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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氏微微皺眉,剛想搖頭。打發管家媳婦帶這兩個繡娘下去,就見管家媳婦上前幾步,壓低了音量,回道:“太太,這兩個繡娘繡工不錯,要的銀錢低。”
王氏不動聲色,揮手叫來個小丫頭,道:“領她們出去候著。”
“一年多少銀子?”王氏見她們出去,問那管家媳婦道。
若說早先,多花個千八百兩銀子都不在王氏眼中,畢竟她沒有子孫可以傳承,這偌大的家業往后都落在李鼐那房。
如今卻是不同,還有兩個孫子在世,王氏凡事就要多些思量。
“這樣的手藝,外頭找人,一年少說十二兩銀子,她們姊妹兩個家中等著用銀子,一人一年八兩。十年身契簽下來,一人就省了四十兩銀子。”那管家媳婦回道。
“瞅著年歲都不大,又是小媳婦打扮,怎么都出來做活?身家打聽清楚了?若是不清不白的人家。就是活計再好,也不能要。”王氏問道。
“打聽清楚了,說起來都是苦命人。老大今年二十三,出嫁七年無子被休了,妹子二十一,是出嫁就死了男人,夫家不容,就回了娘家,如今過了孝期,出來做活,才做尋常打扮。”管家媳婦嘆息著說道。
命苦不命苦的,王氏不放在心上,想著省下幾十兩銀子總是好的。如今,府里是個空架子,要不能這進人,也不會一個兩個的進。
至于這兩個少年婦人的姿色……
她挑了挑嘴角,對管家媳婦吩咐道:“你是老人了,在女紅上也有眼色,既然你覺得好,就留下吧,領到賬房簽了身契。而后去跟大奶說聲,將她院里的關氏、秦氏撥出來給五爺、六爺使,將這兩個補進去……五少爺、六少爺還小,活計也少,用好繡娘也可惜了……”
想著大奶孫氏巴著老太太的模樣,王氏眼中就添了厲色。不過也是包衣家的出來的奴才秧子,裝什么清高。
平素在她面前陽奉陰違。裝賢良,那樣子直得叫惡心。
婆媳是天敵,更不要說這還不是親媳婦,她這個扶正的填房,人家明媒正娶的大奶未必放在眼中。
想到此處,王氏倒是嫌這喬氏姊妹瞅著太老實了,要是真在大房生出些妖蛾子,才叫好看。
管家媳婦見王氏點頭,心中松了口氣,捏了捏袖子里的銀錠子,笑著應道:“還是太太安排的妥當,奴婢這就去辦。”
院子里,忐忑不安的兩人不是別個,正是從京城過來枝仙、葉仙姊妹。
她們到蘇州已經半月,就在織造府附近賃了屋子住,打聽李府的狀況。好不容易,等到李氏尋繡娘。
因打聽清楚了,這次是給府里孫少爺添針線人的,她們就惦記著入府。
她們姊妹兩個,只想找點找到雙生子,跟孩子們團聚。倒是沒有帶孩子私逃的念頭。
雖說不過半個月的功夫,但是她們已經曉得,蘇州李家不是孫家能比的。孩子認祖歸宗,往后分得一份富貴,這輩子都是人上人。
只是這深宅大院的,沒有個貼心人護著,兩個孩子又是被孫玨訓出來的老實性子,吃虧了怎么著?
