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于康熙末年

第九百一十八章 橫財(下)

第九百一十八章橫財(下)

帳子里沒有秤,自然也無法稱出這七、八口箱子里的銀子到底是多了,還是少了。

不過,曹颙與十六阿哥對視一樣,兩人的決定都是一樣的,那就是“速戰速決”。就算他們兩個,一個打理內務府,在內務府銀行也見過百十萬兩銀子;一個數年籌劃,悄悄積攢下百萬家財,但是都沒有這十萬兩金子擺在眼前晃眼。

這每口箱子金子的清點,就少了騰箱稱重這一項,曹颙只是讓小滿每口箱子尋個地方,將那一處的金條依次拿出來,一直到底,如此一來,這其中是否整箱是金子就一目了然。

不是他用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實在是這筆金子的數量太大,他不知康熙有什么后續安排。要是不過在他手中轉一遭,隨后還要回到內庫,那缺斤少兩不怕,怕得就是以其他的充金子。

那樣,他就說不清了,豈不是要傾家蕩產,去湊這“十萬兩金子”。

若是康熙曉得,自己的這般“厚愛”,讓曹颙戰戰兢兢揣了十二分小心,怕是要罵曹颙一聲“沒出息”。

他卻不想想,君臣之別,尊卑之別,其實他“心血來潮”的恩典,就能淡化的。

相處十幾年,曹颙對康熙的喜怒難辨、反復無常,已經見識得夠夠的,自然是怕他發作到自己身上。

因為金子分量沉,為了好運輸,這十萬兩、六千余斤黃金,分裝了八口箱子。

這八口箱子都不算大,所以不過一刻鐘的功夫,這些金子就已經重新裝好,上了鎖,復又在鎖上貼了封條。

卓禮克圖親王見狀,暗暗松了口氣。

這部分總算沒出紕漏,其他的箱子,要不然從沒開啟過,要不就是有所破損,也是蟲鼠所蛀,不干王府事體。

不只是他,連清點查看的小滿、魏黑等人也都跟著松了口氣。

這可都是金子,隨便拿出一塊,就夠百姓人家生活半輩子的。這些金子都歸了自己老太太,他們既是高興,也不免跟著擔心。

直到合上箱子,看不見了,他們才踏實些。

這會兒功夫,帳子外有王府管事過來稟事。達爾罕親王羅卜藏袞布到了,過來給從叔請安,現下已經在王帳等候。

卓禮克圖親王祖父烏克善與羅卜藏袞布的曾祖父是親兄弟,清朝最初加封蒙古各部時,烏克善為親王,執掌科爾沁左翼旗務,與執掌右翼旗務的土謝圖親王共理科爾沁;滿珠習禮為郡王,為兄長左右手,鑲贊旗務。

順治親政后,廢了元后,也厭惡吳克善這位與多爾袞親近的舅舅,但是畢竟是母族,不好直接奪爵問罪,就賜了另外一個舅舅滿珠習禮達爾罕號,將左翼旗政交由那一支,算是奪了吳克善的權,使得卓禮克圖親王成為閑散親王爵。

康熙即位,推封嫡母家族。嫡母就是順治繼后,出自滿珠習禮這一支,康熙就將達爾罕郡王晉封為親王,使得這支地位越加穩固。

雖說蒙古人早年,對嫡次之分,并不像漢人那般看重,但是滿珠習禮同吳克善兄弟感情還算親近,不愿因晉爵疏離了兄弟交情,反而讓外人笑話,因為兩個王府常年保持往來,子弟之間,也比同其他族人要親近。

因此,達爾罕親王羅卜藏袞布雖是與卓禮克圖親王爵位相同,甚至因執掌旗務,又是公主所出的緣故,說起來身份比卓禮克圖親王還高半階,但是仍是以子侄禮,主動過來請安。

卓禮克圖親王同十六阿哥與曹颙說了一聲,隨著管家去了,留著兒子阿勒坦格呼勒隨曹颙他們清點。

直到掌燈時分,這批財物,才清點了三分之一。

從早先的晃眼,到現下隨意地瞅一眼,曹颙與十六阿哥都有些麻木了。

唐朝的筆架,宋朝的玉枕,明朝的香爐,這東西五花八門。林林總總,其中共同點,那就是不是俗物,值錢的很。

他們翻了翻其他冊子,看出這批財物的特點。

除了金子與金器這些物件外,剩下的玉石漆器、硯臺擺件什么,再剩下就是幾箱子珠寶首飾。像瓷器、琉璃那樣容易破損的東西鮮少,偶爾有一兩件,都是極小,看著結實些、不怕顛簸的。

