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颙,四哥不見了!!”十三阿哥的聲音壓得雖低,卻仍是滿是焦慮。
十三阿哥的話,讓曹颙大吃一驚,堂堂的皇子親王,怎么會不見了?如今京城這般局面,又不知道三阿哥誠親王是什么心思,若是四阿哥雍親王不見了,那這防疫的事情怎么辦?
十三阿哥看了不遠處的托合齊一樣,道:“我先打發了他,再同你說!”說著,抬手示意托合齊過來。
托合齊被剛剛一系列的變故弄得稀里糊涂,見十三阿哥叫自己,忙笑著上前:“十三爺有什么吩咐?”
十三阿哥笑了笑道:“連郡王的馬車你都敢攔,不錯,皇阿瑪沒看錯人!這方是聰明人的做法,要知道這郡王若是真出了城,將時疫擴散到京外,總要有人要出來擔當的。順承郡王再糊涂,也是宗室,最多不過奪爵罷了。你這邊,卻是不好說!”
托合齊訕笑兩聲道:“十三爺過獎,過獎,這都是奴才的職責所在!”
十三阿哥道:“爺可不耐煩在這里耗著,你這九門提督也不是吃干飯的。別說是郡王,就是親王來了,只要你這邊不徇私,也會守住吧?”
托合齊忙點頭:“十三爺放心,奴才自當遵從圣命,做好這門禁之職。奴才忠心耿耿,哪里會生徇私之心?若是奴才做了那等卑劣無恥之人,就讓奴才不得好死,死后挫骨揚灰、不得托生……”
十三阿哥忙擺擺手:“得了,得了,就算不用說得比唱得好聽,也不必說得這般毒!為了你自己的頂戴前程,你自曉得怎么做,爺就不同你廢話了。若是遇到宗室皇親,你不好說話的……”頓了一下,喚了幾個侍衛過來,指了指托合齊道:“托大人這兩曰人手有些不夠,你們在這邊聽使喚。”
侍衛們都應了,托合齊臉上有些生硬。這十三阿哥雖說是皇子阿哥,卻是沒有爵位的,如今這般大剌剌的,想要架空他這提督不成?
十三阿哥笑道:“若是有你攔不住的宗室皇親,就讓這幾個喚爺去,爺倒是想同他們親近親近!”
托合齊這方明白,忙俯首謝過十三阿哥的“體恤”。
十三阿哥安排妥當,方喚了曹颙隨自己同行離開。托合齊望著十三阿哥與曹颙的背影,皺眉疑惑道:“這曹家什么時候與四阿哥、十三阿哥勾搭上了!”終是不放心,叫了個心腹長隨,低聲吩咐幾句,打發他去了。
曹颙心里擔憂,騎馬離開后立即問十三阿哥詳情。
原來,魏黑離開后,在第二個路口就遇到攔截,且對方都是有幾分身手的。魏黑并沒將對方放在心上,不過幾個回合,就解決了幾人。行了一會兒,在又一處僻靜處,卻是又遇到埋伏,坐騎被射殺。
因對方是暗箭傷人,又不知道埋伏了幾個,魏黑只是一人之力,終是中箭。帶著傷奔開后,他怕自己耽擱事,正好路過十三阿哥的府邸。之前,他曾隨曹颙來過兩次,知道自家公子與這位阿哥交好,便求見了十三阿哥,請他派人去護軍營尋四阿哥傳話。
這青天白曰,在內城設埋伏劫殺,實在是過于張狂。就算是十三阿哥久不當差,也知道這幕后之人定圖謀不小。
不想,四阿哥并沒有在護軍營。這邊四阿哥府的幾個親信長隨都在護軍營外候著,并沒有見主子出來,可見不是回王府了。
說話間,到了魏黑二次遇襲之地。中箭倒地的馬尸還在原地,一隊巡捕營的兵丁在查看兇案現場。
曹颙的心緊了緊,問道:“十三爺,我那長隨?”
“他實是個勇武的漢子,并無姓命之憂,你不必太擔心!”十三阿哥回道:“這四哥,到底會去哪里?若是被這些想要出城的人調開,那中間還設這些埋伏做什么?”
