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尾龍龍小說空間(轉載小說的空間)查看文章架空歷史竊明(橫掃千軍卷如席第四十一節,第四十二節)2008年04月12日星期六上午10:10橫掃千軍卷如席第四十一節兩帝
三尊大佛還保持眼觀鼻、鼻觀心的入定姿態,天啟也懶得理他們,坐正了之后肅容對黃石道:黃卿家起來說話,有什么要求但講無妨,朕一定會妥善思量。
黃石也不和天啟客氣,在大殿上朗聲道:謝皇上,微臣第一需要足夠的海船,微臣的兵士還盡數在長生島,以臣水營現有的海船,不足以把他們盡數從長生運往寧遠。
天啟輕輕地點了點頭,眼光一轉就挪到了顧大佛身上:首輔,天津衛有多少可用的海船?
圣上恕罪啊,老臣實在不知。顧大佛一提官袍就要往地上跪,嘴里還不急不忙地道:老臣一會兒就去查,圣上恕罪啊。
好了,閣老請起,朕事先也不知。天啟示意顧大佛坐回到他自己的板凳上去,然后掉頭對著一個小太監道:立刻去查天津衛的海船,速速回報。
對小太監吩咐完以后,天啟沖著黃石微笑了一下:黃卿家請說第二件吧。
第二件是關于覺華島的,歷史上努爾哈赤搬走了關寧軍拋棄的大批物資,意猶未盡還攻下了覺華,殲滅了駐島的四個營七千戰兵,并屠殺了上萬軍戶和駐島的商人,燒了兩千條船,搶走了八萬余石糧食、十萬余匹布、五十萬兩白銀……
微臣斗膽,請皇上下旨給寧前道,讓他們立刻鑿開覺華島的港口堅冰,讓臣的兵馬能夠在那里登陸。黃石打算直接在覺華登陸,然后把人馬統統轉移到寧遠堡里面去,再放一把火將覺華的物資燒個干干凈凈。為了以防萬一,他還補充了一句:皇上,最好加一句命令給覺華將佐,如果建奴抵達時微臣尚未到達,他們應焚燒積蓄,然后撤入寧遠堡。
天啟笑道:此事容易,朕這就下旨,黃卿家還有什么要說的?
最后一件皇上已經給臣了,黃石微微停頓了一下,偷偷掃了一眼身旁的三位專心吐納的大佛:臣只是想確認一下,皇上賜給微臣的銀令箭,是不是可以指揮所有五品以下的官員?若是有不高于二品的官員在軍令方面與微臣起了沖突,是不是該以微臣的軍令為準?
天啟聽得有些糊涂,他皺著眉毛掃了下內閣大臣和太監,猶豫著問:黃卿家這是何意?
黃石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鼓起勇氣大聲道:回皇上,微臣就是想知道,如果寧前兵備道、寧前道僉事或者寧前道通判和微臣在軍事問題上意見相左,那到底是微臣聽他們的,還是他們聽微臣的?
天啟聽了之后一下子變得默默不語,而三位大佛則同時抬起頭來,一個個眼中都是精光四射,顧大佛首先出來攪稀泥:圣上,我朝祖制,以文御武。尤其黃將軍還是客將,若是強行讓寧前道官員聽黃將軍的恐怕不妥;但反過來說,老臣以為黃將軍作為客將、二品的持節武將,若是由五品的寧前道節制確實也有些不妥,所以還是互不統屬為好。
互不統屬就是各自為戰,這還不如我聽袁崇煥的呢。
聽到這個愚蠢的建議后……好吧,這個建議已經很給黃石面子了,但他仍然忍不住抗聲道:皇上,顧大人所言極是。但萬一寧前道和微臣相持不下,比如堅守或是出戰,到底該以誰說的為準?
