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尾龍龍小說空間(轉載小說的空間)查看文章架空歷史竊明(橫掃千軍卷如席第五十一節,第五十二節)2008年04月12日星期六上午10:14橫掃千軍卷如席第五十一節虎威
入夜前,黃石又一次召來了關寧軍的六位將軍,告訴他們只有最后一次上船的機會了。黃石馬上就要命令小船離岸,如果他們現在不走的話以后也走不成了。六個人就又開始了痛苦地掙扎,鼻子眼睛都快擰成一團了。黃石覺得他們這次眉毛鼻子實在是不夠用了,就找了個借口離開,把他們留在廳里私下商量。
覺華的銀庫總共就這么大點兒地方,黃石離開正廳后不愿意在院子里吹風,結果就在庫房里碰上了趙引弓。后者正端著賬冊仔細盤點著庫存的五十萬兩白銀。其他的幾個文官看見黃石進來后,都急忙站起來打招呼,唯有趙通判只是挑了一下眼皮,就一言不發地繼續忙著手頭的工作。
這情景站在場的人都覺得有些尷尬。自從黃石來過銀庫后,趙引弓就風風火火地組織人手點銀子,自然誰都明白他是對黃石不放心。島上的其他官員也都覺得這完全是多此一舉,就算黃石真把銀子搬走了,眼下也不是找茬打架的時候。何況這黃軍門明顯是仗著圣眷不講理的,大伙兒認為要打擊報復也得等打仗結束后再去內閣告黑狀,但趙引弓卻長嘆道:庫銀都是國家所有,保衛它們是我的職責所在。現在制造矛盾的正主就在眼前,他趙引弓還在那里一五一十地點銀子,一點兒面子都不給。
黃石倒是很灑脫得似乎什么也沒看見。他把剛才對那幾位將軍的話又說了一遍,然后問屋里的文官們愿不愿意撤離。
我們不走。蹲在地上檢查一個箱子的趙引弓頭也不抬地說了一句,語氣仿佛跟賭氣說不去吃早飯一樣。他把剛點好的箱子輕輕合上,在手里的賬本上輕挑了一個勾。伸胳膊就去拉另外一個箱子,嘴里接著道:本官守土有責,黃軍門不必多言。
走回屋里以后,又是領頭的姚與賢拍著胸脯對黃石道:末將等計議已定,都要與黃軍門共進退,決不做臨陣脫逃的鼠輩!
黃石的目光從另外幾個人臉上掃過,大部分都是憂慮與希望并存的緊張表情,但也有兩人躲在后面不停地流汗,其中一個更是喉結反復上下滾動,不停地吞咽著口水。看向黃石的眼神充滿了乞求之意。
但姚與賢搶在黃石開口詢問之前大喝了一聲,還同時用力地推了那人一把,怒氣沖沖地質問到:我們才剛剛說好了要同生共死,怎么?一杯茶的時候還沒過,又要反悔
被問的那人臉色慘白,結結巴巴地吭哧道:沒有,沒有,不敢,不敢。
好了。姚與賢回過頭來,對著黃石昂然道:黃軍門請讓小船離開吧,吾等誓與覺華共存亡!