雖說現下,還沒有人對他們兩個說,這是太皇太后早年“贈”慧妃的,但是他們也能瞧出,這些東西,不是蒙古之物,指定是從關里流傳出來的。

要說這些東西是科爾沁為慧妃預備的“嫁妝”,那才是睜著眼睛說瞎話。

十六阿哥在內務府,有機會看到宮廷密檔。

不管是當年世祖皇帝大婚,吳克善送女進京時的“嫁妝”,還是嫡母赫舍里氏進宮時的“嫁妝”,十六阿哥都都曉得一二。

固然也是華麗多財,但是看著體面,實打實的算起來,壓根不如眼前這些財物值錢。

這其中,竟然還有幾箱子上等衣料。

時隔這么久,不知保存得如何,十六阿哥使人先將那幾口箱子打開了。

這衣服料子中,不知放了什么香料,竟是沒有被蟲蛀,只有最上面幾層變色,像是被水浸泡過。

下邊的簇新,還保持著鮮亮的顏色。

曹颙有興趣的,則是那箱子字畫。雖說這批財物,有百十來口箱子,但是字畫書籍,只有一口箱子。

書籍看不出什么特別的,都是民間常見的《千字文》、《百家姓》這些,還有幾本佛經。因年頭久遠,紙張都變得枯黃。

這些字畫,的損毀程度要嚴重些。除了中間部分幾幅保持完好外,不少都有水漬霉點。

曹颙輕拿輕放,看著一個個耳熟能詳的印鑒,眼睛越睜越大。

若不是有旁人在場,他真是想跳腳。

這才是宜傳家的軟黃金啊,既不像金子那樣招眼,又是實打實的值錢。

十六阿哥為求穩妥,安排大家用了晚飯后,連夜清點。

曹颙見田公公年歲大,就請他先回去休息。

田公公猶豫一下,道:“伯爺,老奴尊皇上旨意,已經出宮當差,這下處,還請伯爺安排。”

曹颙的帳子,除了他自己一處辦公住宿用,就是小滿、魏黑他們四個的住處,總不好讓這身份不一般的老太監跟他們擠一處。

曹颙只能求助地望了望十六阿哥,最后還是十六阿哥讓趙豐領他們先去安置。

隨便尋個內務府司官,多領個帳子出來,對十六阿哥來說,不過是小菜一碟。

看著田公公身后兩個小太監跟著田公公去了,沒有“分道揚鑣”的意思,曹颙轉過頭,低聲問十六阿哥道:“這兩個小太監是跟定了田公公?”

既是皇上口諭,只提了田公公,他可不想多留人。

民爵府中有太監,實在是扎眼了,這田公公已過花甲之年,好好供養他幾年,消停去了,就會漸漸讓大家忘了這茬。這兩個小太監,可是不過十三、四的年紀。

十六阿哥瞥了他一眼,道:“難道一個六品副總管,身邊還沒有個把使喚的人?你別胡思亂想了,想了也沒用,還是順其自然的好。”

說到這里,他看了眼面前堆積成小山的箱子,心中也隱隱地吃味。

這些財物,別說是一座公主府的家底,就是四、五座親王府的家底也有了。自己這位姐姐,雖沒得公主的封號,卻是實惠的多。

而這些實惠,最終多落在曹颙這小子身上。

哼哼,看來,往后這兄弟是沒得做了。自己不僅是叔岳父,還是他的親舅舅。

想到向來尊敬的姨母成了異母姐姐,十六阿哥心中的吃味變成無奈。想來,跟他比起來,母親那邊會更別扭,表姐成“女兒”,這叫什么事兒?