見黃石這么不識抬舉,顧秉謙哼了一聲,語氣也變得不善起來:圣上,如果不是黃將軍戰功卓著,老臣以為以文御武的祖制不可違。
一邊的丁紹軾對于黃石名聲大振早就心里有氣,現在看黃石一個區區武夫還敢爭辯更是怒不可遏:啟奏圣上,老臣附議顧大人所言,黃將軍雖然不屬遼鎮管轄,但既然到了寧遠,就理應歸于寧前道統屬。
另一個閣臣馮銓看到場內氣氛劍撥弩張,卻也不愿意大家就這么打起來,他趕快跳出來打圓場:圣上明鑒,以臣之見,但凡遭遇軍務,可以請寧前道和黃將軍自行商量,黃將軍和寧前道都是同僚,老臣相信他們自然會各退一步,以和為貴。
馮銓的各退一步、以和為貴的主意本來就和顧秉謙的意思相符,丁紹軾也覺得黃石圣眷正隆,不給他一點兒面子也不好,所以這兩個閣臣也一致叫好,對這種處理方法交口贊譽。
不過他們給黃石面子不意味著黃石給他們面子,黃石冷冷地道:末將身為同知都督,就是被子寧前道節制也沒有什么,但敢問三位大人,如果主事、僉事、通判也和末將意見相左,開將又該如何自處?
雖然不合規矩,便給黃石一點權力也沒有什么說不過去的,馮銓一笑道:自然是以黃將軍為主。
黃石馬上緊跟著追問了一句:馮大人明鑒,如果下面的官員借口奉了寧前道的命令,拒絕服從末將,怎么辦?
此仗要面對的是努爾哈赤親自統帥的后金大軍,黃石首先怕地方的文官給他扯后腿,搞得戰不能戰,守不能守;其次因為他自從拜訪過熊廷弼后變得信心百倍,覺得平定后金也就三、四年的功夫了,所以黃石不太希望袁崇煥上臺來給這個進程增加變數,希望能在最后時刻剝奪袁崇煥上臺的機會。
黃石暗自盤算:閻鳴泰的計劃是用三個協布防整個寧遠筑壘地區,朝廷根據閻鳴泰的方略,禁止從覺華等寧遠外圍據點作任何撤退。寧前道袁崇煥能指揮靈便的只有寧遠堡的守衛部隊,最終整個寧遠堡壘群還是被努爾哈赤扒成了寧遠一座裸城。寧遠大捷確實斬首二百余具,但除了袁崇煥的直轄部隊外,寧遠地區的關寧軍不僅在覺華被全殲四個營七千人,其它各協合計還報了一千戰兵陣亡。
黃石暗想:當然,按照關寧鐵騎的標準這確實能算是大捷了……可憐的袁崇煥后來被這幫垃圾坑了兩次,第一次罷官,第二次千刀萬剮,我不讓他上臺也是為了他好。
這次黃石打算把所有的兵力都收縮回寧遠堡內,多余的物資統統燒掉,即使是這樣損失也會比歷史上小,而且集中了三個協的兵力加上長生軍,說不定真有機會重創后金軍。關寧軍喜歡憑借火器打不接觸戰爭,那讓長生軍上去拼命,他們在后面放放炮總該行吧。
不過內閣也堅決地不打算再退縮了,顧首輔更是氣得吹胡子瞪眼:要按黃將軍這個說法,就是巡撫和經略的命令也沒有你的命令有力了?真是豈有此理!
黃石覺得自己并沒有破壞大小相制的規矩,也沒有要求人事任免這樣的大權,所以就頑強地繼續爭辯下去:皇上,微臣只是希望寧前道能暫時配合臣的軍令,畢竟臣已經打了五年仗了,一旦建奴稍退,臣就絕不再對寧前道說一個字的命令。
想不到顧秉謙、丁紹軾聞言紛紛冷笑,他們嗤笑著諷刺道:匹夫之勇,便打一百年又有什么用?