為了得了這差事,她們送了這管事媳婦塊銀錠子,說好了事成還有重謝,所以這管家媳婦才這么上心。
聽說事成,姊妹兩個心里歡喜不已。
來的時候,她們跟著管事媳婦家常,已經曉得這次是給府里的“五少爺”、“六少爺”添下人。聽著是雙生子,枝仙姊妹自是知道這不是旁人,就是自家骨肉。
沒想到,管事媳婦接下去的一句話,卻是令姊妹兩個愕然:“你們姊妹真是天大的好福氣,太太吩咐了,讓你們補到大奶房里。往后大奶要當家的,你們在大奶身邊當差,真是了不得的體面……”
前院,書房。
李煦站在書案后,手中把玩著兩個山核桃,聽人回稟李鼐父子京中近況。算算日子,如今圣駕已經到京。
若是年前還沒有恩典下來,叫長子繼續留在京城也無益處。
想到此處,李煦真是懊悔不已,實不該偏著嫡孫。原想著次子在世時。十幾歲就能獨當一面,一個孫子聰慧,也當差不多,沒想到還是失望了。
怎么算計孫家都成,但是卻不能動靜太大。
就像這次,壞了孫家名聲,得罪了曹家,鬧到御前,使孫玨丟了前程,卻是得不償失。
孫玨也是長子,孫文成這十幾年當差還算得圣心,卻是因鬧得不堪,丟官了事。不只外頭將曹、李、孫看成一體,怕是皇上眼中這三家也是密不可分的。
這個時候,不遷怒李家都不錯了,哪里會有恩典下來。
李煦嘆了口氣,這一年的籌謀,怕是要落空,說不得真要等新皇的恩賞……
且不說,蘇州織造諸人,守著個空殼子,各有各的苦楚。京城曹府,卻是喜氣洋洋。
就是李氏、曹颙等人。在孝期,不好參加婚禮,也早早地就賞了紅包下去。
這日是十月二十六,上吉,宜嫁娶,小滿娶親的正日子。
雖說是長子娶婦,但是曹方并沒有大操辦,只擺一日酒,請家里的親戚同府里當差的朋友。
沒想到,卻是不減熱鬧。不僅魏黑、鄭虎他們都去曹方家吃喜酒,天佑同恒生他們幾個下了學后。也到后街耍。
小主子們能過來,是天大的體面,曹元、曹方兄弟自然是親自陪著。
到底是天佑懂事些,叫他們兄弟去忙,只留下小滿的幾個兄弟跟著。
新娘子的嫁妝,昨兒已經送過來,就在新房的院子里擺著,足足三十二臺。家具什么的不說,剩下的衣服首飾,比尋常官宦人家小姐的還體面。
曹方媳婦早先的那點子不滿,早就煙消云散。
這媳婦是大奶做主給指的,在韓姑奶奶家出門子,別說指過來的是能干懂事的烏恩,就是個紙人也得供起來。
再說,丈夫說的對,這個媳婦是大爺從蒙古帶回來的,紫晶姑娘生前調教的,在大爺、大奶面前都能排的上。
大爺是念舊的,小滿娶了這個媳婦,半點不虧。
大爺從小到大,親自收的下人,只有鄭氏兄妹、任家兄弟同烏恩。
如今,鄭氏不說了,在皇子府當差,身上又有了誥命。就說鄭虎同任氏兄弟,都是大爺身邊當用的。
烏恩這些年,也深受大奶器重。
韓宅,內院。
丫鬟已經侍候烏恩穿了嫁衣,臉上的妝也上了,使得原本清秀的面容添了幾分俏麗。
已經有婆子進來催,倒是新郎官已經到了。
烏恩聞言,站起身來,對著韓江氏,拜了下去。
過來待嫁這半個月,韓江氏尋了幾個藥膳方子,換著法子給烏恩調理身子。這燕窩、人參,都用的是上上之物。
雖說韓江氏沒有說什么親昵的話。烏恩卻瞧出她樣樣上心,給預備的嫁妝,都是真金白銀,值錢的物件。
平白受這么大的恩情,烏恩如何能安?
