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于康熙末年

第二百四十二章 二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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暢春園,箭廳。

聽了康熙的口諭,諸位皇子阿哥面面相覷,皆震驚無比。

縱然之前大家都瞧出皇太子儲位不穩,但是誰都沒有想到會這般毫無先兆地說“拘”就“拘”了。

一時之間,壓抑狂喜的,露出迷惘的,輕輕皺眉的,渾渾噩噩的,各人神態不一。

雖然這些個皇子,最大的三阿哥年近不惑,最小的十七阿哥也十六了,個個都是人精,沒個魯鈍的。

但是實在是這消息太震撼了些,慌亂之下,難免有人失態,忘了掩飾。

坐在高高的龍椅上,康熙的目光從兒子們的臉上轉過,看著眾人臉上陰晴未定,心下突然生出幾分寂寥。

這都是冤孽啊,自己向來以“仁孝”治國,然這些個兒子中,此刻除了惦記那高高在上的龍椅外,有哪個會想到皇父的心情好不好、身子康泰不康泰?哼,怕是嫌他活的長了,巴不得……康熙拉下臉來,心里很是煩躁,站起身來,在眾人的“恭送皇阿瑪”的聲音中,帶著太監侍衛離開。

都是皇帝親子,除了嫡出的皇太子,誰又比誰高一等不成?就連向來懶散的十六阿哥,在聽到太子“拘執看守”的那刻,也不禁恍惚起來。

不過,想到被圈起來的大阿哥,想著一直戰戰兢兢應付諸位兄弟攻訐的皇太子,十六阿哥立時清醒了。

眾望所歸的八阿哥,序齒最長地三阿哥。

精通政務的四阿哥,十六阿哥迅速地掃了這幾位哥哥一眼,還是決定做自己的悠閑皇子,做壁上觀。

回頭看了一眼十七阿哥,小臉紅撲撲的,眼睛直直的,帶著幾分激動。

十六阿哥心里一沉。

忙一把拉了十七阿哥,也顧不上與其他哥哥道別。

便出了箭廳。

幸好他們站在最末,其他人又都假意寒暄、彼此試探著,沒人留心到他們。

待出了箭廳遠了,十六阿哥才拉十七阿哥往右轉了個彎,到空曠處。

十七阿哥稀里糊涂的,很是不解地望著十六阿哥。

十六阿哥皺皺眉,左右走了幾步。

最后才站下來,正色地道:“十七弟,這個念頭是想也不能想的!或許勤貴人這兩日受到地怠慢使得你心里有氣,但是這個念頭卻是要不得啊!就是心里生出來,也不應露在臉上!咱們那些個哥哥,哪個是好相與的,哪個又是心胸大到對其他兄弟地奪嫡之心能夠容的!”

十七阿哥臉色煞白,喃喃道:“十六哥。

咱們也是皇阿瑪的兒子……”

十六阿哥點點頭,說道:“這話不假,但是別忘了還有‘子以母貴’、‘立長立賢’、‘簡在圣心’這些!說起尊貴來,就算不提元后所出的皇太子,還有中宮撫養過的四哥,生母為溫僖貴妃的十哥。

‘立長’這話。

早年引得大哥癡迷瘋癲,就算是現下,咱們這位三哥可也盼了好幾年了;‘立賢’呢,早在康熙四十七年,群臣舉薦太子之時,便有了答案。

說起‘簡在圣心’,受皇阿瑪寵愛的,除了十三哥,還有十四哥,哪里輪得上咱們?”

說到這里。

他頓了頓。

伸出手來,拍了拍十七阿哥地肩膀:“十七弟。

你看,哪里還有讓人惦記的余地!況且奪儲爭嫡,這是皇阿瑪最忌諱的!大阿哥是實打實的長子,軍功顯赫,皇阿瑪親自調教出來的;十三哥向來最得圣心,除了皇太子,就算他在皇阿瑪身邊的時候多。

但是,只因摻和進去了,現下又是什么光景?皇阿瑪,皇阿瑪,先是‘皇’,而后方是‘阿瑪’,這點是咱們做皇子的,最不能忘的啊!”

十七阿哥地臉由白轉青,由青又轉紅,最后低下頭:“十六哥說得這些個,弟弟都曉得,只是一時糊涂,想到額娘,終有些不甘心罷了!”