天啟五年十二月二十五日
經過全島男丁兩天的拼命工作,覺華島的防御體系已經基本構建完成。寧遠前天響了一天的炮,到昨天下午就變得很稀疏了。今天一早黃石就按照天啟的要求,把尚方寶劍系在腰間,登上了為他搭建的指揮臺,俯視著前言的野戰工事。
這個指揮臺高三丈三尺,底部是磚石和土壘,頂部是木制的梯塔,最上層是一個能容納十人的平臺。黃石站在指揮臺上,不僅能把整條防線盡收眼底,更能把冰面的幾里遠景看個分明,同時還能得心應手地從兩翼的了望臺得到相應的情報。
內衛軍官已經把黃石的大旗插上了指揮塔頂,丈六的大旗上寫著一行鎦金大字:東江又副總兵,這個旗幟上的稱號和陳繼盛的將旗有一字之差,又副總兵說明他是第二名獲得副將稱號的東江軍官,這也清楚表明了黃石的身份。
棱堡、水平護墻和三道矮墻已經修好,最外面一道外墻基本就在冰、岸的結合位置上,每兩道外墻之間大概都有二十米左右的空隙,內側靠棱堡的第三道矮墻距離銳角棱堡的頂點大約有十五米遠。
大批的島上男丁正在擺放棱堡水平護墻間的拒馬和木柵欄,還在柵欄底部培上土,夯實來固柵欄。后面還架著鐵鍋,輔兵們正在融化冰水準備澆灌加固這些柵欄和拒馬,只有蹭三十米的柵欄沒有加固,這是要給步隊留著的大門。再往后二十米就是新建的大批草屋和木屋長生軍士兵的住宅區各避寒所。
除了被服以外,這些屋里也都準備好了布匹、木炭和燒水器皿。一旦士兵在戰斗中負傷,他們馬上就能被轉移到這些野戰營帳中,軍醫胡青白還親自檢查過了所有的火塘,并且嚴格要求火塘要隨時點燃,在這種季節里作戰,嚴寒可以把最微不足道的小傷口變成致命傷。
在黃石的印象里,歷史上覺華關寧軍邊鑿了三天三夜的冰,無數的人凍死、凍傷、凍掉手指,精疲力竭后被后金軍隨隨便便一個沖鋒就崩潰了。所以自從昨天上午修好了三道矮墻后,黃石就下令讓四個營的關寧軍也進入休整狀態。這雖然稍稍拖慢了工程進度,但今天早上那七千關寧軍官兵也大都恢復了體力,可以精神飽滿地投入作戰了。
將旗一下下地揮動著,數里長戰線上的旗幟也紛紛應旗,望著身前的上萬官兵,如密林般的槍戟旆旗,真讓黃石有種豪情充溢胸腹,幾欲破體而出之感。應旗結束后,傳說中戰無不勝的太子少保、所向披靡的無敵軍神黃石左手扶著尚方寶劍,右臂抬舉在身前。緩緩轉動著身體向四周的將士們招手致意。下面仰望著他的數萬戰兵、輔兵頓時齊聲發出歡呼聲,就連島中的軍戶、婦孺和商人,也盡皆激動萬分,還有不少人已經被這種氣氛感動得熱淚盈眶。
已時才過,兩翼的哨塔就幾乎同時發出了警訊。不久黃石的眼前就出現了一排黑色的人影,這條黑線攤在冰層的安全地帶,正朝著長生軍的陣地而來。敵軍從冰面上還未散去的薄霧后慢慢浮出,就如同一道墨跡似的,緩緩從黃石眼前白紙一樣的背景上透出來。
當敵軍進入了陣地前五里地后,黃石也從板凳上站起身,走前兩步扶住欄桿眺望過去。霧中的敵人隱隱約約,看得不太真切。黃石自嘲地笑了一下:要是有熱成像儀該多好啊!不,就算給我個望遠鏡也不錯啊。他身后的了望手和傳令兵也繃緊了神經,一個把眼睛瞪到最大想把敵人看得仔細些;一個隨時準備傳達命令,將部隊從避寒所派到防御工事上。炮壘里的炮手也抓著繩索,時刻準備掀開火炮上的蒙布。
但備戰的命令始終沒有下達,黃石看著停在幾里地外的敵軍大隊,看著他們逡巡在外側矮墻百米外的游騎身影,發出了一聲冷笑:建奴怎么現在如此膽怯了,見到我的旗號連火力偵察都不敢了么?