皇上……
夠了,天啟打斷了黃石的話,這時太監送上來天津衛的海船報告,天啟翻看了一會兒,就叫遞給后面的魏忠賢,讓他安排海運問題。處理完了海船的問題,天啟直截了當地問:黃將軍說說打算到了寧遠怎么做吧,還有,能給朕什么保證。
在黃石的概念里,關外除了寧遠堡和覺華島再無有價值的堡壘,其它諸堡壘不過是浪費錢財而已。實際上他甚至認為只修覺華一堡就夠了。黃石向天啟講述了他的計劃:把外圍的城堡全部放棄掉,然后把寧遠三協和長生島兩營集中在一起,如果后金兵力分散就主動出擊,如果無機可趁也可以確保寧遠堡。
在這番敘述里黃石還參雜著解釋了為什么要集中兵力,并提到了他個人對野戰的重視。聽完了這篇議論后天啟點了點頭:祖制,銀令箭可以調動地方軍馬,節制五品以下官員,并沒有說文武有別。
說完以后天啟一拍御座的扶手站了起來:朕意已決,你們都退下吧。
閣臣們退下時黃石也猶豫著是不是要跟著退出正殿,就在他不知道該何去何從的時候,一個太監走過來道:萬歲爺要召黃將軍單獨奏對,請將軍跟我來。
這個太監把黃石一直領到了后面的蘭臺,天啟旁邊還坐著一個十四、五歲的孩子,這孩子一臉地激動,顯得躍躍欲試,黃石留意到他的身上穿著五龍袍。天啟的目光里充滿了溺愛,他指著那孩子對黃石道:黃將軍,這是信王,他一直想見見你。
黃石知道這便是朱由校的同父異母弟弟朱由檢,天啟二年被封為信王,連忙又跪倒在地,恭恭敬敬地道:末將叩見大王,大王千歲、千歲、千千歲。
平身。
謝大王。
天啟賜座以后對著黃石道:朕已經叫人去安排了,天津衛的海船接到命令就會立刻出發去長生島,有一隊禁軍護送黃將軍出京直奔天津衛,有一艘快船在港口等著黃將軍。
皇上英明。
天啟微微一笑:朕手下的百官,大多是干拿俸祿不干活的,幸好還有黃卿家你這樣的,讓朕很欣慰。
皇上……
伸手制止了黃石的表白,天啟朝著身邊的弟弟,若有所思地問道:還記得我們小時候聽李娘娘講過的故事么?還記得誰是住在燕京的第一個太后么?
據東林黨認為,李選侍最大的野心就是做太后,無時無刻不朝著這個宏傳的目標努力,在這個罪惡企圖被充滿愛與正義的東林黨挫敗后,她在明史中也留下了一個惡毒的女人的名聲。其罪行包括謀殺泰昌帝、毒打天啟和崇禎的親娘到死、陰謀篡位和淫亂后宮等。天啟在位的時候懶得和東林黨爭論,只是把她奉養起來。而崇禎即位后曾極力為她鳴不平,并公開聲明:皇考憐先帝與朕無母,故命李選侍撫吾等,其待先帝與朕如親,吾等亦事之如母,至于毆打垂簾,純屬無稽之談。當然,崇禎說了也是白說,當他看到文官集團一如既往地拿移宮案當大功時,才明白他哥哥天啟為啥從來都懶得替養母爭辯。
黃石正在琢磨第一個在燕京的太后是不是成祖老婆的時候,那少年就大聲道:臣弟記得,是被金人擄到燕京來的韋太后,李娘娘當時講的是岳王的故事吧。
天啟寵愛地看著自己的弟弟,撫掌笑道:對,你給黃將軍講講這個故事吧。
少年說話的聲音很沖:好。
朱由檢口中的韋后就是宋高宗的老娘。她被金兵搶到北方后受盡了凌辱,還被迫給金兵生了兩個兒子。韋太后在這段最黑暗的生活中,一直聽金人提到一個宋朝的大將叫大小眼將軍,這個大小眼將軍很是厲害,金人對他都是又恨又怕。
隨著宋軍的不斷壯大,金人對宋國俘虜的態度也在不斷地轉變。金人愿意議和了,他們希望和平了,還把高宗的老娘和老婆從奴婢中揀了出來,給她們修了專門的屋子。后來又派來仆役提供較好的食物,韋太后雖然不知道這個大小眼將軍是誰,但也對他充滿了敬仰和感激。
后來應宋高宗的要求,金人把韋太后放了回去。回到了臨安以后,韋太后第一句話就是要見'大小眼'將軍。但是旁人告訴她,大小眼將軍不在了,大小眼將軍被朝廷殺了。
說到這里朱由檢就停了下來,語氣里充滿了哀傷。
聽著弟弟復述兒時聽過的故事,天啟臉上也滿是遺憾和惋惜,他感覺自己的眼眶又像第一次聽這個故事時那樣變得濕潤了。于是就趕快掉頭大聲問黃石:黃將軍可知道大小眼將軍是誰么?