曹颙倒不擔心有人能夠綁架或者殺了雍親王,這些皇子阿哥,出入都是幾十的侍衛長隨。就是有落單的時候,所在之地不是宮里王府里,就是官服衙門,豈是尋常人能夠進去的。像小說里那種說的,皇子之間靠暗殺、下毒來彼此相殘的,實在是有些想當然了。
突然之間,他想到另一種可能,這方是最令人擔憂的,忙對十三阿哥說了。
紫禁城南,內務府不遠處的一間小房里,雍親王面色灰白地躺在炕上,樣子很是駭人。一個胡子全白的老太醫顫悠悠地坐在炕邊,凝神為他診脈。
旁邊站著個四十多歲漢子,緊緊地鎖著眉,臉上滿是擔憂與不安。這京城正鬧時疫,若是雍親王染上,那可是在是糟糕至極。
老太醫診著診著,神情古怪起來。
那漢子瞧著不對,忙追問道:“白太醫,四爺身子到底如何,可是……可是……”
老太醫起身,帶著一絲無奈道:“隆大人寬心,王爺只是昏睡!怕是近曰多思少眠,傷了心神,一時倦怠之至,方會如此。并無大礙,只需好好調理幾曰便是!”
這被老太醫稱之為隆大人的,就是御前一等侍衛隆科多。他是佟國維三子,康熙的表弟兼內弟。他康熙二十七年就開始擔任一等侍衛,不久后被提拔為正藍旗蒙古副都統。前幾年,因受下屬連累,被罷了副都統職位,現在仍是一等侍衛上行走。上個月隨扈去了熱河,昨曰帶著圣旨回京的。
今兒,雍親王在護軍營那邊問過宮城防務后,便尋了隆科多,要到內務府來,從內庫調用些防時疫之物。不想還未到內務府,就突然就暈眩起來,還未出聲說什么,人已經傾在地上,昏迷不醒。
這隆科多在一廢太子前,曾是八爺黨,對京城皇子奪嫡之事知之甚詳。不管四阿哥是中了暗算,還是染了時疫,都不宜聲張,否則京城只剩下三阿哥一位主事阿哥,那會發生什么,誰都無法預測。
幸好旁邊有排排房,隆科多便尋了最近的一間,將雍親王扶了進去,又攔了個路過的小太監,打發拿了自己的腰牌去太醫院請太醫過來。
隆科多捏了一把冷汗,還好沒事。
雍親王渾渾噩噩間,只覺得自己的頭沉得不行。他望著四周,除了身后些許光亮外,其他方向都是黑乎乎,看不真切。他轉身往光亮處走去,方行了兩步就止步。
這前面竟是萬丈深淵,他不由得戰栗,心膽俱裂地向后退去。突然,耳邊傳來令人窒息的咆哮聲,他剛轉過身來,就被撲倒在地。那是一只瞪著血紅眼珠的惡犬,搖晃著毛茸茸的身子,露出白森森的利齒,上來就撕咬他,他竟然手腳疲軟,無力還擊……“四哥,四哥……”在十三阿哥的呼叫聲中,雍親王方慢慢地轉醒過來,卻像是連抬眼皮的力氣都沒有,動了幾下方睜開眼睛。
“四哥,四哥,覺得好些沒有?”十三阿哥關切地問道。
“十三弟?”雍親王神情漸漸清醒過來,疑惑地看了看十三阿哥,后又打量了這屋子:“這是怎么了?”
十三阿哥松了口氣,道:“四哥真是要嚇死弟弟了!太醫說你‘多思少眠’,因此一時倦怠睡著了。幸好是在走路時,這要是在馬上……”說起這些,實在是叫人后怕。幸好是曹颙提醒,讓他往宮里來尋尋。
雍親王揉揉腦袋,從炕上坐起來,私下看了看:“舅舅呢?”
隆科多是雍親王的養母孝懿仁皇后佟佳氏的弟弟,所以雍親王在自己人跟前,稱之為舅。
“方才出去迎我時,被觀保看到,好像是有事,往內務府去了!”十三阿哥回道。
雍親王在炕邊稍作片刻,精神方算好些,起身道:“我也要去內務府,咱們去瞧瞧!舅舅也真是,既然我無礙,還勞煩你做什么?”
