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三十三章童戲
初瑜懷孕已經五個多月,肚子開始顯懷,人也變得乏動嗜睡。
偏生臨近年底,府里雜事還多,曹颙不放心,就請田公公幫襯。田公公進府兩個多月,將內宅家務相托,也算“名正言順”。
不是曹颙托大使喚他,而是他主動開口求的。
畢竟皇上口諭,是叫他來曹府當差,這樣待下去他骨頭都銹了。
除了田公公,田氏與妞妞也常在梧桐苑,近年跟在初瑜身邊,學著管家。妞妞是這兩年才學,田氏還在紫晶在世時就學了。
雖說田氏母子三人如今在寄居曹府,但是等到左住兄弟長大,娶妻生子時,還是要自立門戶的。
自從廣州的生意收了,曹颙就田氏的那份本金給她一部分,剩下的的陸續置了地與鋪子。如今,這幾塊賬冊都是田氏自己掌著。
妞妞則是因年歲漸大,過幾年就要出閣,所以由初瑜帶在身邊教導。
兩人名為姑嫂,可是誰不知道,初瑜是將她將孩子疼的。
三年一次的選秀,終于塵埃落定。
宗室王府貝勒府,不少人家張羅喜事。就是尋常官宦人家,也借著年底的功夫行聘。
淳郡王府的四阿哥弘昕指了嫡妻董鄂氏,論起來是九福晉的族侄女,因是偏支,父祖官位不顯,祖父生前做過道臺,父親現下任吏部給事中。
弘昕今年二十,按理說三年前就當指了。但是當時正趕上納喇氏身子不好,府中亂糟糟的,也沒心思辦喜事,就耽擱了。
這個小舅子,打小就愛粘著初瑜與曹颙的,同天佑他們感情也最深厚。
他非嫡非長,往后就算封爵,也不過是鎮國將軍。所以曹颙與初瑜兩個,就按照當年弘倬的例,預備了一塊的好地送他做私產。
十四阿哥嫡子弘明的婚期也定了下來,就在十一月三十,直接在宮里迎娶。
十六阿哥也得了兩個妾,聽說是宜妃給指的。因為身份不高,所以也沒張羅酒席。
最懊惱的就是德妃,她那兩個娘家侄孫女,原想著弘明處不行,就指給十五阿哥與十六阿哥為側福晉,不想被康熙駁回來,說身份不夠。
雖說是實情,到底傷了德妃的顏面。
她本借著身子不舒坦“休養”,不過十四阿哥老過去請安,不知如何勸慰的,總算是漸漸好起來。
那兩個侄孫女,既留了牌子,總要有個交代。但是這時,皇孫阿哥與爵位高的宗室都指得差不多了,無奈之下,就指了兩個宗室將軍了事。
各處都是辦喜事的氣氛,每日乘馬車上衙門,路上都能聽到鞭炮的聲音。
偶爾休沐,出去應酬,也都是各家婚宴。
看著旁人娶婦嫁女,曹颙想到家中的孩子們,也生出年華老去之感。
就在這太平日子,卻是平地驚雷,有人叩閽。
河工效力革職筆帖式聶大鍹,叩閽控告河道總督趙世顯侵欺修帑金及縱容家人受賄。
真是一是驚起千重浪,引得朝野沸沸揚揚。
即日,就有旨意下來,河道總督趙世顯進京聽審,印務由武英殿總編陳鵬年署理。
這河道衙門,牽扯到六部諸省的差事,就是塊大肥肉。這咬得人多了,大家自然怕攀咬出來,自是巴著脖子等著。
這負責主審此事的是吏部尚書張鵬翮,他宦海沉浮數十年,哪里不知其中的厲害。
鬧得轟轟烈烈,最后還是雷聲大、雨點小。
那個叩閽的筆帖式被定為“虛誣”,趙世顯因選官不當,降了六級調用。反是河道的兩個屬官,背了侵吞“蘆課”的罪名,解部質審,從重治罪。
這次叩閽,也殃及戶部。
不過戶部有四阿哥坐堂,行事有條不紊,這同河道衙門之間的賬目倒是清晰可查,挑不出什么來。
只是,曹颙冷眼旁觀,越發心驚。
這官場之上,真是步步驚心。品級低的,就算恪守本分,說不定何時為上官頂罪;品級高的,天子近臣,則要背皇帝的“黑鍋”。
想著曹項在外,曹颙就有些不放心,兄弟之間往來的書信,也比過去勤些。
到了十二月,叩閽案余波未了,山西巡撫蘇克濟丁母憂解任,內閣學士德音署山西巡撫事。
雖說按照禮教,官員丁憂是成例,但是旗人不像漢人執重孝。漢官丁憂,鮮有奪情的;滿官這塊,就要看皇帝心情。
就像閩浙總督覺羅滿保,也是丁母優,奪情留用。
像曹家與李家,因是皇家包衣,皇上要的是忠心,自也免了丁憂。
蘇克濟失了圣心,早有行跡可循。
