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看云卷云舒的日子

二十五 受傷

雖然柳丁是侍衛,但現在一來也無人,再者事有從權。不過如果問也不問就找人家大小姐來問話,這于禮不合的——六小姐又不是人犯。

“我去問一問我們家姑娘吧?”柳丁也不敢拿主意。他只是一個外院的侍衛,按禮法他是不得與小姐們會面的,更不要說談話了。可是現在將軍府只有他一個人,只好勉為其難了。

柳丁出去找紅衣了。知縣看這事也不是他能管得了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再說來人還是一個未嫁的大姑娘,他也告退回避了。

陳嬸陪著紅衣進來了,貴祺偷偷打量了一下這位將軍府的六小姐,按禮是不能盯著人家姑娘瞧的:“事關大將軍夫人的生死大事不得不請小姐來一趟,萬望見諒。”

“不敢。候爺是奉旨辦事,又事關我的娘親。于情于理我都要來與候爺分說一二的。”貴祺看這個落落大方的小女孩。只看身量的話真不像資料上說得剛剛及笏了。

“小姐請坐。”貴祺反而有些不自然,他總是忍不住得偷偷打量人家姑娘。他不是沒有見到過千金小姐,但是像這樣剛及笏的小姑娘能如此儀態得卻不多見。這小姑娘既沒有失去了家人扶持的驚慌,也沒有見了陌生男子的羞澀。只是大大方方、很得體的坐了下去,目不斜視。她所表現出來的沉穩不要說女子,就是一般的成熟男子也沒有的。這實在不像是一個遭逢了大變的小女孩。

“我想請問小姐,大將軍夫人現如今……”貴祺實在有些問不出口,但是公務在身卻不得不問。

“家母已經仙去了。我拜托了村里的人把母親暫時安葬在了山上。”紅衣說著說著輕輕啜泣起來:“家母就在那山崖下仙去的,是村里的林大叔與村長發現的。當日我醒來時看到滿地的尸首害怕得跑了出來,并無發現我的娘親。”

“咳、咳,”貴祺有些尷尬,這樣問一個剛剛失了母親的小姑娘實在有些殘忍:“還請小姐節哀。不知夫人安葬于何處?可有遺物留下?”

紅衣啜泣著把一個小包裹交給了陳嬸兒:“安葬地點可請村長找人帶路。這包裹里是家母的所有遺物。”貴祺示意柳丁接下拿過來打開看了。在包裹里發現了大將軍所說的那枚鳳形金釵,貴祺用其它釵尖點了點鳳眼,釵身彈開了。貴祺嘆了一聲,現在可以確定將軍夫人已經遇害了。

貴祺把那枚金釵收起,其它東西原樣包好交于柳丁示意他交給陳嬸兒:“有件事還要請小姐見諒。格于規矩,夫人的這枚金釵我暫時代為保管。”

紅衣聽了并無不豫,只是看了看那金釵,似是不舍——必竟是她母親的遺物:“小女子明白了。”

貴祺聽到回答松了口氣,他還真怕這六小姐小孩子性兒一發作就是不允他。貴祺感覺應該再說些什么才對,張了張嘴實在不知道該和一個姑娘家說些什么。這時他又想起,他和一群男人帶著這么一個姑娘家回京實在是于禮不合;而且現在已經證實了六小姐的身份,也就不能再放任她一個人住了。

貴祺心頭轉著想法,為難得看著大將軍府的六小姐,正在想該說些什么安慰她幾句再讓她出去時,不想六小姐卻拭了拭淚輕聲道:“小女子雖在大難后不記得前塵往事,但每提到母親都心痛難忍。一時忘情讓候爺見笑了。為了我們母女二人累候爺愛傷,我們將軍府銘感五內!他日我父定上門致謝!小女子今兒就先在這兒代父代母謝過候爺大恩。”說著站起來深施了一禮,貴祺不想受她的大禮但身在床上動不得,就是能動得人家一姑娘他也不好攔啊。只好連連說著:“小姐千萬不要如此,小姐快快請起!”

六小姐卻不理會貴祺施完了禮又續道:“候爺剛剛醒來正是需要靜養的時候,卻因我們母女的事費了不少精神,小女子深感不安。現在候爺還是將養身體為重,小女子就告退不擾候爺了。還盼候爺早日康復。”說完又深施一禮與陳嬸兒走了。

貴祺看著門口,雖然六小姐紅衣已經走了,但他一時間竟沒有收回目光。這六小姐進退言辭十分得體合禮。雖然句句感謝,可是句句中都有父母二字,絕無半句有‘自已如何感謝候爺’、‘深感大恩無以為報’這等輕浮言語。早就聽說大將府夫人教女有方,長女才德兼備選為貴妃,這次女依貴祺看應該比長女只強不弱啊。而且即使哭泣傷心也無失禮之舉:沉穩嫻靜的舉止多少名媛所不及啊。