十六阿哥知道自己這個弟弟是個伶俐人,該說的都說了,他自己會想明白的,便不再啰嗦。

遠遠的,跑來個青衣小太監,卻是四阿哥身邊的近侍陳福,提著個包裹過來。

他頭上盡是汗,跑到十六阿哥與十七阿哥面前,打千道:“奴……奴才陳福見過十六爺,十七爺,給兩位爺請安!”

十六阿哥見他氣喘吁吁的,笑罵道:“怎么?你主子讓你來尋爺地?將氣喘勻乎了再說!”

陳福將手中包裹舉起,回道:“回十六爺的話,奴才是奉了我們爺之命,尋十七爺的!昨兒我們福晉去宮中請安,也去貴人處探疾,回來準備了些補藥,往來宮中不便,就讓我們爺捎來,這不是更便宜!偏生剛才我們爺出來,卻瞧不見兩位爺了,便打發奴才四下里尋!”

四阿哥福晉,品級是親王福晉,宮里又有婆母德妃在,去探望勤貴人已經是有些惹眼,若是再巴巴地送東西過去,怕其他宮妃的臉色都不會好看。

十七阿哥接下包裹,心下甚是感激,笑著說:“知道你們府規矩嚴,爺也不賞你!代爺好好謝過你們福晉,就說小十七不跟四嫂外道了!”

陳福垂著手聽了,應下。

十六阿哥問道:“你們爺呢?可是先回城里?”

陳福回道:“回十六爺話,我們爺先回城了。

原是以為兩位爺出了園子,待到門口問過,才曉得兩位爺還在園子里,便打發奴才留下來尋兩位爺!”

十六阿哥往南邊望望,想不透那位哥哥會做何想法。

就連他與十七這兩個小的,聽到太子要再次被廢后,都忍不住心動,那位有半個嫡子身份的四哥又如何能心靜呢?

雖不知四阿哥如何,但是八阿哥卻是無論如何也無法心靜的。

雖然九阿哥、十阿哥、十四阿哥這幾個鐵桿支持者。

都挑著眉毛,要往十阿哥府上,商議十阿哥地生辰怎么過。

十月十一,是十阿哥三十虛歲的生辰,是個整生日。

話雖說得敞亮,不過是借由頭湊到一起,商議商議以后的章程罷了。

八阿哥因受上次群臣舉薦地拖累。

這幾年奪爵停奉,沒少受訓斥。

雖然奪嫡之心不減,但是膽子卻小了許多。

思量了一回后,他還是讓兄弟們先行一步,他隨后就到。

九阿哥、十阿哥與十四阿哥幾個,雖然不知八阿哥意欲何為,但是現下也不是詳問地時候,便都帶著人先出園子了。

八阿哥等兄弟們走了。

猶豫了片刻,最后還是往圣駕所在的清溪書屋去。

康熙坐在御案后,提起筆來,起草明日諭諸王、貝勒、貝子、大臣等人地廢太子書。

只寫了兩行字,“前因允礽行事乖戾、曾經禁錮。

繼而朕躬抱疾,念父子之恩,從寬免宥。

朕在眾前,曾言其似能悛改。

伊在皇太后眾妃諸王大臣前。

亦曾堅持盟誓”,便有些寫不下去。

康熙覺得胳膊甚重,微微一顫,一滴朱砂墨落到圣旨上,殷紅一片。

總管太監梁九功進地屋來,見康熙臉色難看。

心下也忐忑,低聲回奏道:“萬歲爺,廉貝勒在外求見!”

康熙放下御筆,冷哼一聲:“這般迫不及待,傳他進來!朕到要看看,這個‘賢阿哥’是怎么個賢法!”