想著這亂七八糟的親戚關系,十六阿哥真是哭笑不得,先前那點小心眼也不知不覺煙消云散。

喝了好幾盞濃茶頂著,連看著最結實的阿勒坦格呼勒都有些撐不住了,這百十來口箱子才清點完畢。

這個時候,外頭已經是東方破曉,旭日初升。

十六阿哥伸了伸腰,同曹颙攜手出了帳子。

晨風習習,帶著幾許清冷,吹到人臉上,使得人也清醒不少。

有些話,曹颙的身份不方便說,十六阿哥就不客氣地替他代勞,對阿勒坦格呼勒道:“世子,漢人有句話,叫財不露白,省得外人眼氣,生出是非。若是往后有人同世子打聽這些財物,還請世子幫忙,往少了說。金子說成銀子,十亭里說一亭就好。”

至于旁人信不信,那不是十六阿哥所考慮的。

他只是想著連自己都眼紅了,幾位兄長還不知什么心思,不得不防。

阿勒坦格呼勒雖不明白其中的彎彎道道,但是十六阿哥專程囑咐了一句,他就拍著胸脯應下。

待世子離去,只剩下曹颙與十六阿哥的人,十六阿哥對趙豐與幾個小太監說道:“要是近期有人親近你們,變著法兒的打探這批財物多寡的,你們能瞞就瞞著,實在瞞不住了就說有黃金五千兩,白銀十萬兩,其他的東西,也往少了說。都對好話,仔細別說露了,給曹伯爺生事。”說到最后,帶了幾分犀利。

趙豐等著躬身應了,曹颙曉得十六阿哥是為自己好,虛虛實實的,淡化這筆財物的價值,省得徒生事端。因此,他對小滿他們也交代兩句。

箱子能帖封條,總不好在行營中,將這帳子也貼上封條。

但是,這么大一筆財物擱在放著,要是真有人尋機會偷走一個箱子、兩個箱子,那損失可是不菲。

十六阿哥揉了揉發紅的眼睛,對曹颙道:“孚若,這東西如今清點完畢,也不好還在蒙古王公營地擱著,咱們去遞牌子請見吧,看看皇阿瑪是什么安排。”

除了那十萬兩金子,剩下的東西,往少說也能值個五、六十萬兩,曹颙也沒其他法子,就叫魏黑他們再堅持守一會兒,他同十六阿哥兩個去御前請旨。

原本他們兩個應先回去洗漱更衣,收拾利索再去面君,但是十六阿哥怕等會兒官員多了,人多口雜不好回事兒,就拉著曹颙直接過去。

因為天色還早,御帳行營前,沒有其他官員候見。

十六阿哥請內侍傳話請見后,沒一會兒功夫,就有人出來穿康熙口諭,宣他們面君。

雖說還不到卯正(早上六點),但是康熙已經用了早飯,十六阿哥與曹颙二人進去時,魏珠正帶著幾個小太監,將膳席撤下。

十六阿哥用眼角掃了一眼,見席上有兩個空著的粥碗,看來皇父胃口不錯,心情也當不會太糟。

兩人跪見,康熙用茶水漱了漱口,才擺擺手,叫二人起身。

“曹颙都清點完了?”他的聲音聽不出喜怒,目光落在曹颙身上。

“回皇上的話,都清點完了。接下來,該如何處置,還請皇上示下?”曹颙躬身回道。

康熙稍加沉吟,道:“就撥五百護軍,明日啟程,護送回京城。左右現下無事,你也跟著回京。見了你母親,就將太后賜之事如實告之。”

曹颙聽了,心中糾結不已,價值百萬的財財物,已經讓人心里沒底;這又加上五百護軍相送,就越發惹眼了。

偏生這財物,是按照太后遺命,“賜給”他母親的,并不屬于他所有。他有資格代母親領受,卻沒資格自作主張,跟皇帝客氣客氣。

他只能做老實狀,乖乖領旨。

十六阿哥在旁,心里尋思著,這財物也“賜”了,內侍也“賜”了,剩下得是不是就要“賜”人口奴婢?