貴祺發了一會兒呆,醒過神來自嘲得一笑:被那群狐朋狗友知道自己為一個剛及笏的小姑娘失了神,還不被笑啊!在怎樣也是一個小女孩而已,想她作甚。搖了搖頭,貴祺喚了柳丁進來吩咐他道:“讓知縣回去吧,不用來辭了。就說我乏了已經睡了。讓他給六小姐安排幾個丫頭伺候著,只小姐一個人卻是很不方便的。”

柳丁高興的應了。他早就有這個意思了,姑娘身邊沒有服侍,傳話什么的都要他一個大男人去。他倒也沒什么,只是怕以后有礙姑娘的閨譽。

貴祺就在這山村里將養了起來:大夫說了貴祺的腿傷一動不如一靜,不是不要挪動的好。侍衛們能下床活動的都來請過安了。貴祺每日左右無事,每日就是吃吃睡睡。

這日晚上,貴祺與府里一個名叫李七的侍衛正在閑談——大家都睡不著。不只是貴祺,侍衛在這兒也是除了在貴祺房外值勤二三個時辰外,就是吃與睡了。正聊得有趣時,忽然聽到村子里有人喊叫:“殺人了!!殺人了!!!救命啊——”貴祺一驚,一下子坐了起來,吩咐李七:“快快組織人手去救六小姐!”李七立馬出了屋子去傳話。

一時之間,就聽整個村子都沸騰了。人喊狗吠再加上孩子們的哭叫聲,還真不是一般的熱鬧。貴祺聽著這樣紛雜的聲音更是心焦。又過了一會兒,聽到院子人聲鼎沸。柳丁與候爺府的侍衛頭李大熊闖進了屋里,草草行了一禮:“稟候爺:六小姐遇刺受傷,已經救了出來。現在西屋救治。刺客死了兩人,余下的、余下的都逃了。”

貴祺拍了床一下,沒有說話。平了平氣息后問:“六小姐的傷勢如何?”柳丁與李大熊都為難的看了看貴祺:“我們不知道。我們一個大男人不方便探查姑娘家的傷勢。現下村里的陳嬸與縣里送來的那幾個丫頭伺候著。”

貴祺聽了也知道自己問得有些造次了:姑娘家的傷勢問大男人知不知道可是有傷姑娘家閨譽的。貴祺心焦得坐在床上看著三個侍衛在屋里屋外的走動著,他們也在等六小姐的傷情。

過了好一會兒,陳嬸兒出來了,三個侍衛引了她到貴祺屋里。柳丁雖然急得不行,但有上位者在也只能忍著不問陳嬸兒。

“六小姐如何了?”貴祺一看到陳嬸兒急急問道。這可是他的第一件皇差啊!而且還事關大將軍府。辦得好能得皇帝賞識及交好大將軍府,辦得不好?那——。將軍夫人死在他還沒有出京城時也就罷了,如果這六小姐現在出個三長兩短的——,貴祺都不敢往下想,這里還夾著個惠貴妃呢。

“回候爺的話,不太好。”陳嬸兒累得滿身都是汗:“如果不請大夫,怕是留下得疤會太大。”

“可有生命危險?”貴祺聽陳嬸兒的回答什么也判斷不出來,只好直接問了。

“生命危險?沒有。只是胳膊受了外傷,老大一個口子呢。”陳嬸兒擔心的很:“姑娘家不能留下疤的,以后、以后——”對著幾個大男人,陳嬸兒也不好說紅衣以后嫁人會被丈夫嫌棄的話。

貴祺幾人聽說紅衣沒有生命危險,終于長舒了口氣。貴祺揮了揮手,示意陳嬸可以出去了:“讓人快馬去城里請大夫并報于知縣知曉——這縣是怎么治理的,盜匪橫行無忌!”

大夫和知縣幾乎是同時到的。知縣聽聞此事,嚇得汗都下來了:這候爺和六小姐要是死在了他的地面上,嘿——他九族都得陪葬不可。

知縣調了人手來,安排好了后進屋又和貴祺商量遷到城里養傷。貴祺想了想,這里的確是不好防守,只要路上小心些,自己已經可以搬動了;只是還要看那大將府的六小姐傷勢如何再做決定。

大夫看過后,上來回話:“失血過多,傷口也要日日仔細調理——否則疤可能會很大。小姐的身體底子好,沒有別得什么毛病。”

貴祺問過紅衣可以搬動,就讓人賞了大夫,卻命他留下侍候著回城。就命人請了村長來謝過他的救命之恩,留下了銀錢與他告別。天一放亮,早已準備好的一行人就上路了。因為有兩個傷者,所以一直走到天漆黑才到了城里。知縣安排了貴祺、紅衣的住處,又安排一行人的飯菜。忙亂了半宿終于都歇下了。

貴祺吃過藥后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著,他就想不明白:一個養在深閨里的千金大小姐怎么招來這么厲害的刺客呢?這些刺客是什么人?行動整齊劃一,絕對不是江湖上的烏合之徒。一定要想辦法捉住活口。

一早貴祺用過飯就使人去看看紅衣怎么樣了并傳話:如果能動的話,他有些事想請教與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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