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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定門內,雍親王府,書房。
四阿哥坐到椅子上,松了口氣。
跟著進來的戴錦見了,道:“看四爺的神色,想來是給二公主尋屋子的差事完結了?”
四阿哥點點頭,道:“上月就下旨,讓我同三阿哥給二公主查看房屋住處,上月末,這個月月初,就連撥了兩次折子。
先是說差,后是說等回鑾再議。
今日能批了折子,實屬不易!”
戴錦沉吟了片刻,道:“萬歲爺這般作勢,應是為了寵愛二公主所致。
二公主雖不是中宮所出,卻得封為‘固倫公主’。
想必萬歲爺怕二公主受廢太子之累,在京城受到冷遇,因而才故意為之,使得朝野曉得二公主榮寵仍舊。
二公主既是與三阿哥同母所出的“固倫榮憲公主”,其女是皇孫阿哥弘皙元妃。
四阿哥苦笑著搖搖頭,皇阿瑪實是上了年歲啊,這行事舉動越發使人覺得古怪。
戴錦猶豫了一下,道:“四爺,除了昭顯對二公主的恩寵外,萬歲爺此舉怕是也有試探三爺與四爺之意?”
四阿哥的神色僵住,疑惑道:“有何可試探的?我們還能慢待二公主不成?”
戴錦笑道:“四爺待手足向來親厚,自是不會如此,敢問三爺對這差事可有四爺這般上心?”
四阿哥道:“他不是正同人編撰數術書籍么,這兩個月多數在忙那個!”說到這里。
他不由地睜大眼睛。
戴錦道:“看來四爺也想到了,三爺這兩年也算小心謹慎,只是太求虛名,貪功之心太切。
不比四爺,無欲則剛。
這一番回合下來,卻是四爺贏了。
三爺是同母弟,四爺是異母弟。
這其中哪個善待手足高下立見。
四阿哥“咳”了一聲,問道:“果是如此?”
戴錦道:“這些只要一串起來。
四爺也是曉得的,只是現下當局者迷罷了!”
四阿哥沒有應聲,過了好半晌,方問道:“其他府里,都是什么動靜?”
戴錦回道:“月初李煦去八爺府,被拒之門外后,前些日子仍奉了厚禮。
九阿哥前幾日使人叫了李煦之子過府。
好像是消弭了嫌隙。
四阿哥冷哼一聲,臉色黑得怕人,道:“好個李煦,在皇阿瑪眼皮子底下,就敢動這般手腳,真是好大地膽子!”
因說起送禮,待戴錦想起一事來,皺眉道:“四爺。還有一件事,年羹堯往八爺府上也送了年禮……與四爺這邊同例……”
四阿哥怒極反笑,道:“真是個好奴才,怕是已想不起誰是他的主子了!打兩月前他哥哥外放道臺,我便覺得有些不對,沒想到真是勾上那邊了!”
四阿哥因素來低調。
不像其他阿哥那樣廣收門人,門下數得上官員不過區區數人,其中外放官員中數年羹堯品級最高,不到三十歲就做了巡撫,如今已經營三、四年。
年羹堯是科班出身,在京里做了十來年的翰林。
他的妹妹年氏康熙四十八年入雍親王府為側福晉,是出了名的受寵。
戴錦道:“這兩年兒八阿哥風頭強勁,年羹堯存了觀望的心思也是平常。
四爺無需太惱,只需敲打敲打他便可。
四阿哥思索片刻,道:“你瞧著。
八阿哥真是最有望繼承皇位么?”
戴錦忙搖頭道:“‘物極必反。
盛極必衰’,連督撫進京都往八爺府里送孝敬。
萬歲爺怕是也要忍不下了!”
四阿哥聽了,心里立時敞亮不少。
不僅僅是同三阿哥之間的角力他贏了,就是同八阿哥之間比起來,輸家也不是他。
戴錦見他興致好些,轉了話題道:“四爺,說起來,還有件事要博四爺一笑。
四阿哥挑了挑眉毛,道:“哦,說來聽聽!”
