竊明第三十二節選擇
竊明橫掃千軍如卷席第三十二節選擇
天啟五年十月初五,京師
黃石仔細洗刷著自己的盔甲,前天宮里傳下來消息,定好了要他今日去宮中面圣。捎信來的太監說,天啟天子已經不止一次的流露過想法了,他想看到的不是烏紗冠冕的黃石,而是全身披掛的東江鎮左協副將。
那個傳旨的小太監還刻意提醒黃石,這個消息是東廠提督魏忠賢留心打探來的。東廠提督還特別囑咐小太監一定要把這個小道消息帶給黃石。黃石感謝了一番,又封了十兩銀子給那個小太監,雙方就都千恩萬謝的告別了。
把魏忠賢從前送給自己的盔甲穿戴好,黃石又佩上了魏忠賢送的那把劍——幸好魏忠賢當年送了一刀一劍,不然把刀轉贈給賀定遠后還有些麻煩。黃石左右轉了轉身子,覺得自己看上去似乎很不錯,蠻有英武之氣的。
黃石滿意的吐了口氣,臉上露出如釋重負的表情:“想不到來京師一趟,竟然要等上這么久才能面圣啊。”
中廳里現在只有金求德一人,他聽到黃石的抱怨后立刻湊上來小聲說:“大人,屬下越琢磨,越覺得朝廷有疑大人之心。”
“我只是一個副將,手中嫡系不過兩營,遼南還有好幾個營在制肘著我,怎么會懷疑到我身上?”黃石專心致志的德的提醒顯得很是不以為然。
金求德眼睛里閃爍著光芒,用更細微的聲音嗡嗡道:“大人,屬下敢問,大人可還記得當年的志向?”
黃石想起當年和金求德的一番談話。他把自己的頭盔仔細戴好扶正,轉身大步向房間正中的桌旁走去:“命里有時終須有,命里無時莫強求。”
黃石走到書桌旁拿起了一本奏章,這是上個月孫之潔求他轉呈天子的請愿書,上面有不少東林子弟的聯署簽字。這封奏章黃石曾經給金求德看過,金求德見黃石把它揣到了懷里,急忙再次勸說道:“大人。這封奏章不能往上遞
這急迫的懇求讓黃石聽得微笑起來,但手下仍是毫不停留的把它在懷里揣好。他抬頭笑著對金求德說:“你以為我不明白邊將私通朝臣是大忌么?你以為我不明白魏公公為什么今天才召見我么?”
金求德神色一黯:“大人明鑒。”
“只是有一些事情,我必須要去做,不然我會良心不安的。”黃石說著就向門口走去,邁出廳門的時候他又回頭說道:“放心,我會盡量把事情辦好。他們有他們的打算。我也有我自己的計較。”
自耀州之戰后。彈劾孫承宗和關寧五總兵的奏折就沒一黨的主要火力都集中到馬世龍身上。言官給馬世龍列出了十可殺、二十當斬。一時間群情激憤,紛紛要求皇帝殺馬世龍一人以謝天下。在這種鋪天蓋的的指責聲中,天啟也漸漸認為不殺馬世龍不足以平息眾怒了,這樣力保馬世龍的遼東都司府也就受到了越來越大的壓力。
在這人聲鼎沸中,遼東經略孫承宗仍然頑強的保護著馬世龍,直到現在他還是認為馬世龍是一員良將。在黃石前世的歷史上。馬世龍在崇禎年間下獄論死,孫承宗復位后又保他戴罪立功。馬世龍出獄后立下了不少戰功。保衛了大明西北邊境五年多的和平。他曾指揮寧夏的老部下在半年內連續三次大敗入侵的蒙古鐵騎,共斬首兩千余首級。馬世龍病死的時候積功至左都督、太子太傅。