沒想到,卻是猜個正著。

只是不是賜下奴婢下人,而是開口將曹颙這虛職佐領,變成實的。

這世襲佐領,與爵位不同,不用降襲。

曹家本是正白旗包衣,曹颙的父祖輩也是世襲包衣佐領。等到曹家抬到正白旗滿洲旗,這每旗人口數、佐領數都是固定的,曹家雖仍領著佐領的俸祿,但是并沒有管轄旗人,世襲佐領已變得名不副實。

如今,這一句話,就是給曹家一個天大恩典。

說起來,曹家原本的世襲佐領,在內務府包衣三旗,身份低微,這管轄的也是內務府世仆。

如今,抬到滿洲八旗,這世襲佐領的分量就今非昔比,在八旗中就了領兵權與參贊旗務的權利。

曹家雖在入關前就入了旗,但畢竟是漢人。這份恩典,就顯得格外不一般。

在八旗中,能得到這樣恩典的漢人,一個巴掌數的過來。曹家不是后族,沒有軍功,這樣的恩典,只能說“曠世天恩”。

康熙興致勃勃,曹颙真是膽戰心驚。

就算要施恩,也當慢慢來,這接二連三的,真是怕人。

想都不用想,等消息傳回京城,這曹家又要成為權貴茶余飯后的談資。

十六阿哥見康熙臉上的“慈愛”,都想翻白眼了。

還想怎么著?就差要昭告天下,曹家伯太夫人身份尊貴,是正宗的金枝玉葉。

他就不想想,數十年不聞不問,這一朝加恩,難道他還等著女兒“感恩戴德”地磕頭謝恩?

別說現下曹颙還糊涂著,李氏更是不會知曉內情;就算李氏曉得了,他怎么解釋這突如其來的“父女情分”?

外人可以猜測君心,探究一二;也可以以訛傳訛,當成閑話。這局中人,該是什么滋味?

只要沒有明文天下的公主冊封旨意,李氏固然是天家血脈,也是“私生女”身份。

就算金銀財務給了,太監派了,李氏的身份,也還是曹府的伯太夫人。

見了內廷女眷,貴人以上,她都要行禮;見了外頭的誥命,就是國公府的側夫人,她也要屈居人后。

厚愛越多,只能讓她身份更尷尬。

之前羨慕這位姐姐得皇父青睞,現下十六阿哥想通透,只能跟著嘆氣。

怪不得曹颙自打昨日開始,眼神就晦暗難明,絲毫不見欣喜。

這般“加恩”,固然能圓了皇上的慈父心,卻是擾亂了曹府的平靜……

京城,國公府,內院上房。

李氏拉著曹頤的手,臉上滿是歡喜,長吁了口氣,道:“佛祖保佑,總算是好消息。壽哥兒已經七歲,是該添個小兄弟了。”

曹頤臉上也盡是溫柔,輕撫了小腹,道:“曉得母親惦記,才得了消息,就使人跟母親報喜。原想著再等一個月,扎胎穩了,就回去看母親。倒是勞煩母親來看女兒,都是女兒不孝。”

李氏拍了拍她的手,道:“我的兒,你還是好好養著,我還沒到老的邁不動步兒。這一胎親家太太盼了好幾年,如今終于懷上,也不枉老太太吃齋念佛求了這許久。”

曹頤點點頭:“是啊,婆婆雖沒說,可我們爺獨子過繼,固然是皇上恩典,但是總要有子孫承繼公公香火。”

有句話她沒有對李氏說,那就是這一胎要不是兒子,那她就要主動為丈夫納兩房良妾繁衍子嗣。

不是為了昭顯賢良,只為了報答婆婆十幾年視如己出的慈愛。

婆婆上了歲數,總不能讓老太太見不了孫子就閉眼。

雖說按骨肉說,壽哥也是老太太的嫡孫,但是這過繼到國公府,就是國公府的小少爺,不是老太太的承繼孫……

李氏哪里想到女兒心中想這些,笑著說道:“上回你同你嫂子就趕到一塊兒,這會兒又趕到一塊兒,你們姑嫂兩個倒是有緣,咱們家真是雙喜臨門……”

此時,她對于康熙的“恩典”還一無所知,并不知道,這不久后,曹家的“喜事”就跟響鞭一樣,霹靂扒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