戴錦笑道:“自打四爺那日在十三爺府上見過曹颙后,曹府外地人物可就多了不少。
曹颙像是曉得,又好似不曉得,只是任由他們跟著。
不過約莫著被李鼎之事嚇到了,出行的長隨倒是比過去翻了一番。
曹颙前幾日還只是衙門到府邸,府邸到衙門,這幾日卻是學著打轉轉兒了,一味地漫無目地地逛街景,尋到個古跡便逗留一番,倒像是看風景兒似的!想必是對這些尾巴跟膩味了,成心要凍他們一凍!”
四阿哥聽了,卻是沒有笑,而是問道:“曹府這兩日可有什么異常?”
戴錦略作思索道:“并無什么異常,只是前日暴斃一個丫頭,是曹家二太太屋子里的,因是急病,沒有入土,直接送煉廠化了。
四阿哥信佛,聽了這死人之事,忙捻了捻手上的佛珠,心中卻頗為不快。
這“暴斃”兩字,最是尋常,京城不管哪個府里,死了下人,多用的是這兩字。
這人既煉了,那死因還往哪里查去。
“曹颙這個嬸子秉性如何?”四阿哥想起她好像也是兆佳府出來的,問戴錦道。
戴錦回道:“根據打聽到的消息,這位二太太性子稍顯潑辣,對待妾室不假顏色,有說她在江寧時曾凌虐夫妾致死地,不曉得到底是真是假。
不過依奴才看,無風不起浪,想來是比不得李氏夫人的賢淑!”
四阿哥治家最嚴,他的養母佟佳氏與妻子那拉氏都是性情溫順賢良之人,因此對那種潑辣女子最為看不上眼。
想著在十三阿哥府中,曹颙連葷腥也是很少沾的,想必這是為了府里死了人,才避在外頭。
四阿哥不曉得該贊他心慈。
還是應罵他沒擔待。
他搖了搖頭,道:“這事,既是你曉得了,那想必其他那些人也曉得個七七八八。
你瞅著,可有什么紕漏沒有,會不會留下什么把柄?”
戴錦聽出四阿哥話中關切之意,道:“四爺可是想幫襯曹颙一把?依奴才所見。
卻是無須如此。
這本不是什么大事,就算是鬧將出來。
也不過是申斥一番,罰俸一年半年罷了。
要是這般替他擦抹干凈,還不若留著,等八爺、九爺們那邊兒想起發作曹颙時,四爺為其說兩句好話就是。
那樣的話,曹颙心里也曉得誰是可親近地。
四阿哥點了點頭,想起曹颙在戶部當差勤勉的事。
是個可用的人啊……
曹颙還不知自己已經成了小白鼠似地,被人惦記上了。
進了屋子,他看了眼初瑜,又看了眼兆佳氏道:“二太太要尋我說什么?”
兆佳氏見他神色淡淡,言語上換了稱呼,不由得一愣。
初瑜方才是聽了紫晶的話,心疼曹颙,氣憤之下才想著要堵堵兆佳氏的嘴。
如今。
見曹颙回來了,她起身侍立,心下倒是有些忐忑。
自己不溫順的地方,竟是讓丈夫看了個正著,這該怎么好?
曹颙看出她地不安,上前扶著她炕上坐了。
道:“你有了身子,要小心些,千萬別累著!”
初瑜笑笑道:“沒事,額駙放心,初瑜省得輕重。
兆佳氏見他們小兩口這般,竟是沒人搭理自己個兒,臉上放不開,使勁地咳了一聲。
曹颙轉過身來,帶著幾分疑惑道:“二太太這般病著,不在自己屋子里歇著。
怎么想著來這邊院子里。
難道就是為了尋初瑜拌嘴?”
兆佳氏這想起此來的目地,直了直腰身。
倒是比方才有底氣,道:“我就是來尋你的,你兄弟在祠堂跪了一宿,你這做哥哥的不聞不問的,是何道理?”
