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ww.52bqg.info,重生于康熙末年!
江寧,織造府,斜對過茶樓上。
李鼎坐在二樓臨窗的包間里,端著盞茶,望著不遠處的織造府大門。
他是奉父命來江寧給曹寅送信,順帶著給姑母李氏請安的。
今日下了船,將到織造府,李鼎方發現自己身上穿著不太妥當。
因來得時候匆忙,沒有帶素色的衣服,這樣上門卻是失禮。
他想要尋個成衣鋪子換件素服,正好見到有官轎往織造府來,看著隨行的兵丁胸前的“督”字,心里有些好奇,便過這邊的茶樓上觀望。
看著八抬大轎上下來穿著白鶴補服的中年人,李鼎微微地瞇瞇眼,新上任的兩江總督赫壽嗎?說起來,他也是見過的,赫壽在江南為官已經兩載,先前在漕運總督任上。
漕運總督衙門在淮安府,離江寧三百多里,離蘇州六百多里,這兩年赫壽奉命審理噶禮與張伯行互參案,也經常出入兩地。
就是前年,李家風頭正勁時,他也沒少往蘇州織造府出入,與李煦亦頗有私交。
只是后來,李煦受了皇帝申斥,赫壽趨利避害,才與李家關系淡下來。
隨著曹寅的親自出迎,赫壽笑著寒暄,兩人一同進了織造府。
李鼎看著心煩,冷哼了一聲,喚了小二,結了銀錢,帶著小廝找成衣鋪去了。
剛轉過一條街,就聽有人喚道:“可是李公子?”
李鼎抬頭一看,一個穿著喪服的男子下了馬背。
往他這邊走來,依稀看著有些面熟,但是一時想不起是哪個。
不僅這男人穿著喪服,他后邊還隨著一輛馬車,透過半掀地車簾,露出半截穿著全孝的身子來。
“要想俏,一身孝”這話說得著實不錯。
光是梨花帶雨的半張粉面。
就瞧得人心頭一蕩。
李鼎雖然未成親,但是今年已二十四。
哪里是不解風情的毛頭小子?雖然人前甚是正經,卻算是風月場上的老手,一眼望去便瞧出那婦人雖是良家,但卻帶著三分水性。
面上卻是半分不露,李鼎只帶著幾分親切,看著那迎上來的男人。
那男人近前,抱拳執禮。
道:“白德喜見過李公子!前年初夏,曾有幸在秦淮河上與公子同飲,共聽蓉娘妙音,不想再次與公子相見,實乃幸甚!”
李鼎聽了,有了些許印象,前年春夏交接之際,他曾來江寧給總督府送壽禮。
干都曾請他在秦淮河上吃花酒。
同席的有幾個官員富商之子。
之所以帶著這些紈绔,不過是為了有人掏銀錢罷了,眼前這人就是其中之一,“珍寶閣”白家地二少爺白德喜,亦是璧合樓楊家的姑爺。
那個蓉娘當時還是清倌人,一口透亮地好嗓子。
小曲唱得煞是拿手。
李鼎聽得心熱,雖然當時還是總督府未來姑爺的身份,但是在歡場上也沒裝正經。
最后,還是干都做主,將蓉姑娘贖了,送了李鼎暖床。
在外頭樂呵倒沒什么,可家中規矩甚多,哪里好安置風塵女子?趕上李鼎正熱心想要弄茶園,想要用茶賺些銀錢,看中蘇州城外一片山地。
正適合種花。
那是一個揚州鹽商的地產。
存心巴結李家,并不要銀錢。
要白白地送給李鼎。
當時李煦正兼任兩淮鹽政,李鼎曉得有些人情不能白收,想著什么做回禮。
后來吃酒時,蓉娘奉命來獻曲,那鹽商看著有幾分興致,李鼎便將蓉娘轉送于他。
現下想想,那馬車里帶孝的小娘子,倒是比蓉娘更水靈些。
李鼎因要愛惜名聲,家中雖收用了幾個丫頭,但是妻妾皆無,如今到江寧為父親充當信差,正百無聊賴,瞧見這樣的好顏色婦人,不禁有些心熱。
再想這璧合樓,那可是花費了十余萬兩銀錢,打曹家買來養珠方子的。
想著叫人打探的音訊,曹家這兩年在廣州賣珠有不少進項,這可是李鼎眼紅許久,卻又拉不下面子向曹家求地。
若是能夠打楊家人身上得到方子,這趟江寧之行倒沒有白來。
這樣想著,李鼎對白德喜便客氣幾分,拱手道:“原來是白公子,這是貴親……”說到這里,指了指其身上的孝服,面上帶了幾分關切。
白德喜先前還滿面喜色,聽到李鼎這般說起,方露出幾分凄色,道:“哎,家岳久病,前些日子離世,今日小弟與內子去送岳父出殯!”