黃石聲音也變得苦澀:以臣之愚見,大概是岳武穆岳爺爺吧。
正是。天啟長嘆了口氣。岳飛因為有眼疾,所以眼睛一個大一個小,金軍一看見這個顯著的特征就會大呼小叫地互相警告這個厲害的家伙又來催命了。
韋太后聽說大小眼將軍沒有了,立刻就難過得生了重病,后來身體也就不行了。天啟感嘆了一會兒,對黃石正色道:黃將軍可聽說過'木秀于林,風必摧之'這句話么?
品味著皇帝話里面的意思,黃石鼻尖上開始透出冷汗來,他起身跪下:微臣斗膽,敢請皇上明示。
天啟慢悠悠地道:黃將軍手下兵不滿萬,但已經有人上奏折說卿家不愛財貨、不蓄妾婢,恐志不在小。
雖然已經是農歷十二月,黃石仍感覺汗水沿著鼻梁緩緩聚集,眼看就要滴落下來了,他垂首向著地面道:微臣一片愚忠,可鑒日月,伏乞皇上明察。
天啟長身而起,怒道:朕不是趙構!
周圍的太監頓時都嚇得跪倒了一片,朱由檢也有些驚慌地站起了身,小聲道:皇兄,息怒。
朕不是趙構……不是趙構。天啟緩緩走到黃石身前,親手把他扶了起來,讓他坐回到板凳上:黃卿家,你好好地去做,不用管別人怎么說,等平了東虜之后朕還要靠你去平奢安之亂。
嘴里說著話,天啟就把自己腰上的佩劍解了下來,雙手捧著遞到了黃石眼前:朕的天子劍,黃將軍這就拿去吧,朕要將軍把它時刻佩戴在身,讓朕的劍能夠飽飲亂臣賊子之血。
黃石忙不迭地跪倒,雙手把尚方劍接過來舉過頭頂,朗聲答道:微臣遵命,謝皇上隆恩。
一邊服侍的太監也忙著往起居注上記錄某年、某月、某日、某時,帝賜尚方寶劍與黃石。
五品以下官員,卿在緊急時刻可憑此先斬后奏,三品以下官員,卿亦可憑此停職彈劾。卿的專奏,通政司和司禮監不得阻攔。天啟給黃石宣讀了一遍尚方寶劍的用途,然后又微笑著勉勵道:日后朕必不吝公侯之賞。
聽了天啟的命令,黃石小心地把劍系在了腰帶上,此時他心中最后的顧慮也算是煙消云散了。黃石面向天啟大聲保證道:皇上放心,臣在遼東,必鞠躬盡瘁,死爾后已。
在一邊旁觀的朱由檢聞言變色,急匆匆地插嘴道:黃將軍,出征在即,慎言兇兆。
說完后他臉上一紅,連忙又對天啟謝罪道:臣弟失禮了,請皇兄恕罪。
御弟何罪之有?天啟哈哈一笑,精神振奮地大聲道:黃卿家,你今日為國立功,必能福及子孫百代,朕不食言,絕不食言!
