏淡笑著朝她擺了擺手:“請三小姐往東屋去。

曹頤進門給喜塔拉氏見了禮。

又謝她送地白玉掛串和點心。

喜塔拉氏則笑著謝曹家款待兒子多日。

然后拉了曹頤上炕來坐,又問了她父親好。

和往常一樣。

曹頤陪著老人家嘮了會子家常,才把話轉到正題上來,告訴喜塔拉氏自己要隨父親回南邊兒。

喜塔拉氏握著前襟長串佛珠的手一緊,只覺得那珠子異常硌手,便又很快松開,臉上流露出不舍,卻依舊含著笑問她多咱回去,走什么路,大約多久到家,又道天寒地凍路上顛簸,叮囑她多備些活絡丹之類的藥。

曹頤心里感動,一一答了,紅著眼圈說請喜塔拉氏多保重,又說他日自己往后上京再來瞧老人家。

聽上去是客套話,卻說得字字句句情真意切,暖人肺腑。

喜塔拉氏終于忍不住拉過曹頤的手,再次上上下下打量她一番,心底唏噓不已,這樣一個好閨女,不知道誰家造化得了她去!

待曹頤告辭離開多時,喜塔拉氏還沉浸在惆悵的情緒中。

直到小丫鬟進來換了熱茶,她才回過神來,然后開始一顆一顆數著佛珠,認真思量起來。

臘月十一,圣駕抵達青山大營。

關于是否有人向曹家逼親之事,曹颙曾在兩天前問過父親。

曹寅并沒有明確回答,只是言道一切自有萬歲爺做主,就算沒有類似之事,曹颙的婚姻也不是父母所能夠確定的云云。

曹颙聽了,心中默然,這就是帝王的權謀之術嗎?一方面示之以恩,一方面防之坐大。

康熙不要臣子私自聯姻,是不是另有用意?自己這樣想會不會太過小人之心?康熙這樣愛面子,既然是“恩寵”,那定會給自己找個出身清貴、家族又沒實權地大家千金。

不管對方品貌如何,這種自己絲毫不能做主地婚姻實在讓人感覺很是不好。

不知為何。

見過寧春與秋娘的恩愛后,曹颙也有意無意地想起婚姻之事。

自己在這個世上,雖有父母親人,但是心底卻是隱隱寂寞的。

若是有了溫柔的妻子,生三四個孩子,承歡于父母膝下,那定是更愜意的人生。

曹寅要在年前回江寧。

之前還要回京城接女兒,時間已經很趕。

因此。

隨駕到達青山大營后,他便要與康熙辭行。

曹颙想起一事,那就是金雞納霜。

前任江南總督邵穆布就是在六月間得了瘧疾病逝地,而后才是噶禮接任。

隱隱記得,歷史上曹寅也是死于瘧疾,康熙得到曹寅病重的折子后,還曾御賜下金雞納霜。

不過。

藥沒到江寧,曹寅就去世了。

金雞納霜就是從一種叫“金雞納樹”地樹葉與樹皮中提煉出來的生物堿,對治療瘧疾有特效。

康熙三十二年,康熙患瘧疾,服了不少藥都無效,群醫束手。

法蘭西傳教士與葡萄牙傳教士劉應等獻上金雞納霜。

服用后,康熙瘧疾速愈,從此將金雞納霜尊奉為地“圣藥”。

在魏信去廣州時。

曹颙就曾囑咐他,注意那邊的傳教士,看看能不能從他們手中買到金雞納霜。

結果,傳回的音訊卻是,金雞納霜被朝廷尊為“圣藥”的同時,也成為皇家獨享。

為了能夠得到朝廷的傳教許可。

那邊教會從歐洲引進的金雞納霜都上貢了朝廷。

曹颙別無他法,為了曹寅地性命,只好想著從康熙這邊“求藥”。

因此,在曹寅陛辭時,他就特意隨同父親一同前往。

在君臣相勉道別后,曹颙就出列跪下,恭恭敬敬地對康熙道出了自己地請求,那就是為父親求一份金雞納霜。

見曹颙為父“求藥”,康熙微微皺眉,忍不住有些擔心地看著曹寅:“東亭身子不妥當?朕多次問你。

為何要有所隱瞞?”