因方才初瑜的話,兆佳氏也曉得或許自己是弄擰了。
但是即便不是曹颙讓去的,但是做哥哥的,起碼也要關心弟弟才是,怎能任由他胡鬧。
“曹頌跪祠堂?”曹颙聽了,有些疑惑地看了看初瑜,見她點頭,心里有些古怪。
他起先來真想擺出家長做派,打發曹頌到祠堂祖宗牌位前跪著去地,只是覺得這樣的責罰于曹頌實在是太輕了。
曹頌轉年就二十,不能永遠當孩子。
這次因他的疏忽,害死了兩條無辜地性命,誰能擔保沒有下次呢。
兆佳氏道:“這寒冬臘月地,祠堂里沒有生火,頌兒跪了一晚,可怎么受得了?”說到最后,掏出帕子來抹眼淚。
曹颙懶得同她掰飭,對初瑜道:“剛才影影綽綽地聽著算賬似的,到底什么緣故?”
初瑜因曹颙向來對弟弟妹妹們友愛,怕他誤會自己這做嫂子地小氣,想要解釋兩句,但是在兆佳氏面前,又怕功虧一簣。
因此,一時之間,不曉得說什么好。
曹颙見她這般模樣,心中暗笑,伸手拿了她手中的賬本,翻開看了。
看著看著,他卻是皺起眉來,對初瑜道:“這進項少,開銷多,卻是有些入不敷出啊!”說到這里,轉過頭對兆佳氏道:“對了,二嬸,不是說莊子臘八前來人送了出息么?想來二嬸忙著,疏忽了,忘記這筆銀錢歸到公中!”
兆佳氏支吾著說不出話來,好半晌方道:“你有好幾處莊子呢,還差這些小錢?”
曹颙擺擺手道:“二太太此言差矣,如今并未分家,大家都從公中開銷。
這叫誰說來,也沒有全叫侄子貼補公中地道理。
曹頌的俸祿如今二太太收著,按理侄子的俸祿,也該這邊收著才是。
只是因公中只有一處莊子,出息少,侄子才將自己的俸祿補上。
雖然日子緊巴,也沒有就可著侄子一個人的道理!”
兆佳氏神色有些僵硬,抿嘴道:“你兄弟一年才幾十兩銀子,還值當你這做哥哥的惦記一回?”
曹颙笑著搖搖頭,道:“二太太說得侄子糊涂了,怎么花我地銀子不是惦記,花曹頌的銀子就是惦記了?”說到這里,他擺了擺手,道:“罷了,罷了,既是二太太這般說,那侄子也無他話。
這樣吧,雖說弟弟們還小,還不到成家單過的時候,但是初瑜說得對,就算一個院子住著,也沒有一個鍋里攪食的道理。
那莊子里的出息,侄子也不分一半了,直接二太太收了去,曹頌的俸祿也無需歸公。
往后這院子里,咱們各自開銷各自的,也無需擔心誰占了誰的去,這樣豈不是兩下都好?”
兆佳氏已然是聽愣了,曹颙雖然打小待她不親近,但是在她眼中,卻不是個小氣人。
曹颙對跟著來的丫鬟婆子道:“二太太還病著,快扶了歇著去,我去祠堂瞧二爺!”說完,也懶得看兆佳氏,拍了拍初瑜的手,快步出去。
“升米恩,斗米仇”,曹颙自嘲不已,原本還當不過是上了歲數地婦道人家,恭敬些、哄哄就過去了地,這可倒好,巴巴兒的恭敬出仇來了。
瞧著她說話之間,沒有半分長輩地慈愛,盡是滿腔的埋怨與憤懣,難道自己真做了什么天理不容的事?本是實心待人,卻落得這個下場,看來距離產生美這句話古今通用。
曹頌跪在祖宗牌位前,卻是身子已經僵了,嘴唇也有些發青。
曹碩與曹項上午來看他時,給他抱了大毛披風,他也不披著,就那么一個人跪著。
曹颙見他青白著臉,也怕他凍壞了,心里氣他這般糟蹋自己,忍不住給了他一腳,喝道:“你倒出息了,有功勞了是不?還學會這個了,怎么不學著女人‘一哭二鬧三上吊’?”
曹頌一下子仰坐在地上,嘎巴嘎巴嘴,帶著哭腔道:“哥哥,我真得曉得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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