天啟五年十二月初九,黃石奉命急返長生島,渡海援助寧遠。
第四十二節回家
根據天啟的命令,紫禁城南門大開,黃石昂首走出大明門的時候,背后還有十八個太監同時在奮力揮舞著響鞭,皇帝親自登上城樓,站著目送他。黃石出了皇城門,沖著城樓上最后拜倒,用盡力氣高聲叫道:皇上,微臣這便去了。
方冠龍袍的天啟皇帝俯視著腳下的寬闊御道,道路兩側站滿了威風凜凜的羽林近衛,在這些金盔銀甲、猶如天兵天將的羽林軍外圍,是黑壓壓的無數京師百姓。關于黃石的消息早已不脛而走,趕來的百姓已經等了好久,誰也不愿錯過大飽眼福的機會,皇帝給將軍送行可是難得一見的盛況啊!
天啟在城樓上剛一出現,百姓們不約而同地向著天子跪拜,并發出向神祈禱一樣的呼聲,似乎是受到了這排山倒海的歡呼聲的影響,性格一向有些羞澀的天啟也滿面笑容君臨天下,臣民億兆,皇帝胸中陡然升起一股豪情,他笑吟吟地道:凱旋京師獻捷日,朕為將軍解戰袍。
皇帝輕聲說出的話被身后的兩上太監大聲地復述了一遍,接著就是四個、八個、十六個、三十二個……傳到紫禁城下的時候已經變成了千千萬萬羽林禁衛的齊聲呼喊,這響遏行云的聲音彌漫在天地之間,就如同天神從蒼穹中發來的雷鳴一般。
三叩以后,黃石就站起來走向禁軍牽過來的戰馬,他輕松地一躍而上,縱馬向等在遠處的金求德和長生島隊衛們馳去……
雖然有禁軍拼命地鳴鑼開道,但御街兩側還是有無數的百姓涌上來想近睹黃石的風采。不少人沖破了兩側禁軍的封鎖線,手里高舉著香燭向黃石遙祝:黃宮保此去請一定要擊退東虜。保護百姓平安啊。
剛剛聽到消息、從城市的遠處趕來的人們越聚越多,拼命地向黃石喊好。歷史上任何時代,人民總是需要一個引導的英雄,并在內心深處竭力地將其美化。黃石憑借他耀眼的功績,比原來歷史上的毛文龍風頭更盛。正如歷史上天啟年間有無數文人歌頌深入敵后的毛文龍一樣,現在取代了毛文龍原來地位的黃石也成為了平民關注的焦點,當這個有著無數傳奇故事的人出現他們的面前時,狂熱就在京師的市民中傳播開來。就連前世多次見識過追星場面的黃石,也被眼前的沸騰景象感動得熱淚盈眶。
黃石看見一個又一個商人裝扮的人掙扎著和負責秩序的衙役扭成一團,那些人在被衙役、兵丁推回去的時候還在揮舞著手中的東西,朝黃石喊道:宮保爺,聽說東江軍的軍餉不足,小人愿意助餉。愿意助餉啊!