到了九月底,孫承宗上書攬下了所有的責任。辭去自己遼東經略職務,從而把關寧幾個總兵的過失洗刷干凈。魏忠賢就趁機向天啟提議讓孫閣老回家休息些日子。天啟猶豫了一下也就批準了,這讓魏忠賢甚為高興——他覺得這說明孫承宗在天啟心中的影響力已經大大降低了。
十月二日孫承宗回到京城,魏忠賢早派了一幫子人去迎接,拿出天啟讓他回家休息給孫承宗留下,就把老孫頭推回他家里圈起來了。自感大事已定后,魏忠賢就立刻安排黃石面圣,準備把黃石盡快送回遼南去與后金打幾仗。魏公公這一番費盡心機的安排,自認為玩的甚是漂亮。
不過……東廠密探也送來了一些報告,魏忠賢看完了之后覺得可能還是有些小隱患,自己必須要先見見黃石。
“末將黃石,拜見廠公,”進入大內之后,黃石就被一直領到了魏忠賢面前。他恭敬的行了一個抱拳的揖禮后,又單膝跪下連俯了三次身以代替該磕的三次頭:“敢請廠公恕末將甲胄在身,不能全禮。”
“黃將軍請起。”魏忠賢和藹可親的笑著說道,甚至還從椅子上抬起了一點兒身,雙臂也做出了一個虛扶的動作。
“謝廠公。”
等黃石起來后,魏忠賢又招呼道:“給黃將軍看座。”
“謝廠公。”黃石連忙謝了第二次,等板凳搬來以后他就貼著邊坐下,板凳上面還鋪了一塊錦。
魏忠賢慢條斯理的說道:“萬歲爺現在暫時還不能見你,恐怕要多等一會兒
黃石連忙從板凳上跳了起來,低頭拱手道:“廠公言重
“坐。”魏忠賢笑著把手一按,等黃石坐定后他又補“咱家怕黃將軍等得焦急,就來陪黃將軍坐一回兒,說說話,哈。”
“廠公言重了。”黃石發覺自己總是翻來覆去這幾句話,可不說這個他也不知道該說什么好。
“坐,坐。”魏忠賢笑得愈發可親起來,他瞄了一眼黃石貼著板凳邊坐的姿勢,滿臉誠懇的問道:“黃將軍這么坐不累么?”
說著魏忠賢就拍了拍自己的大腿:“黃將軍在咱家面前不必拘束,再說,到底要等多久咱家心里也沒有數。將軍要是這么坐把腿坐麻了,一會兒萬歲爺召見難免會出丑。”魏忠賢說完就哈哈大笑起來:“黃將軍仔細了,君前失禮那可是殺頭的罪
心知魏忠賢在開玩笑的黃石也笑了起來,他依言往后挪了挪。在了板凳上坐得稍微舒服一點。魏忠賢滿意的點了點頭,冷不丁的又問道:“聽說黃將軍從軍前是要飯的,當真如此?”
這個問題頓時讓黃石愣住了,他臉上微微一紅,心里也有些不快,就在他打算訕訕的承認時。那魏忠賢拍著大腿笑道:“看來果真如此啊。那咱家勝了黃將軍一籌,黃將軍還不知道吧?咱家入宮前是在鄉下種的的。”
黃石愕然片刻。說道:“末將卑鄙,怎么能和廠公相比?”軍和咱家都是苦出身,況且咱家不識字,要說黃將軍可還是識得幾個呢……”魏忠賢笑吟吟的說了些入宮前的苦難,黃石也陪著他憶苦思甜了一番。最后魏忠賢扯了扯身上的大紅袍子:“咱家現在雖然換了身皮,但心里面從不敢忘本。所以將軍大可不必那么拘謹。如果不是怕弄臟這身衣服,咱家還真想和黃將軍并肩坐在門檻上扯話,那有多痛快啊!”