曹寅雖說八月間因幼子之死病了一個多月。

眼下卻是痊愈了的,卻也不知兒子“求藥”是為哪般。

不過。

既然是康熙問詢,他來不及思量,忙回道:“奴才哪敢欺瞞萬歲,確是好了地。

小兒無知,方會這般作態。

”回完話,低聲訓斥曹颙:“胡鬧,還不下去!”

康熙又細細打量了下曹寅,見他雖見老,又枯瘦得厲害,但是卻不顯病態,也放下心來。

因曹颙是拳拳孝心,他并不怪罪,反而開口勸慰道:“曹颙啊,曹颙,起身吧!估計你是聽說過‘金雞納霜’是圣藥,當成是包治百病的。

那不過是治瘧疾的,對其他病癥卻是無效。

曹颙并沒有按照規矩謝恩站起,仍是跪著,講出了心中憂慮。

父親日漸老邁,身體大不如前,對疾病根本沒有什么抵抗力,最易病邪入侵。

江南濕熱,每年夏不少人會得瘧疾。

就算在文武官員中,死于瘧疾的也大有人在。

雖說萬歲恩重,得到官員患瘧疾的折子,常賜金雞納霜下去。

然,江寧與京城相隔兩千余里,通過驛站送藥,最快也要五六天方能到。

換作年輕官員患病,自然能夠等得,可是父親的身體……

一席話,聽得康熙與曹寅兩個都有些動容。

兩人都想到七月初因瘧疾病逝地江南總督邵穆布,他因患瘧疾病故的折子還是曹寅上的。

算算年紀,邵穆布比曹寅還小幾歲,五月末患得瘧疾,后又由瘧疾轉為痢疾,七月初病故。

要知道,那金雞納霜只對瘧疾有效,若是轉成痢疾后,就藥不對癥,甚至還會有所兇險。

想到這些,康熙點了點頭:“起吧,朕允了,難為你一片誠孝!”說完,又對曹寅道:“東亭只有一子,卻不亞于朕有十數子。

那金雞納霜是春夏用藥,眼下行營這邊未必有,朕稍后寫一手書與你,回京后去內務府自取。

曹颙與父親一起叩謝皇恩后,方從御帳出來。

如今,虧空有望還清,金雞納霜也預備下了,曹颙心里松了口氣,自己能做的都盡力了,剩下的只有盡人事、聽天命。

接著,曹颙去與十六阿哥、德特黑等人告別后,就護送曹寅離營回京。

如今,已經是臘月十一,就算是快馬加鞭,也要三五日方能到京城。

到時,怕又歇不了兩日,曹寅就要啟程回江寧。

與出京時不同,曹颙沒有再堅持騎馬,不是因為天氣變冷的緣故,而是為了多陪曹寅說說話。

就算曹寅不愿提曹颙地親事,曹颙也有其他的疑問想要解惑,例如曹家在江南的暗差事,例如莊席莊先生的身份等。

聽了曹颙的疑問,曹寅很是意外。

江南通政司并不為世人所聞,雖然官場上早有曹家是皇帝在江南的耳目之傳言,但是傳言畢竟是傳言,并沒有幾人有證據確信此事。

兒子不過一黃口少年,怎么就會篤信曹家確實有暗差,還開口勸自己想法子放手。

“颙兒怎會這么說?從哪里知道這些事,可是在京城聽到什么關于江南的風聲?”曹寅忍不住發問。

曹颙看著父親,搖了搖頭,心里想著找個合理的解釋,總不能告訴他曹家的“秘密”在三百年是后眾所周知的,自己是后世之人。

曹寅是比較傳統地文人,若是曹颙敢這樣講,他不會信所謂神鬼之說,估計會認為兒子魔怔。

實在想不出好措辭,曹颙就直接點出,曹家在江南經營將近五十年,這本身就是個大大地反常。

圣心難測,豈是“恩典”兩字就能夠說明白的。

不管曹家有暗差事也好,沒有暗差事也好,都到了抽身之時。

否則,這樣拖下去,待到新皇登基,怕就是自取其禍。

類似于這樣地話,曹颙并不是頭一回說起。

四年前,他就曾提過,不止提曹家在江南的處境,還說了虧空的問題。

未幾,朝廷果然開始清查虧空,曹家成為滿朝第一欠債大戶。

父子兩個想起陳年舊事,都緘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