平時,說書先生為了感染聽眾,總是把東江軍描述得衣不蔽體、食不果腹,在東北嚴寒的天氣里連棉衣都沒有,久而久之老百姓對這套說法深信不疑。街道兩旁的人都情緒激動,紛紛掏出一點碎銀,或是摸出幾個銅錢,要為苦戰在敵后的戰士們出一份力。
九爺早就來了,他在人群中高舉著一大錠五兩的銀子向黃石的方向擠過去。但也同樣被衙役擋了回來,雖然九爺把喉嚨都快喊破了,可他的聲音還是被淹沒在人群中了。身上衣服被拉扯破了幾處,九爺也恍然不覺。他滿心歡喜,今天真是沒白過,想不到竟然見到了黃宮保!他看著漸漸騎馬遠去的黃石,用盡吃奶的力氣發出最后的大吼:宮保爺,小人朱磊,明天就把直隸這邊的生意停了去山東。小人去給東江鎮運貨,明天就去啊……
離開北京以后,黃石和手下一路快馬中鞭,十里一換馬,直奔渤海而去。抵達天津衛以后,地方官告訴黃石,他們接到命令后立刻征用了不少民用的海船,目前四十艘大船和足夠的水手已經在路上了,另外一艘專用的快船正在等待著黃石一行……
天啟五年十二月十六日,長生島
現在島上已經有了十五萬居民,其中有八萬男丁。黃石之所以把這么多人集中到長生島而不是新收復的復州,就是為了避免軍戶都去種地。這些人在鮑九孫的指揮下,已經又在中島修筑起了四座風車和另一座窯爐,這些設備等到明年河流化凍后就可以開始工作了。以前給北京寫信匯報工作時,鮑九孫還信心十足地告訴黃石,他打算在開春后再修起兩座風車來,地址也都已經選好了,水庫也要擴建一番。
黃石跳下小船,回到了闊別四個月之久的根據地。很快,吳穆、趙慢熊和鮑九孫就趕來老營參見,讓黃石意外的是,章明河和章觀水兄弟也在島上。自從選鋒營主動提出接受整編后,章家這對結義兄弟已經以嫡系自居了,滿嘴大人、大人叫得比長生島的舊人們還親熱。
而黃石現在也確實把他們當作嫡系看待,因為無論是官兵構成,還是指揮體系,選鋒營都已經和救火、磐石兩營并無二致。為了拉近關系,那章觀水私下向章明河提議改軍旗,這個主意和后者心里的打算不謀而合,現在選鋒營新改的軍旗上也有一條和救火、磐石營旗上一模一樣的毒蛇,區別在于選鋒營指導背景改成了一把寶劍代替救火營的云紋和磐石營的青山。
雖然沒有看見賀定遠和楊致遠,但黃石還是先簡要介紹了一下他回來的目的,然后就告訴一屋子的部下,他希望能在十五日前出兵。天津衛的大批海船緊跟黃石前后腳到達長生島,隨時都可以出發。說完后黃石就問趙慢熊:各營戰備狀態如何?賀游擊和楊游擊何在?
聽到這個問題后,留守的趙慢熊貓頓時就滿臉都是喪氣,他首先看了看站在黃石身邊的吳穆,后者已經是滿臉通紅。趙慢熊哭喪著臉道:回大人,這兩個問題其實就是一回事兒。吳公公派賀游擊、張試百戶和磐石營去復州了,他們還帶走了一半的鐵甲,嗯,也就是一千三百副。
黃石驚訝地看向躲在一邊的吳穆,這還是監軍上島來第一次直接干預軍事行動:吳公公,這是怎么回事?
自黃石說完任務后,吳穆就面如死灰,他知道自己又把差事搞砸了。眼看黃石問到頭上吳穆把脖子一縮,滿臉羞慚地道:毛帥下令東江左協戒嚴,咱家想長生島自然沒有什么威脅,就把磐石營派去復州協防了,還……
吳穆抬眼看了一下黃石的臉色,撓了撓頭又吞吞吐吐地道:咱家還用了黃軍門的大印,命令金州、旅順等地的軍隊往復州集結協防。
既然黃石入京,他的副將印信自然是監軍保管,吳穆這次一聽說后金動員了一百六十個牛錄就覺得軍情緊急,所以吳公公就當機立斷,把東江左協的精銳都派去復州了。自從吳穆上書,天啟生氣,魏忠賢來信大罵吳穆之后,吳穆雖然覺得很對不起黃石,但心中也有點竊喜他覺得自己發揮一下的機會到了,童貫童王爺的光輝榜樣似乎也正在眼前向他招手。
要是黃軍門早回來一天,他們就還沒有走,這也是巧了。吳穆好歹給自己找了個借口,跟著又如同擠牙膏一樣地吐出了另一個壞消息:咱家聽說'大軍未動,糧草先行'。所以就讓楊游擊把儲備的軍糧也都押去復州了。
眼看黃石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吳穆急忙道:鄧千總的炮隊還沒有都運走,現在應該還有不少在北信口碼頭等著裝船!