黃石聽魏忠賢說得有趣。也不禁莞爾:“廠公說笑
把兩人間的隔閡消除不少以后,魏忠賢又關心的問起了黃石在京師的見聞。黃石深知魏忠賢的耳目眾多。自然不敢不據實相告。至于自己最近和孫之潔還有毛承斗的關系,黃石根本沒有絲毫隱瞞的念頭,所以自己和他們一起喝茶、聽琴的事也就和盤托出猶豫的是,他或許該把孫之潔帶來的那個人掩蓋過去。但是黃石擔心那天幾個人在亭子里見面之事,已經落在錦衣衛眼中,要是自己隱瞞可能會讓魏忠賢不快——雖然這家伙看上去就是一個寬厚的老農形象,但黃石知道面前的人實在不是省油的燈。
左右為難的黃石一邊放慢講述的口氣,一邊在心里飛快的盤算著,就在這個時候,魏忠賢突然插口道:“上個月……”魏忠賢眉毛皺了一下,似乎在回憶什么東西,他輕輕在額頭上一拍:“對,是九月二十六日,黃將軍是不是見過方震儒的公
黃石心里一驚,臉色也微變了一下:“正是,廠公明鑒。”
那天孫之潔帶來見黃石的正是方震儒的兒子。王化貞在廣寧大敗之后投奔閹黨,魏忠賢自然不能殺他了,于是就把方震儒拖出來頂王化貞的缸。
一番審問之后,給方震儒定了個結論,說由于方震儒貪贓五十兩銀子,導致了廣寧大敗。那方震儒為官一向清廉,作了二十多年巡按,家中還是墻徒四壁。官府雖然定他貪贓五十兩,但是最后從他家里連十五兩銀子也沒能抄出來,官府就把方震儒的女兒扣押,準備過些時候把她賣掉抵償贓銀。除此之外還要殺了方震儒的頭。
方公子四處奔走,借了些銀子想補上贓銀。但每次他借來銀子后,主審官必定以此為借口進一步坐實方震儒的貪贓罪,貪贓的數目也節節攀升,最后達到了三百多兩。總而言之一句話,就是非要殺方震儒不可,也一定要把方公子的妹妹賣了。
“唉,咱家做了些讓方公子不快的事,想必方公子不會說咱家什么好話。”魏忠賢唉聲嘆氣的搖了搖頭,伸手去碗:“黃將軍不必告訴咱家他都說了什么,咱家也不想聽。”
此時黃石心里已經是一迭聲的連叫厲害。因為奏章上沒有方公子的名字,所以黃石才一直考慮別把他吐露出來。如果黃石對魏忠賢撒謊,然后被魏忠賢識破的話,那么兩人之間的關系立刻就惡化了,這趟進京落個什么結果可想而知。就算魏忠賢不點破,黃石也難免疑神疑鬼,很難做到神態自然了。
現在魏忠賢根本沒有給黃石選擇撒謊還是不撒謊的機會,他目前還不想給自己添這么個敵人。只要把這層關系說破,黃石就處在中立的位置,而不會是東林一黨。
“廠公容稟,”黃石知道瞞不過去。不得已只好把奏章從自己懷里拿出來了。他伸手在封皮上輕輕撫摸了一下:“孫公子和方公子讓末將把這封奏章上呈給天子。”
“噢?”魏忠賢臉上仍保持微笑,輕輕嘬了一小口茶后把茶碗放了回去,然后雙手扶膝對黃石正色說道:“那正好,一會兒見了萬歲爺,黃將軍就可以完成他們的托付過了這封奏章。里面
魏忠賢輕輕抬起一只手掌。制止了黃石繼續說下去:“反正不會是說咱家的好話的,這個咱家心里有數。黃將軍是手握御賜銀令箭的節將。如果黃將軍要上奏天子,那大明是沒有任何人有權力阻攔的。咱家想來,黃將軍想必抹不開方公子和孫公子的臉面,所以已經答應他們轉奏了。有道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黃將軍就把這奏章遞給萬歲爺吧。”
頓了一頓后,魏忠賢臉上又浮現出剛才那種和藹的笑容。雙手也再次平放到了膝蓋上,語氣鄭重的說道:“萬歲爺明鑒萬里。如果萬歲爺認為咱家有過,咱家認罪伏法就是。今天黃將軍肯提前告訴咱家這件事情,已經足見盛情。咱家也不能讓黃將軍為難啊。”