領軍前來的正是鑲黃旗蒙古左翼武訥格。努爾哈赤崛起后,這個蒙古人慕名帶著十二人的強盜團伙投奔后金,高興的努爾哈赤給了他豐厚的獎賞。從那以后,投奔后金的蒙古強盜越來越多,到此時已經有三千多兵。這些蒙古人被努爾哈赤分為蒙古左翼和右翼,其中隸屬鑲黃旗的蒙古左翼就是交給武訥格指揮的。
這次蒙古左翼跟隨努爾哈赤進攻遼西,而蒙古右翼則留在遼東防備毛文龍。武訥格原來非常滿意這個安排,因為這次進攻中后金軍收入頗豐,他的蒙古左翼裝備率也大大提高。一路上后金軍搶劫連連得手,更有不少蒙古牧民聞風來投,希望能在后金軍里混口飯吃,現在武訥格的手下已經有了兩千多蒙古人了。
昨天聽說覺華是寧遠的物資轉運中心,有大把的糧食布匹,而且現在海面已經凍結實以后,努爾哈赤就派武訥格來取這些倉儲。聽說島上有四營關寧軍后,努爾哈赤還特別撥給了武訥格兩黃旗的甲兵八百人。今天一早,武訥格就信心十足地帶著這三千騎兵來攻覺華,路上還想著要好好把手下的盔甲配齊,自己再多搶一個小娘,再截留點錢糧布帛什么的。直到他看見了黃石的大旗……
派出去的探馬一個接一個地灰溜溜跑回來,臨時撥給武訥格的這兩黃旗八百甲兵有五百曾參加過復州之戰。他派過去的探馬都是以前對陣過黃石軍旗的士兵。這些探馬異口同聲地證實了對面的敵人正是三年來負有威名的東江鎮長生島官兵,而且還是他們的大頭目黃石親自領軍。
發現敵軍后長生島的內衛派出了探馬,其中一個人還在矮墻外斬殺一敵。那個內衛把首級挑在槍尖上,沿著整條戰線耀武揚威地轉了圈,這種英勇行為更引發了明軍的大片喝彩,一如南關前哨戰時的場面。
這些內衛偵察后也轉回黃石的指揮塔下大聲匯報,確認了對方的旗號后,黃石微微頜首,對身旁的傳令兵輕聲道:列隊,罵陣。
不久以后,武訥格一伙兒就聽見了從遠方傳來的喊聲,隨著時間的推移,這喊聲也變得越發的強烈,從敵陣的中央一直蔓延到兩翼的山頭。
此時,這幾天一直緊緊跟在黃石身后的姚與賢也奮力揮舞著拳頭:武訥格,是來送死的么?
這聲震耳欲聾的大吼就在黃石腦袋邊炸響,讓他身子也是一偏。姚與賢尷尬地后退了一步,才站穩了腳步,下面又是萬軍的齊聲吶喊武訥格……
更用力地沉胸吸氣后,姚與賢再次猛地踏上一大步:是來送死的么?
……來送死的么?
……送死的么?
兩翼山嵐的回聲語調中也充滿了譏諷和不屑……
第五十二節攻守
鋪天蓋地的叫陣聲把武訥格等后金將官聽得臉上一陣紅、一陳白,如果是其他的軍隊也敢這么囂張的話,武訥格說什么也不能忍了,說什么也要上去拼命,讓對手自己把自己的大話咽回去。
但也一想到對面敵手的赫赫威名,就如同一盆冰冷的雪水迎頭潑下來,武訥格滿腔惱怒之情都被澆熄了。雖然身處在凍得如同鐵石一般的冰面上,他的額頭上仍滲出了冷汗,心里暗暗算計:共有七個東江鎮千總旗,其中五個是救火營的,另外兩個雖然不是磐石營,但上面也有一模一樣的蛇紋,應該也是長生島嫡系……
其他后金軍官和武訥格一樣不是核心成員,所以都還不知道選鋒營的新軍旗,但對面高塔上的將旗毫無疑問是黃石所有,看起來這確實是如假包換的救火營了。會漢語的士兵把聽到的罵陣翻譯給伙伴聽后,后金軍中的大部分滿兵不但沒有絲毫的憤怒,反倒氣沮已極。
雖然沒有參加過復州之戰,但武訥格也聽說過長生島僅僅一個千總隊曾連破后金八個牛錄的傳聞。盡管努爾哈赤嚴厲禁止這個小道消息的擴散,但蒙古士兵中也有不少聽說過長生軍的威名,這些沒有親身體會過長生島戰斗力的士兵紛紛交頭接耳起來,臉上都滿是遲疑之色。
正好武訥格記得他身邊的這個帶隊的滿洲甲喇是去過復州的,他回頭一看,那個正黃旗甲喇和幾個牛錄額真都呆若木雞,他們身后的那些士兵一個個更是面如死灰。兩個沒有去過復州的牛錄額倒是有些躍躍欲試,但無論他們怎么給同伴鼓勁,那個帶隊的甲喇章京都提不起一點兒精神。他嘴唇哆嗦著對武訥格說:對面有兩千五到三千東江兵,還是長生島黃石領軍,這絕不是我們能對付得了的,要立刻回報汗王!