去把鄧肯喊回來,上了船的炮也都給我搬下來。黃石立刻打發了一個內衛去傳信,然后安慰吳穆:吳公公,這也不是您的錯,把大軍調去復州防守也可以說是穩妥之道。
是啊,是啊,咱家也是想為黃軍門分憂嘛。吳穆不安地搓動著雙手,臉上露出如釋重負的笑容:咱家不也是怕蓋州的建奴來偷襲么?
蓋州現在有建奴么?黃石狐疑地看了趙慢熊一眼,他記得十月份時趙慢熊就匯報后金基本放棄蓋州了,到了十一月已經基本是一座空城了,后金把蓋州城內和周圍的百姓都搬去海州了。
趙慢熊又看了看臉紅得能去演關公的吳穆,訕訕地道:回大人,基本沒有,最多有五十個漢軍的哨探。
吳穆脖子漲得更紅了,他抗聲道:咱家也是怕中伏,所以派李督司去偵察蓋州虛實了。
中伏?中什么伏?黃石覺得自己越聽越糊涂,已經開始有點著急了。
回大人,吳公公制訂了一個計劃,趙慢熊把調子拉得好長,一聽這個腔調就知道他對吳穆的計劃一肚子怨氣:是陳試百戶和張試百戶幫吳公公想出來的,說如果努爾哈赤真的去了遼西的話,就要動員我左協兩萬兵力去攻打有五十人駐守的蓋州,陳度百戶說這招叫'猛虎搏兔',屬下說不過陳兄弟,吳公公就用了印。
這段日子黃石一直不在島上,吳穆頤指氣使的非常得意,但他也發現趙慢熊一伙兒嘴上恭敬,心里卻不怎么瞧得上他的指揮才能。這樣吳公公感到十二萬分的委屈,他覺得自己這幾年表現得一直不錯從來都是很鎮靜、很勇敢,也不避矢石地親臨前線,還跟著大伙兒一起吃苜蓿,按照兵書上的說法自己明明應該得到官兵一致愛戴才對。
以前沒有受到熱烈擁戴吳穆倒也不介意,他也承認自己遠遠比不上黃石;但黃石走了以后自己還沒有得到足夠的愛戴就讓吳穆有些想不通了。他在連續失眠了幾個夜晚后,自認為找到了原因,那就是在復州之戰中擅自調動后衛是個大敗筆。
既然吳公公分析出這個是大家看輕自己的原因,那他就卯足了勁一心要打個翻身仗。他從東江塘報看到后金要出兵遼西后,吳穆就一直在琢磨靠收復蓋州來讓官兵心服口服。為了食品店一定要打個勝仗,吳穆把倒霉的情報頭子李云睿在大冬天里趕去蓋州野外偵察敵情,不僅如此,他還自以為是地抽調了每一個他能抽調的兵往復州集結,如果不是軍糧實在跟不上了,他本想把救火營也派去復州的。
咱家是怕建奴殺個回馬槍!吳穆從趙慢熊的語氣里聽出了諷刺的意味,他的聲調也變得高亢起來了:咱家要吸收復州之戰的經驗教訓。孫子曰:昔之善戰者,先為不可勝,以待敵之可勝。不可勝在己,可勝在敵。故善戰者,能為不可勝,不能使敵之必可勝。故曰:勝可……
吳公公做的很好……
黃石看吳穆滿臉都是委屈,好像還要繼續引經據典下去,于是就趕忙打斷他的話頭,安慰他起來,剛說了幾句話就看見鄧肯沖了進來。
將軍。請允許我……
鄧肯用力給了黃石一個熱烈地擁抱,放開了手臂退開后他略還不好意思地道:抱歉,將軍,我忘了這是軍事會議了。他端詳了黃石兩眼,突然蹦出一句很傳統的中國祝辭:將軍,您胖了。
黃石聽了不禁莞爾,心中似乎也有一團暖意驟然擴散開來:鄧肯你也胖了。這個時代在冬季里從事戶外作業時,手上為了防凍都會涂上厚厚的油脂,鄧肯自然也不例外。黃石一邊把鄧肯抹到他衣甲上的油擦下去,一邊詢問他炮兵的情況。
將軍,四門三磅銅炮昨天就已經給蓋州運去了,兩門六磅銅炮還沒有運走。卑職已經下令他們搬下來了。
幸好還有兩門。黃石開心地點了點頭,然后瞥了一眼旁邊的鮑九孫:你們不是說要鑄新炮么?鑄好了么?
