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于康熙末年

第一千三百五十三章 心結

第一千三百五十三章心結

四月二十六,宜上梁、遷居。

這是曹府喬遷之日,選的是曹颙、天佑父子都休沐的日子。

相關物什早已打包的打包,裝箱的裝箱,只等到日子直接搬到新宅。

古人偏愛老物件,家具陳設都講究傳承與古樸。

曹颙畢竟不是古人,心里更適應前世那一套,新家當然要用新家具。

除了李氏與初瑜兩代主母的屋子空出來,留著擺放其嫁妝,新宅那邊其他客廳書房、花廳乃至孩子們的新屋都換的新家具。

曹府這邊的家具則分類,有的依舊留著,有了收起入庫。

如此,搬家的時候,大塊頭的物什又少了許多。

各院下人,已經分出數人,提前前日過去新宅清掃。

一切都安排的有條不紊。

到了四月二十六這日,曹颙與初瑜早早起了,而后去蘭院用個早飯。

早飯后,曹颙與初瑜便請李氏帶天慧去東府小坐。

曹府畢竟傳承了五代,外頭看著雖不顯,可正經有幾分家底。

為了不惹眼,早在搬遷前三日,便趁著凌晨人少時,往新宅運了不少東西過去。

即便如此,剩下那些常用的,也是不少。

且不說李氏的嫁妝,就說初瑜的嫁妝與給女兒攢的私房,就裝滿了幾間屋子。

從這邊搬東西出府,再到那邊安置妥當,總要半日功夫。

曹颙夫婦要主持搬遷事宜,李氏卻上了年歲,天慧是閨閣嬌女,兩人暫避,也省的被下人沖撞。

至于長生,因已經十四歲,被曹颙留下;天寶尚幼,隨著先生去東府早讀。

恒生是早飯后到的,他正趕上當值,為了將白天的功夫騰出來,特意與同僚換了夜晚,才從宮里出來。

沒一會兒,左住與魏文志也前后腳到了。

加上東府過來的曹項夫婦與天護,正經有不少人手。

相關搬家事宜,有管事們領頭,子侄們盯著。

倒是真沒有什么曹颙好親力親為的地方。

曹颙便叫曹項到書房,擺好棋盤,沏了清茗,一副品茗手談的架勢。

曹項本是擔心這邊人手不足,才專程從翰林院告假,過來幫忙,沒想到堂兄卻這般清閑。

眼見著天佑帶著幾個小的,分作三初,一處去了新宅盯著,一處去了舊宅,一處押送貴重物什,堂兄卻搖著折扇,一臉悠哉的模樣,曹項不由滿臉糾結,道:“大哥,侄兒們還小,遷居又是大事,是不是咱們也盯著些……”

曹颙搖著扇子道:“什么事又是小事?天佑他們已經十七,天護、長生也都十四,哪里還小?想想咱們當年,十七的時候在做什么?他們也當承事了……”

曹項聞言一愣,他們兄弟十七的時候在做什么?

堂兄已經上京,在御前為侍衛,周旋于權貴之中……

二哥也在京中,不過也開始隨著堂兄交際往來的……

三哥這么大的時候,已經……

自己這么大的時候,為了心中執念,離了京城為官……

五弟這么大的時候,跟著伯父修書……

同老一輩兄弟相比,天佑他們這代人是夠安逸,欠缺了火候。

不管前提條件是,上面有親長可依。

不像他們老一輩兄弟,趕上曹家飄搖動蕩。尤其是他們二房兄弟,又值父喪,全賴長房伯父與堂兄照應。

伯父年邁病弱,堂兄身兼振興家門之責……他們幾兄弟又年少,那當是曹家最艱難的時候……

想到這些,曹項也放寬心,道:“還是大哥看得透,該放手時就放手,像母雞似的,都將他們護在羽翼下,他們何時能成才?”

曹颙將茶盞推到他跟前,道:“兒孫自有兒孫福,該教育的我們教育到了,剩下的也要看他們自己個兒……望子成龍是好,可圣人還有‘因材施教’一說……”

曹項聞言,漲紅了臉,低聲道:“大哥,我曉得了,往后……”

曹颙嘆了一口氣,道:“我并非說你關注侄兒功課不對,只是天豫年紀在那里擺著,正是天真爛漫的年紀,逼著他一坐一天,即便他乖乖聽話,可能不能學進去?凡事過猶不及,若是逼得他徹底厭了書本,四弟豈不是悔之不及?咱們也是從小孩子過來的,你想想是不是這個道理?”