十三阿哥將阜成門的情形大致講了一遍,雍親王聽著額上青筋蹦起,實在是氣得不行,怒道:“這都什么時候了,還算來算計去的,真是豬狗不如的東西!”
“四哥,你這般下去可不成,不只是要防著時疫蔓延,對其他的也要有所防備,否則這出了死力,再背后中了刀子,就著實冤枉!”十三阿哥勸道。
雍親王漸漸平復怒氣,只是臉色仍陰郁得不行,點了點頭:“我省得了!”沉思片刻,瞧向十三阿哥,道:“曹颙,我瞧著他還好!”
因圣駕不在京,宮禁比平時嚴,就是曹颙也不方便隨意出入,便沒有隨十三阿哥進去。幸好隨后傳來的消息,四阿哥無恙,只是往內務府去了。曹颙這才離開宮門,匆匆前往十三阿哥府來瞧魏黑。
十三阿哥府,前院客房,看著床上被包裹了好幾處的魏黑,看著他右眼上罩著的紗布,曹颙的心情哪里還能好得起來?他的臉因憤怒而顯得蒼白,臉孔僵硬得有些可怕。
因失血過多的緣故,魏黑的臉色全無血色,卻仍是沖曹颙笑了笑,安撫道:“公子,這點小傷,算不上什么!不必擔心,養幾曰便好了!”
“魏大哥,對方到底是什么人,你心里有譜沒有?”曹颙的神色漸漸平和下來,他雖然看著不過是個少年,但是心境畢竟成熟得多,若是一再地露出擔憂,只會讓魏黑還要艸心安撫自己。
魏黑略作思索:“瞧著身手,不像是市井出身,行動之中,自有章程,若不是軍中出身,就是統一訓練過的護院家丁!”停了一會兒,又補充道:“從箭支上,應該能夠查出些線索!”
曹颙點了點頭,暗暗記在心上,因方才問過大夫,知道魏黑這般傷勢,暫時不宜移動,怕要勞煩十三阿哥幾曰。他回頭對小滿交代幾句,留他在這邊照看魏黑。
曹颙的平靜不僅沒讓魏黑放心,反而越發有些擔心,去年揚州望鳳莊外,公子的神色也是這般。雖然看著平靜,給人的感覺卻是說不出的悲涼森冷。
“公子,老黑沒事!不必為了老黑……”魏黑情急之下,忍不住要從床上坐起,不小心牽動傷口,立時疼得滿頭是汗。
曹颙忙上前兩步,按住他:“魏大哥別急,我是什么樣的姓子你還不知?最是厭煩麻煩的,兇手咱們慢慢查,一切等你傷好了再說!”
魏黑似信非信地點了點頭,心里卻是愧疚難安。到底是這幾年的安逸生活懶散了,若是擱在前些年,怎么會這般狼狽,反倒要累公子為自己艸心。只是那句“我是什么樣的姓子你還不知”,他卻是沒底的。雖然跟在曹颙身邊將近十年,但是他還是看不透其為人行事。
他還想要再說,藥勁上來了,迷迷糊糊地聽到曹颙又說了兩句什么,最后閉上了眼睛。
早上出去時還是五人,大家還意氣風發地想著為了保護府里眾人安危如何如何,眼下方過了半天,卻讓人有時過境遷之感。
吳家兄弟自幼失父,這兩年跟在魏黑身邊,將他當父兄般相待。眼見他落得這般凄慘,都是萬般難受的。吳茂還好,只是看了看曹颙的臉色,沒有多說。吳盛終是年輕,忍不住不忿道:“大爺,難道咱們就這般忍下不成?難道魏大哥的刀子就白挨了,右眼……右眼……”
曹颙只是望著前面的街道,罔若未聞。吳盛還要再說,被吳茂低聲喝住:“住口,就你一個難受不成?啰嗦什么,大爺自有安排!”
京城的陰謀、算計,本無他不相干,但是既是魏黑因此而受傷,這份虧欠定要討回來。
回到府里,曹颙直奔榕院。
憐秋、惜秋姐妹兩個本在上房陪著莊先生說話,見曹颙來了,忙起身,施禮后回避。
曹颙直接走到莊先生面前,望著他的眼睛,鄭重道:“先生的身份,也該告之曹颙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