正德年間,文臣是靠一員勝利歸來的武將。在皇帝面前痛陳宦官劉瑾之過,才將他扳倒。以黃石自己私下的揣測,孫之潔這個書生肯定想仿效當年倒劉謹之故伎。但今天魏忠賢的形勢和當年劉謹的處境大大不同。目前魏忠賢已經是倒東林黨的旗幟,身后有齊、楚等黨的大批文官,而且皇帝對東林的印象也極為不佳。眼下的魏忠賢不是能靠一個武將在蘭臺答對就能扳倒的。
黃石明白這個道理,他料想魏忠賢也明白這個道理。今天魏忠賢這一番說得冠冕堂皇,只要他黃石不是東林的死黨,就斷然沒有在遞奏章時添。那么天啟很可能就會覺得東林黨是無孔不入的找人上書翻案,本來就很討厭東林黨的皇帝只有對那幫人更加厭惡,所以魏忠賢根本不怕他黃石去遞奏章。
何況就算黃石是東林黨的死黨又如何?魏忠賢面子上把這件事情做的堂堂正正,也沒有阻攔黃石上奏章。那天啟皇帝恐怕一了解經過就會認為魏忠賢光明正大,黃石自己倒是朋黨意氣——嘿嘿,邊將和朝中搞朋黨是犯了大忌,我是嫌自己命長么?
魏忠賢的意思很明白,他并不強求黃石站到他的一邊,只是希望黃石能保持中立罷了,而且他剛才的態度似乎表現出他愿意獎勵黃石的中立。僅僅這一條魏忠賢就比東林黨做的漂亮太多了,黃石不禁想起孫、方二人把奏章塞給他的時候的言辭,那根本就是在逼黃石為東林黨效死。因為他一開始的不信任和后面的猶豫,黃石還險些被歸類到閹黨和奸佞的行列中去。
等見到了魏忠賢的表態后,黃石就明白為什么權傾朝野的左光斗一伙兒會斗不過魏忠賢了。他相信任何時候騎墻派都占大多數,“若非同道,即為仇敵”的東林黨分明就是把大多數人全推到魏忠賢那里去了……其實如果不是他們非要殺魏忠賢,這老魏頭本來也是想在黨爭中騎墻的。的面思考了半天,魏忠賢悠然自得的喝茶,也不急于催促他。
半晌,黃石就坐在椅子上一欠身:“廠公果然是襟懷坦蕩,末將佩服。”
“呵呵,黃將軍過獎了。”魏忠賢展顏一笑,他覺得已經得到了需要的保證,而且這個黃石看起來是個聰明人,所以現在可以放心讓黃石去見天啟了:“黃將軍再稍坐片刻,咱家這就再派一個人去看看萬歲爺有沒有空閑。萬歲爺要在蘭臺召見黃將軍,咱家就不奉陪了。”
此時魏忠賢已經是穩操左卷,所以故作大方的連監視都不親自去了,反正蘭臺君臣對答的時候還有其他的小太監,眼前的黃石想來也不會不知道厲害的。
黃石見狀連忙應了一聲:“廠公,且慢。”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到來給大明的黨爭帶來了一些變數,直到現在熊廷弼和方震儒案還沒有執行,所以黃石也就不能容忍自己置身度外了。
魏忠賢眉毛挑了一下,和氣的問道:“黃將軍還有什么事么?”
筆者按:本書只是一家之言,大家看著開心就可以,互相攻擊傷了和氣恐怕就不好了,至于把持不同意見的書友扎成肉串……似乎是有點太野蠻了,不過大家也就是開玩氣。
Ps:今天有人提到mitbb的武俠版塊,筆者去看了一下。發現一頁下來都是關于本書的話題……這滿足了筆者小小的虛榮心,非常高興這本書能得到你們喜愛,版面上相關的討論也讓筆者收益匪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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