曹颙提及此事,并非無的放矢。

自打從江南回來,曹項對子侄的功課就比較關注,尤其對嫡子天豫的看得比較緊。

不僅每天要抽查背書,在天豫課業跟不上的時候,還動起手來,打了十個手板。

七、八歲的孩子,連嚇帶痛,就病了一場。

大家都以為經此一事,曹項心腸會軟下來,沒想到他卻變本加厲。

春華雖滿心舍不得,可卻曉得兒子確實太嬌弱了些,不教導怕是不成器,并不出面阻攔。

天寶與這個堂弟最親近,見他情況可憐,便正經八百地求到父親跟前。

就是小孩子,也曉得家里誰說話分量最重。

曹颙雖對堂弟教子的法子頗有微詞,可本也無意干涉。他自己也是有兒子的,看到天寶有時淘氣,也恨不得拿敲一頓。

父子連心,曹項即便打了天豫,那心里最難受的也不是旁人,而是他這個嚴父。

今日正趕上兄弟兩個見面,曹颙想起這事,覺得有必要告誡堂兄一二。

小孩子的逆反心里不可輕忽,真要是逼迫他打心里厭了書本,別說用戒尺打,就是用大輪也沒用。

曹項訕訕,耷拉著腦袋,沉默不語。

曹颙慢悠悠地吃茶,撿了棋子打譜,并沒有打擾堂弟沉思。

過了好一會兒,才聽曹項幽幽地嘆了一口氣,道:“大哥,你同二哥是怎么想的,為何當年會允小五轉六部,而不是我轉?”

曹颙道:“還能為了什么?從年齡上說,你為長、他為幼;從品級上說,你為高、他為低。父子兄弟同衙規避,本就當是他回避。”

當然,所以然,似乎沒錯,可又哪里來的那么多當然?

曹項抬頭道:“堂兄,小五不僅是嫡出,還是伯父親自教導過……”說到這里,低不可聞,道:“到底嫡庶有別……”

這個疑問,埋在他心底數年。

他曉得,東府與西府名義上雖分家,可眾兄弟還是以堂兄為馬首。

若非堂兄點頭,當年小五也不會離了翰林給自己騰地方。

可堂兄為何點頭?

對東府幾兄弟,因二哥打小跟在大哥身后兄弟情誼更重些,剩下幾個小的,因小時接觸有限,感情都差不多,并無偏頗。

觀其素日言行,是個頗重規矩,講究嫡庶的,為何在自己這里例外?

聽到“嫡庶有別”四字,曹颙的神情凝注,看著曹項道:“嫡庶有別?你真這樣看待自己?你們兄弟幾個,不管嫡出、庶出,與我來說,都是我的堂弟。二弟他們,身上流著一半曹家的血,一半二嬸的血;你的身上,流著一半寶姨娘的血,一半曹家的血。與我,與曹家,你們并無不同。”

這番血統論,聽得曹項出神。

就聽曹颙道:“對于天護他們也是如此,天護、天陽是我的侄兒,天豫、天望也是我的侄兒,嫡嫡庶庶這些,不管你們當老子的怎么看,我這當大伯的不會將侄兒分作三六九等……”

曹項聽得此處,想到自己因見庶長子用功,怕嫡子往后被庶兄壓制,狠下心來逼嫡子讀書,不由羞愧萬分。

是啊,從血統上來說,不管是庶子,還是嫡子,身上都流著的自己的血。

一口氣說了這些,曹颙吃了兩口茶,接著說道:“我不輕視庶出,可并不支持納妾……這一點,我從沒瞞過你們兄弟……寶姨娘老實,天陽他姨娘也是本分的,所以你們那邊沒用鬧出什么笑話。在四弟眼中,成親前看到的是嫡母不賢、苛待妾室;成親后看到的嫡妻賢惠,妻妾和美。想必覺得這世上的嫡妻都當如四弟妹似的,奉行賢惠之道,才和女子三從四德。可現下你也有了閨女,等到敏姐兒大了,往后出門子,也直接做了便宜娘,四弟也會讓敏姐兒賢惠大度?……這世上有多少人家,為了這妻妻妾妾、嫡嫡庶庶,鬧得家宅不安……真有運數差的,家破人亡、香火斷絕也不罕見……就說在江寧時,就章姨娘的猖獗與路姨娘的強勢,你也是親見的。我是個懶人,最厭煩麻煩,自己沒有在這些事情上費心,也不愿為兒孫操這份心……我早已交代天佑,不得納婢妾,有嫡出不得生庶子,只因怕四弟與三妹妹、五妹妹多想,這條家法并沒有寫入家規;可等我百年前,終是要加上這一筆……”

曹項聽得怔住,好半響方道:“庶子……也不能生么?”

曹颙嘆了一口氣道:“四弟還不明白?不患寡而患不均。二叔去世的早,待子女教養上又不上心,對你們兄弟幾個并無明顯偏頗……若是真的偏疼哪一個,那其他兄弟會不會嫉妒不平?同胞兄弟,還有因父母寵愛厚薄反目成仇的;更不要說是異母兄弟?可人心都有偏頗,就像你成親前,想的是不能委屈了天陽母子;可現下呢?想的是不能委屈嫡妻嫡子。你這般也是尊奉嫡庶有別的禮法,正合齊家之道,可禮法能大過人情?手心手背都是肉,難道非要壓住一面,才能保全另一面?如今落得兩面為難的處境,你能怪的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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