視野里的后金軍越退越快,很快就從冰面上消失了。似乎一刻也不愿意在明軍面前多待,姚與賢先是悔恨不已地痛罵了幾聲無膽鼠輩,然后就拈了拈胡須,雙手叉腰顧盼自雄地轉了幾圈,仰面朝天哈哈大笑起來。
中央的長生軍還默默地握著武器等待號令,而覺華關寧軍全部都是第一次上戰場的新兵。雖然他們剛才離戰場還很遠,但很多人都緊張得說不出話來,一下子放松下來以后,官兵們紛紛扯著嗓子大聲嘲笑對面的敵人。兩翼山頭上都是震天動地的笑罵聲和歡呼聲。
一通口口相傳后,島內觀戰的商人們和軍戶家屬也都有如釋重負,長出了一口大氣后,他們也紛紛大呼小叫起來,人人都對黃石的威風贊不絕口。
一個胖胖的中年山東商人捋著胸前的飄飄長須,一副智珠在握、洞燭先機的模樣:太子少保大人的虎威,豈是那些韃子敢正視的?哼,我早就知道韃子會不戰而退。
周圍的幾個商人聞言也附和道:
谷老板說得好!
不愧是谷老板!
谷老板真是我輩楷模!
這七嘴八舌的人群旁站著一雙姐妹,她們聽到旁邊的言語后都偷偷掩口而笑。這個正在吹牛的谷老板剛才雙股戰栗,口中把南無觀音菩薩保佑翻來覆去地念叨個不停,人都快軟倒在地上了。
姐妹中那個年長的很快就斂去笑容,感慨萬千地遙望著那高聳的指揮臺,大眼睛中盡是仰慕之色。她旁邊的少女見狀扯了一下她的衣角,輕聲取笑道:阿姊平日恨黃軍門恨得死去活來,現在一見到真人,怎么又不生氣了?
唉,那個姐姐也不生氣,只是悵然若失地嘆了口長氣:已為人婦,可惜、可嘆。
妹妹嘻嘻一笑,也不再繼續取笑她姐姐,又看了片刻熱鬧后她突然感慨道:黃軍門誠為英雄也,可惜不是良伴。
咦?旁邊的姐姐聞言掃了妹妹一眼,有些不耐煩地問道:你又要說黃軍門心術不正,殘忍殺妻了吧?
見過黃軍門后,我覺得他雖然稱不上大公無私,但也絕非冷血無情之人,想來他當年應該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只是這種人未必會看重妻室。妹妹忽忽閃了一會兒眼睛,漆黑的眼眸中流動起憧憬和幻想:我未來的夫婿要是很合我的意,應該是一個剛有功名的白面書生,我會成為一個賢內助,直到他出將入相,封妻蔭子。
眼中的光華漸漸淡去,妹妹又把神馳的目光移回前方,若有所思的低聲評價道:以色事人,色衰則愛馳。要是父親當年答應了他的求親,那我的日子一定了無趣味。黃軍門已經名動天下,用不了兩年他就能官至極品。那他又怎么會懂我的好,看重于我呢?
其他幾個關寧軍將領跑到指揮臺上來的時候,姚與賢還在那里狂笑著。他們見黃石靜靜地坐在板凳上不動聲色,就湊過來問道:黃軍門,可有什么不妥么?
黃石輕笑了下,神色自若地道:我想建奴定然會大舉來攻。
大……大舉來攻?為……為什么?姚與賢說話的時候,舌頭都不利索了。
這次武訥格連試探都沒有試探一下就灰溜溜地全軍撤退,這實在有點太丟臉了。剛才黃石一見到后金軍逡巡不前就開始叫陣,就是希望能激起敵人的憤怒,讓他們多多少少試探著進攻一番。在黃石原來的估計里,只要他能像前世里寧遠之戰那樣殺傷些后金士兵展示出一定的火力優勢,已經搶搶劫得很飽的后金軍為了保全性命就會知難而退。
但今天對方不敢一戰所導致的后果就不是后金大軍知難而退的問題了。如果后金軍在長生軍旗前連一戰的勇氣都沒有,這樣墮落的事情在軍中傳揚開來,那以后這仗也就不用打了。將為軍之膽,要是膽氣墮了,軍隊也就垮了。因此這個先例是斷然不能開的,何況對方根本沒有試探過,也不知道覺華到底好不好打。
剛才來的建奴中,必然有不少是與我軍交戰過的,這也是湊巧了。把心里這些顧慮倒出來以后,黃石淡然一笑:我猜后金軍還會再來,而且是全師而來。
老奴可以接受打敗仗但無法接受不戰而逃,這對士氣的打擊簡直是毀滅性的,絕對是無法容忍的。我猜老奴肯定要嚴懲這次的領軍將領,但他本人離我們不過十幾里路,懲罰完了別人卻沒有相應行動,如何能服眾?