就算曉得這其中有文繡姐的情分,她也不敢厚顏承受,開口婉拒。
無奈,韓江氏卻不容她拒絕,只說這干系曹家的體面,讓她安心受著就是。
感激的話,烏恩不會掛在嘴邊,心里卻是將這恩情牢記。如今就要出閣,這一拜卻是不能免的。
心里浮出一個人影,若是文繡姐還在世……
思及此處,烏恩已是紅了眼圈。
韓江氏扶起她,微笑著說道:“雖說外頭都說哭嫁,但是咱們卻要免俗,妹妹還是歡歡喜喜第出嫁,往后也歡歡喜喜的過日子。”
“謝姑奶奶吉言。”烏恩點點頭,道。
蕙兒穿了身粉色小襖,跟著韓江氏身邊,笑嘻嘻地說道:“小姨要做轎子了,蕙兒要吃糖。”
韓江氏摸了摸女兒的頭,道:“等會新郎倌來了,就有糖了。要是不給糖,咱們就將新娘子藏起來。”
“嗯,嗯。”蕙兒點著小腦袋瓜子應了,烏恩已經臊紅了臉。
婆子又來催,小喜、小福帶著蕙兒,出去為難新郎去了……
內務府,本堂。
見到難得的稀客,十六阿哥心里已經都生不出歡喜來,面上卻笑得燦爛。
“四哥這是來尋弟弟?有事傳個話,讓弟弟過去請安就是。早就想著四哥府上的素席,就是曉得四哥這些日子忙,怕饒了四哥,弟弟才沒有上門。”十六阿哥一邊讓了座兒,一邊笑著說道。
見四阿哥坐了,他又吩咐人將剛收來的好茶沏一壺上來。
四阿哥倒是不啰嗦,開門見山道:“我是有事兒求十六弟來了。”
十六阿哥聞言,心中暗暗叫苦,臉上卻不顯,親手從下人手中接過茶壺,給四阿哥斟了了茶,笑道:“四哥說笑了,弟弟是個大廢材,混吃等死的料,哪里當地上四哥一個‘求’字?有什么吩咐,四哥就開口。”
四阿哥聽到前面,還以為十六阿哥要推脫,臉色有些難看;聽到后邊,才轉過來。
“還能有什么?兵部銀子用的多,戶部供不上了,總不能老從皇阿瑪的內庫支。十六弟要是可憐哥哥糟心,就幫襯哥哥一把,將銀行的銀子支些借戶部先使。”
真是怕什么,來什么。
雖說是“借”,但是誰不曉得戶部這幾年是入不敷出。
就算到時候有稅銀入庫,也顧不得銀行這邊。真要從銀行支銀子出去,怕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
但是四阿哥瞪著眼睛看著,十六阿哥也不敢說半個不字,心里飛轉了一圈,道:“四哥用多少,弟弟前些日子剛看過賬,銀行的銀庫中有小兩百萬的存銀,銅錢也有幾十萬貫。戶部要是用,就拿去使。只是這銀行雖掛在內務府,也不是弟弟能做主的,有宗室們看著……”
說到這里,他有些為難地看著四阿哥道:“當初宗室股東們,生怕京城各衙門打銀行的主意,就早早地定下一條,不管是什么衙門,從銀行支銀子,利息能最低,這質押物卻不能少了。不為別的,就是防了壞賬,損了他們的股。”
四阿哥聞言,面上帶著了薄怒,冷哼了一聲,道:“這個時候,倒是顯他們聰明。一幫酒囊飯袋,除了算計銀子,再沒有半點出息。”
十六阿哥苦笑道:“若不是為銀子,他們也不能跟著入股辦銀行。”說到這里,他想起一事兒,道:“四哥,怎么有風聲出來,說是戶部也要辦銀行?這銀行雖能斂銀子,卻是最容易出紕漏。要是戶部真要辦,四哥就從這邊挑些老人過去把著,要不然讓小人鉆了空子,私吞了銀子,壞了銀行招牌,連內務府的生意也受牽連。”
四阿哥點點頭,道:“是有人張羅,我給壓了下來。且等等看,你這邊才一年多,利弊如何一時還看不清,還是再等兩年看看。”
十六阿哥聞言,露出幾分擔心,道:“這樣一來,雖穩當了不少,怕那些人又要把四哥給怨上。這明白點的,曉得四哥是為朝廷好,省了辦砸了,損了朝廷顏面;糊涂的,只當四哥攔著他們發財。”
四阿哥臉上露出譏諷,道:“怨上又怎樣?說我不好的又少了?用百姓的銀錢、朝廷的顏面換那聲好,我還不稀罕!”