李鼎少不得又嘆息一把,說了兩句節哀之類的話。
白德喜卻是有些掃興,原本想著遇到織造府的表少爺,請頓花酒,攀攀關系,省得往后曹家為鄭家兄妹出頭,這璧合樓落不到自己手中。
但是想起孝中,別說是花坊,就是吃酒,也是于理不合。
正郁悶著,白德喜無意瞧見李鼎往馬車那邊望去。
都是歡場老手,雖然李鼎仍是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樣,但是落到白德喜眼中哪里還有不明白的?
這心里立時什么滋味兒都有了,他先是有些惱,隨后竟隱隱地帶些歡喜,知道李鼎喜好些個什么,那就好辦,待會兒便就叫媳婦出來敬個酒灌些迷魂湯,也不礙什么,若能勾住這李二公子,日后少不得好處。
他實是于這個表妹媳婦也不盡上心,雖是他在家里說一不二,眠花宿柳她也不敢管,但每遇丁點兒小事,她就能哭天抹淚的,好不厭煩。
他盡當她是廢物一般,如今這廢物竟還有些用處,倒是意外之喜。
兩人各懷鬼胎,再說話時,越發顯得客套。
這個執意要請那個上門,以盡地主之誼;那個再三婉拒,最后實盛情難卻。
推辭不過,便跟著去了。
織造府,客廳。
曹寅與赫壽寒暄著,一個是老臣,一個是新貴,偏生兩人都是行為謹慎之人,客氣來客氣去的。
倒也說出幾分熱鬧來。
雖然從官職上來說,赫壽這個從一品總督要比曹寅高上許多;但是論起爵位來。
卻是曹寅這個伯要高赫壽不少。
不知不覺,竟達到微妙地平衡。
雖然之前,赫壽也曾登門拜訪過數次,但這是總督任上的首次拜訪,兩人雖然只不咸不淡地說了兩盞茶功夫的閑話,但是彼此都說得上是滿意。
朝野大事、先前的官司,兩人哪里會提?無非是明年萬歲爺甲子圣壽。
江南這邊的賀壽安排,上折子請求進京賀壽之事,云云。
待送走赫壽,曹寅的心情卻稍顯沉重。
張伯行留任、噶禮罷職,這雖順應民意,但是對李家與孫家來說,怕是要落下不是。
早在李煦接任江南布政司時,曹寅便三番兩次提醒過他。
不要與噶禮走得太近,省得受到牽連,但是收效甚微。
待到李煦受到申斥,孫文起攏著這攤時,曹寅也婉言勸過。
孫文起與李煦性子不同,是“不求有功、但求無過”地主。
又不像曹寅、李煦兩個是自幼伴駕地,有時候謹慎的就有些過了頭。
像噶禮與張伯行互參之事,原本孫文起那邊也是有些東西地,不過因噶禮構陷張伯行,有一條“漢官結黨”,為了避嫌疑,他便不肯為張伯行說話,反而是偏著噶禮這邊,列舉張伯行的“罪證”。
雖說揣測上面那位的心思不容易,但是曉得其脾氣秉性并不是難事。
曹寅與其君臣相交五十來年。
自問也曉得幾分。
怕是要惱了。
孫文起雖是為了避嫌疑,但是卻忘了自己的職責是充當帝王耳目。
這般行事。
謹慎是謹慎了,也將帝王的耳目給遮住。
這位以“仁孝”治國的萬歲爺,雖然待下寬些,可那要分時候。
明年三月,甲子圣壽啊!曹寅沉吟著,思量著是不是同李煦商議,往京城遞折子,請求上京賀壽。
身上官服厚重,曹寅回了內院。
開陽院,正房。
李氏正叫管事婆子取了各色衣服料子,仔細挑選,為小孫子準備百日禮。
見曹寅回來,起身相迎,侍候曹寅換了官服。
曹寅見那衣服料子華貴,有些還是宮里賜下的內造之物,便微微皺眉,覺得有些不妥當,勸道:“知道你疼孫子,但天佑還小,總需惜福才好!”