今年二月會試后,查詢“舞弊案”,最后雖沒有什么證據,但是被康熙點名的臣子中,就有蘇克濟,他的兩個侄子在榜上。
這已經是一年當中,離職的第三位總督。前兩個是云南總督蔣陳錫,被下令送糧入藏;還有原任陜西總督鄂海,前往吐魯番種田。
這幾位都是老臣,都是早年被康熙下旨嘉獎過的。
原本,曹颙還以為是云南與陜西地理位置的緣故,使得康熙忌憚,將這兩處的臣子換下,省得他們與西北大軍中的十四阿哥連成一片。
這回,連河道總督與山西巡撫都換下,這其中就費思量。
要知道,這代替趙世顯署理河道總督的陳鵬年,是出了名的耿直之人。為官十多年,一直在江南,先后得罪兩任江南總督,先頭一次受誣論斬,從寬免死;后一次是敗給噶禮,被召回京城修書,這一沉寂就是十來年。
這樣一個人,半點根基都沒有。
另外一個內閣學士德音也是名聲不顯,初次展露人前。
這是在處理老臣啊,曹颙暗暗心驚。
不知康熙這番用意,到底是存了保全臣子之心,還是為了以防萬一。
一個新上任的督撫與連任多年的督撫,在地方的影響力不可同日而語。
明年就是康熙六十一年年,曹颙對于這一年的事兒,只記得兩件,一件事康熙幸王園遇弘歷,一件就是康熙駕崩。
不知為何,想著這些,使得人心生緊迫之感。
轉眼,到了臘月初四,弘昕娶妻正日。
曹颙夫婦兩個帶著天佑、恒生去淳郡王府吃酒,天佑與恒生第一次見到雍親王府的弘歷、弘晝兄弟。
這兩位小阿哥與初瑜的異母弟弘景同齡,雍親王府與淳郡王府同在鑲白旗,這幾個皮小子在鑲白旗官房碰見過,不知怎地有了交情,倒是比其他堂兄弟親厚。
這天佑是郡王府的外孫,同這幾位小阿哥在一處,倒也不算生分。
天佑的長相,結合父母長處,端得是眉清目秀,弘歷、弘景也樂意同他親近。恒生虎頭虎腦,憨直可愛,倒是對了弘晝的胃口。
弘晝活潑愛動,嫌婚宴無趣,聽說恒生力大,非拉著恒生,跑到校場玩耍。雖說大家伙是初見,但是小阿哥熱絡,恒生自然也就笑嘻嘻地聽著。
弘景、弘歷他們兩個,卻是覺得外頭冷,要帶天佑去的弘景的院子看萬花筒。天佑本不放心弟弟,要隨恒生同去,被弘歷勸下。
校場邊上,掛著一塊鑄鐵,平素是府中教頭召集護衛用的。
如今,正值天寒地凍時節,這鑄鐵外就掛了一層白霜。
弘晝向來是搗蛋慣了,圍著這塊鑄鐵轉了兩圈,就站住腳步,有了主意,視線落在恒生身上。
恒生傻乎乎的,渾然不覺,還比量著地上的幾個石頭墩子,要給新認識的朋友顯擺顯擺力氣。
“恒生,你過來!”弘晝眼珠子亂轉,笑得賊賊的,招呼恒生過去。
“干嘛?”恒生起身上前,不知這新朋友為何笑得這般歡快。
“恒生,你瞧,這是什么?”弘晝指了指掛著的鑄鐵:“這是鑄鐵泛出的糖霜,可甜了。”
恒生歪著小腦袋,卻是有些疑惑。
弘晝眼睛閃亮,從鑄鐵上抿了一下,送到嘴里,笑著說道:“可真甜!”
小孩子都愛甜食,恒生也不例外,只是初瑜怕孩子們吃懷牙,對他們的甜食都有所控制。
恒生聽著弘晝的話,心里不明白,為何這外頭的東西會有糖霜。
弘晝見他不吱聲,拉下小臉,道:“小爺還蒙你不成?不信,你自己個兒舔舔。”
恒生哪里經得住這個,生出小胳膊,要學弘晝的樣子,蹭鑄鐵上的霜。
弘晝攔住他的胳膊,道:“直接用舌頭舔,更甜。”
恒生不疑有他,撓了撓后腦勺,憨笑著說道:“那我可這邊舔,其他的留給哥哥與幾位阿哥。”
“嗯,嗯!”弘晝笑著點頭,看著恒生往鑄鐵前湊。
這數九天氣,熱乎乎的小舌頭,到了鑄鐵上,一下子就粘住了,哪里還能退回來。
不僅舌頭,恒生連半個嘴唇都粘在鑄鐵上。
恒生只覺得舌頭發麻,想要說話,卻是不能,只能“嗚嗚”向弘晝求救。一時之間,小臉憋得通紅,眼淚已經出來。
弘晝惡作劇得逞,本想要大笑,但是見恒生這可憐模樣,也有些驚住。
“閉上嘴,把舌頭退回來!”弘晝上前,慌張道。
恒生一使勁,沒有從鑄鐵前退回來不說,這舌頭也麻疼麻疼的。
這會是要哭不能,要喊不能,他只覺得喘不上氣,嘴角都是哈拉,小臉已經由通紅變得慘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