十六阿哥見他如此,反倒是不好說什么,怕說不妥當引得他越發惱,就點頭應和兩句。
四阿哥這會兒已經恢復平靜,沉吟了半響,道:“若是你這銀行想要辦下去,戶部卻是不能平白支銀子。這次要支五十萬兩銀子使,我先回去,查查三庫那邊,看看有沒有質押之物。前幾日內務府發的那個帖子,就是干系這質押之物的吧?”
“正是銀行也一年多過了還款期限的質押物。其中有不少良田房產,八旗的敗家子真不少。四哥打發兩個管家來吧,若是真有好東西,不要白不要,省得便宜了旁人。”十六阿哥回道:“這些日子,不少人尋弟弟,想要占這個便宜,先挑的。弟弟想著與其賣人情,還不若板起臉來,寧可得罪人,也給皇阿瑪的銀庫里多添些銀子。這眼看年底了,總要讓皇阿瑪手頭寬裕些。”
四阿哥邊聽邊點頭,道:“難為你這份心。如此最好。盡可著這些人家賣,已是便宜了他們,不能再助長他們的貪婪之心。”
雖說這銀子,沒有痛快拿到,但是四阿哥倒是沒有怪罪十六阿哥的意思。
瞧著十六阿哥當差精心,四阿哥也甚是欣慰,看著十六阿哥道:“還是皇阿瑪慧眼識人,這內務府交到十六弟手中,最是妥當。”
十六阿哥苦著臉,道:“四哥可別夸我了。不過是咬牙硬撐著,前幾日去看曹颙,那才是悠哉日子。不過是皇阿瑪上了年歲,咱們做兒子的,怎么也要盡些孝心。”
聽到“曹颙”二字,四阿哥道:“不是說前些日子在昌平侍候莊稼么?沒提土豆種得如何?”
十六阿哥聞言,笑出聲來,道:“真讓四哥說著了,那小子是拉著我念叨了半日土豆經。聽說使人在直隸劃了各樣土豆種,明年還要接著種。那家伙,就是心慈。不曉得聽誰說的,這個土豆要是種好了,畝產過千斤,就琢磨起這個來。他的意思,若是往后各地都種土豆,趕上旱撈天災,用這個撐著,也能少餓死幾個人。除了這個,還有苞谷,今年也種了。記了厚厚一打子筆記,說要種兩年,整理出來,要交到戶部。”
四阿哥雖曉得曹颙侍候莊稼,卻不曉得這其中詳細打算。聽了十六阿哥這番話,不覺有些動容,嘴上卻說不出好來,念叨一句:“不務正業,婦人之仁!”
此刻的曹颙,正在書房,整理這半年的農事記錄。
不學農,不知世事艱難。聽說今年西南大旱,有幾十個府縣受災,朝廷已經有旨意下去,命那幾個省的巡撫開省倉賑濟災民。
這天下糧倉,就是京城戶部的糧倉,在天子腳下,就算有碩鼠,也不敢大肆咀嚼。剩下的,在地方的,多數都是擺設。
對于這一點,康熙心中也有數,所以若是直隸、江南、東南這些地方遇到天災,都是朝廷撥漕糧賑濟。
直隸是京畿,不能亂;江南是天下賦稅重地,士子云集之地,亂不的;東南百姓不少心懷前朝,不可亂。所以這三處,必須要施恩安撫。
西南蠻荒之地,散住著不少地方部族,本就是窮鄉僻壤,就是出事,也鬧騰不起來,朝廷自然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其實,就算不用再試種,這土豆高產已經有了定論。
畢竟,從明朝土豆引進,至今已經過百年,從福建到直隸,種土豆的地方不算少。只是因交通消息閉塞的緣故,西北、西南地方沒聽說有這些東西。
要不要,就將推廣土豆、苞谷的想法寫折子給康熙?
還是為了日后的前程,在等幾年,等四阿哥等級后賣好?
曹颙有些猶豫,心中自私的那個部分,覺得是等幾年后好;偽善的那面,卻是曉得,早一年施行這個推廣計劃,就能多活多少人。
到底,該如何抉擇……
推兩本美女MM的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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