李氏聽了,笑著說:“老爺誤會了,這幾匹料子不是給天佑地,是給媳婦預備地!沂州有些偏僻,別說是衣料布匹,就是米糧吃食,上等的也是少。
那邊府里,都是京城往那邊送米,京城府里沒有管事地,采買這些衣料之物也不方便。
咱們府里,就這些個多,留著又沒甚用處,還不若收拾收拾,送去給媳婦用!”
曹寅想著自己這房的兒女婚嫁都已妥當,二房那邊還有六個侄子侄女,便對李氏道:“若是你這幾日得空清點庫房,便多留意些,遇到好物什,也不用盡惦記兒子媳婦!等二弟孝滿,兩個侄女不急,項兒、頫兒還能再等兩年,頌兒與碩兒兄弟兩個卻是到了歲數的,到時候定親下聘,也需要些好東西!”
李氏沉默了一會兒,問道:“老爺,這幾個小的,除了四姐與五兒外,其他的老太太都給留了婚嫁銀子!就是四姐與五兒兩個地,咱們湊湊也使得!只是家中賬目上的銀錢,多是颙兒使人送回來的銀錢,這個……這個要給頌兒兄弟準備出多少合適?”
曹寅想著自己將祖上余資都變賣得差不多,現下雖然有爵位與官職銀錢,但是連府里開銷都不夠的,還要靠兒子送銀錢來補貼。
想著這些,才想起自己過了兩年輕省日子,全是靠著兒子孝敬來養活上下,不禁有些羞臊。
想到這里,曹寅嘆了口氣,對李氏道:“看看家里賬目上積蓄吧!若是能夠有余錢,給頌兒與碩兒兄弟各準備些。
等出了孝期,除了娶妻,他們兩個也該尋個差事了,到時候還需要使銀錢!”
李氏雖然心疼兒子辛苦,但卻不是小氣無禮之人。
若是二房曹荃在世還好說,輪不到他們這邊操心這些個;如今小叔子去了,剩下幾個侄子侄女不靠長房,還能靠誰呢?雖是別無他話,但終是沒了挑東西的興致,亦跟著丈夫嘆了口氣。
雖說曹颙想著早日離京,但是終又被拖住了。
戶部那位漢侍郎是個明白人,又得了尚書的話,很是痛快地批了山東司報上地賬目。
到了尚書那邊,自然也是沒半點耽擱的,當天便辦得妥當。
曹颙領了戶部的回執,算是辦妥了差事,偏生被十六阿哥與十七阿哥堵個正著。
原來,先前十六阿哥曾對十七阿哥炫耀過自己的溫泉莊子,兩人還特意去看過一遭。
雖然往后兩人開府時,內務府那邊少不得也會撥皇莊下來,但是誰知道那等到哪年哪月。
要知道十二阿哥與十三阿哥兩位,可是康熙五十年才開府,兩人都是二十好幾。
十七阿哥雖沒有外寵,但是想著成親后,若是宮里住膩煩了,可以帶妻子去莊子住,不是更可心?再說,他心里也隱隱地有其他的盼頭。
倒不是說他不孝,盼著皇父早日駕崩,而是想著畢竟是甲子老人,誰也說不好……若是真到了新皇登基那天,后宮嬪妃都要隨兒子就府的。
若是能夠在昌平弄處溫泉莊子,給額娘做休養之所,也省得在京城受流言之苦。
這不打聽還好,一打聽實是嚇一跳,雖說那些泉眼在山里,都是山地,便不值幾個銀錢,但是這幾年都被人買的差不多,正是曹家買的。
實在沒法子,十七阿哥便只有央求了十六阿哥,厚著臉皮來找曹颙買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