黃石站起身來走到欄桿前,沖著對面長笑一聲:武訥格你真是太愚蠢了,把你的主子逼到了一個沒有臺階可下的境地。
望著自己的野戰工事,黃石明白這里就要發生一場雙方都未必情愿的血戰了。他對自己的長生軍還是很放心的,可覺華的關寧軍雖然躲在長生軍側后,但仍讓黃石擔憂不已。現在雖然他們無路可逃,但他們萬一炸營也受不了啊。歷史上一直到后金軍退走前,寧遠堡內的七營關寧軍連城門都不敢開,想來能發揮的牽制作用也很有限。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黃石輕輕地念道,跟著就轉回身來,沖著面無人色的姚與賢等人商量起對策來。
當天下午,在覺華銀庫門口黃石又和趙引弓大吵了一架。氣急敗壞的趙通判大張雙臂,像老母雞保護小雞一般地保衛著身后的銀庫:黃軍門,戰后如何賞賜有功將士,國家自有法度。你身為朝廷命官,怎么能擅自來搬?這不成土匪了么?
背后的幾個關寧軍將領躲得遠遠的,豎著耳朵聽著兩個人的爭吵。黃石向趙引弓笑道:趙大人,不過是提前賞些銀子而已,打輸了可就什么也保不住了。
是啊,趙大人。離得最近的姚參將也鼓起勇氣搭茬。趙引弓一瞪眼他就把脖子一縮,但仍低聲勸道:只要守住了覺華,這居中運籌的大功不就是您趙大人的么?
趙引弓保持著雙臂大張的姿勢,憤憤然地對黃、姚二人叫道:這些銀子都是軍餉,遼西十萬將士的口中食、身上衣!國家所有,不能擅動。民脂民膏不可揮霍,怎么能夠胡亂打賞?兩位將軍盡管讓軍士們奮勇殺賊,事后的賞賜一文錢也不會少了他們的。本官一定會給他們請回來的,本官在此立誓!
躲在黃石背后的姚與賢似乎還想說兩句,但黃石已經沒有耐心再和趙通判廢話了,他掏出銀令箭高高擎起,讓在場的文武官員都把它看得清清楚楚:趙通判,本官命令你立刻清點庫房銀兩,送去前線勞軍,不得有誤!
趙引弓瞇著眼抬頭看著那令箭,它在日光下發出炫目的反光,半晌后喃喃地道:這東西管不到本官。
黃石厲聲喝問:御賜銀令箭可以節制五品以下的官員,怎么管不到你趙通判?敢問趙大人是幾品?
趙引弓兀自強硬道:本官是文六品。
不論文武,你是幾品?
天啟五年十二月二十六日
幾里外的冰面上密密麻麻地布滿了后金軍的旗號,從清晨黃石就一直站在指揮臺上向西方眺望。他身后站著姚參將、吳公公和趙通判。關寧軍除了姚參將的一個營留做預備隊,剩下的都部署到了側后的兩翼防線上。如果后金軍要想攻擊他們,除了要面對來自關寧軍防線的炮火外,還會受到長生軍的側射火力打擊和側翼攻擊的威脅。
覺華的軍屬和商人又都跑上東山觀戰。那個谷老板雙手合十,手腕上還繞著一大串念珠,向天揖拜的同時還聲淚俱下地喊叫著:救苦救難大慈大悲觀自在菩薩保佑,菩薩保佑,菩薩一定要保佑官軍啊!小人定會去普陀山重修廟宇,再鑄金身!
此時長生島的隨軍牧師也領著軍中的信徒在做祈禱。隨著黃石一次又一次的勝利,忠君愛國天主教的信眾也不斷增加,加上長生島的一些鼓勵措施,信上帝的軍官就更多了。軍前的黑衣牧師陸續地從地上站起,他們起身的同時,大批長生島官兵也都完成了戰前的祈禱。
無論是不是忠君愛國天主教的信徒,三千長生島官兵都有節奏地把手中的武器舉向空中,發出充滿自信的激昂吶喊:
以誠敬神,則禱無不應。
以忠事君,則事無不成。
這雄赳赳的呼聲讓吳穆聽得微微一笑,因為這是他推薦給黃石的口號,并一直頗為自得。
狂熱的黑衣牧師們一邊邁著大步在軍前走來走去,一邊拼命揮舞著雙臂。向著官兵們不停地喊叫:勝利!勝利!大明的勝利。輝煌的勝利,這是上帝的意志,無可抗拒的意志!