鄧肯和鮑九孫同時叫起來:鑄好了。
這兩人對視一笑,鮑九孫就閉嘴不語了,鄧肯興奮地告訴黃石,新式的熟鐵三磅炮已經鑄造完成。長生島生產出的第一批坩堝鋼都被加工成了刀具,那座水力鏜床自然也換上了精煉的鋼制鏜刀,所以現在長生島已經可以用熟鐵而不是銅鑄炮了。
用熟鐵鑄炮確實導致一些問題,比如以前積累的銅炮鑄造技術就受到了不小的影響,但無論黃石、鮑九孫還是鄧肯都毫不懷疑使用熟鐵才是正確的道路,畢竟熟鐵比銅便宜太多了,現在三磅炮的成本已經降低到了原來的三成。
此外,鄧肯還把炮車上的很多木制部件都換成了熟鐵的,還加裝了不少鐵制的機械。這雖然導致了一定的成本提高,但卻大大減輕了炮車重量和方便了火炮的使用。剛剛通過測試的熟鐵三磅炮只有三百斤重,而且還有進一步降低重量的余地,操作起來也更加靈便,鄧肯和鮑九孫都認為這種炮完全可以跟上步兵行軍。
既然有這種炮為步兵提供火力支援,鄧肯和鮑九孫就認為黃石以前要求制造的超級火銃沒有必要了,鄧肯還堅持認定黃石想像中的那種武器就是一磅炮。另外,首先鄧肯反對把炮兵交給步隊指揮,他認為那會讓炮兵增加額外的繁冗步兵訓練,而且效果還不一定好,專業化的炮兵才是正道;其次趙慢熊和賀定遠更堅決反對編制的火炮超過每千人四門,他們都擔心這會讓長生軍失去建軍以來的白刃作戰傳統,導致部隊的指揮官像其他很多明軍將佐一樣失去主動進攻的銳氣和精神。
有這些長生島高級軍官們幾乎一致的反對意見在前,鮑九孫就很過癮地大筆一揮槍斃了黃石的大號火銃計劃,轉而全力支持鄧肯鑄造了三磅熟鐵炮,現在已經有六門通過了驗收,重量從早期的五百斤到最新的三百二十斤不等。
從復州把磐石營調回來恐怕要幾天,而我們估計沒有太多時間了。軍隊裝船大概還要一天,就算海上一切順利,我們至少也需要三天時間才能抵達覺華上岸。卸船也要花上不少的時間,然后軍隊必須要休息一到兩天來恢復體力。黃石記得塘報上說后金大軍會在十五日從海州出發撲向遼西,現在后金的先鋒部隊可能已經渡過三岔河,留給長生軍的時間并不多了。
磐石營的五個步兵隊立刻作登船準備,把幾門炮也都拉上去。黃石下了命令后,又調頭向章明河和章觀水看過去,剛才趙慢熊匯報說島上現在還有選鋒營的兩個步兵隊,這兩個隊剛剛完成訓練,章明河這次來長生島就是要把這兩隊領走的。
章督司,我想用一下你的……
不等黃石說完,章明河就一個屈身,朗聲抱拳道:大人有命,卑職自當效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