梁九功應聲下去,心里明白這位阿哥怕來的不是時候。

因太子被廢,像他們這些個御前近侍也有自己個兒地思量。

要不要提點一句?梁九功猶豫了下,終是搖搖頭。

算了,若是提點明白了。

讓萬歲爺發不出火來。

誰知道這口氣要出在誰身上。

可憐的八阿哥,一心一意要做個“孝順”的好兒子。

卻不知這一步邁進去,自己離皇位的距離又遠了幾分。

“智者千慮,必有一失”,說得就是他此時的愚蠢行為吧。

沂州,道臺衙門。

按照以往的規矩,進了十月,道臺衙門這邊,就開始忙些個,考核轄區吏治,整肅稅源,審查錢糧賬目等等。

因都有專門的司職典吏,所以曹颙每日到衙門待上小半日,還算是輕省。

雖然直到九月底,京城傳回地消息中,并未有什么異常的,但是曹颙記得清楚“二廢太子”就是康熙五十一年的事。

現下,到年底,不足三月,看來這“二廢”也差不多該拉開序幕。

另外,就是兩江總督噶禮與江蘇巡撫張伯行互參案,約摸著將要塵埃落定。

十月初一是十三阿哥的生日,這個不必說,早在九月間就派人送了壽禮;十月底則是四阿哥的生日,禮物是曹颙早就特意備好的,白玉觀音一座,象牙佛珠一盤,蜜蠟佛珠一盤,明宣德雙耳三足銅香爐一只。

十月初三,平王府派的管事到達沂州,送來各家各府的滿月禮。

他們回程時,曹颙便打發曹方帶著給四阿哥準備地壽禮隨著進京。

當然,對其他各府,亦有些回禮。

太子被“拘役”,十月初一被正式“廢黜禁錮”之事,十月初五方傳到沂州,源自平郡王訥爾蘇的“家書”。

除了賀喜曹颙長子滿月外,他還“輕描淡寫”地說了十月初一大朝會上康熙御筆朱書諭諸王、貝勒、貝子、大臣等,將“如此狂易成疾、不得眾心”的皇太子“仍行廢黜禁錮”。

得了這個消息,曹颙并不吃驚,反倒有點塵埃落定、心里踏實的感覺。

畢竟這以后康熙就要建立“秘密立儲”制度,所有的奪嫡手段都要隱匿下來,表面上京城與地方都要平靜好長一段時間。

只有莊先生,見平郡王信中并未提“明發天下”的言辭,猜測著皇帝怕是要看看四方反應,看是否還有人心向太子。

曹颙早先在御前當差時,與皇太子也有過接觸。

不管是容貌身形,還是言談舉止,皇太子都像極了康熙,只是身上威儀不足,臉上常常籠著陰郁之色。

想到皇太子被廢除后,將要一直被圈禁至死,曹颙心中也不由感嘆一番。

或許這位皇太子私德有虧,但是既然是康熙言傳身授十余年教出來地,絕對是位合格的儲君。

早在十幾歲,便在康熙西征時擔任過監國。

若不是他的兄弟太過優秀,若不是其母族索額圖等人野心太大,那他也不會一步步被逼到今天。

太子之位,比天子之位越發難處。

雖然名為儲君,但是畢竟還不是君,在沒有坐到那把椅子前,戰戰兢兢,是一步也不能錯的。

平庸不得,那樣不用兄弟們嫉妒,皇帝老爹也會看不過眼,想著重新立儲;出眾不得,否則刺了皇帝的眼,影響了君權,就是親父,亦是容不下的。

也只是感嘆罷了,曹颙不由開始揣測起四阿哥來,不知這位未來的冷面帝王班底建得如何。

年羹堯在四川任巡撫,隆科多已經當上了九門提督,戴鐸在福建任知府。

不過奇怪的是,雍正朝的三大模范總督鄂爾泰、李衛、田文鏡卻是連個影子都沒有。

在京城時,曹颙曾幾次想問問十三阿哥,四阿哥府上有沒有個叫“狗兒”的小廝,但想著四阿哥看著不是好脾氣地人,萬一哪天十三阿哥說漏嘴,讓四阿哥誤會自己窺探王府,那可實在是冤枉。

不過,好奇心驅使,他也會掐著指頭,算算這位被后世傳奇化了地“模范總督”,若是雍正初年便為總督,那現下也該出仕;若是雍正中期為總督,那就是還在雍親王府做小廝?

來到這世上十余年,見了不少歷史上聲名顯赫的人物,還沒有哪個能夠引得曹颙如此好奇。

或許是那位從“小廝”到“總督”地發跡之路過于傳奇,后世的各種評論又都是溢美之辭,使得曹颙產生出幾分“仰慕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