萬歲……
萬歲……
……萬萬歲。
長生軍三呼萬歲后,隨著一聲鑼鼓坰,全軍就忽然恢復了寂靜無聲的狀態。救火營甲隊長槍后獨孤求拍打了一下膝蓋上的泥土,和左右同伴一起跨上一步,把長槍搭在木柵欄上,遙指著地平線上的敵軍。他剛剛向上帝祈禱:第一,能夠活下來;第二,能夠得到賞錢,越多越好;第三,能夠獲得勛章或者晉升。
獨孤求在胸前最后劃了一個十字架如果我真的要戰死的話,上帝啊,至少在天堂給我留一個位置吧。
完成列陣后,四面八方幾乎同時響起了悠長的號角聲。昨天被抽了一頓鞭子的武訥格輕輕一夾馬腹,跟在了前排的盾車后面。對面的明軍兵力已經基本清楚了,大概有一萬戰兵左右,其中只有三千黃石統帥的東江軍有戰斗力,剩下的都是沒有上過戰場的關寧軍,而后金軍扣除了部署在沿途各堡壘的守兵處,這里還有一萬兩千披甲兵和兩千五百多蒙古兵,大約是對面東江軍的五倍左右。
七百米。一個六磅炮炮壘的觀測員語氣從容地報出了數字。
炮組的把總立刻大聲下令:跳彈射擊準備。
炮組早已經調節好了角度,炮手聞令就舉起了火把在火門旁站好,清膛手聞令也跨上一步,在炮口側面立定做好準備。
六百米。測距員語氣不變地從測距器上讀出了數字。
點火!
兩門六磅炮先后打響,隨著炮聲響起,兩個炮組的把總都翹首望著炮彈的落點,清膛手和搬運手也在炮長的指揮下,有條不紊地進行著他們的工作。
中了!一直緊張地盯著敵軍的姚參將突然發出興奮已極的一聲大喊,拳頭同時重重地砸在了指揮臺的欄桿上。緊接首又是旁若無人地一聲喝彩:又中了!兩炮都中了,真是天佑我大明!
炮彈都躍起到合適的高度,只見一線的兩輛盾車幾乎同時被南非成碎片,車輛的木屑和推手的殘肢一起被揚到了半空中。堅硬光滑的冰面極大地加強了炮彈的威力,實心鉛球連續地起落,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擊穿了后金軍的縱隊。
這兩枚炮彈如閃電般掠過的時候,后金隊列里就發出了連綿的噼啪聲,無數條人或馬的腿骨被撞成粉末,但一直等到炮彈沖到陣后時,它們通過的道路上才開始響起人叫馬嘶。
點火!
點火!
兩門六磅炮再次發出轟鳴聲……
好快的……姚參將的感嘆才說了一半,就被一聲狂喜的大叫聲取代了:中了,又中了,啊……兩炮都中了啊!
吳公公的耳朵差點一下子被姚參將的喊聲震聾了,他側著頭退開了一步,鄙夷地看著這個沒見過世面的大驚小怪的土包子。只見那姚參將雙手合十仰望著天空,眼睛里都泛起了淚光:菩薩保佑,真是菩薩保佑啊,啊哈哈哈!
笑過之后,姚參將又神色一緊,接著屏住呼吸觀看起戰局來。吳穆小心翼翼地和他拉開了一段距離,從鼻孔里發出了一聲冷哼:少見多怪!
四百米。
點火!
點火!
點火!
六門三磅炮一個接著一個地打響了,更多的盾車碎片揚到了空中,不斷地飄落在敵軍的縱隊中。
三百米。
點火!
點火!
雙手奮力地在欄桿上拍打著,姚參將已經憋得滿臉通紅,額頭的青筋也都統統隆起來了。吳穆心有余悸地看著他,腳下悄悄各后挪開了一小步。但這次姚參將喉嚨里咯咯作響,卻一個字也沒有喊出來,他盯著眼前的炮擊,憋得好像都要窒息過去一樣了,但還是沒能發出聲音。于是姚參將就又掄起胳膊狠命拍打起欄桿來,只把那幾根木棍敲得震天響。
二百五十米。
聽到這個報數后,六磅炮的把總微微點了一下頭,頭也不回地叫道:換彈,上橫掃千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