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古包中,海蘭珠一手拄著臉頰,一手輕搖著扇子,眸光中露出一抹得意,寬松舒適的袍子,讓她顯得分外舒懶悠閑。
“格格,這已近黃昏,一朵烏云都沒有,看著樣子明天不會有雨。”烏瑪遞上溫水,海蘭珠用扇子輕輕敲了一下烏瑪,坐直身子,透過帳簾看了看外面,晚霞滿天,嘆氣道“就沖妹妹那分堅決,她的堅韌就不能讓人小瞧。”
“奴婢記下了。”烏瑪神情也凝重起來,輕聲說道“格格,奴婢勸你一句,可不能再對皇太極貝勒無禮,若是真的吃罪于他,整個科爾沁都擔不起。”
“我明白,可是···”海蘭珠飲了半杯水,帶著一抹倔強的說道“我又何嘗不知道他得罪不起?可瞧見他那副樣子,我就心中有氣,以后避開他也就是了。”
“格格,你要去哪?”烏瑪見海蘭珠起身換衣,上前伺候。海蘭珠將辮子甩到腦后,從旁邊拿起一頂銀紅的帽子戴在頭上,將上面的薄紗簾放下,遮住了眼睛,“去看看布木布泰,總是悶在帳子里也交代不過去。”
海蘭珠再次來到祭祀之地,此時科爾沁的族人大部分都已經回去,只余下零星的幾人,微微仰頭看著祭臺之上的布木布泰,雖然瞧不見正面,但卻能覺察到她的體力已經到了極限,就這短短一日,海蘭珠就覺得她仿佛清減上一些,在烈日之下,身體的水分應該很容易流失,而求雨不能進任何的飲食,否則就是對神靈不敬。
“海蘭珠···不,格格。”聽見聲響,海蘭珠收回落在布木布泰身上的目光,看向來人,展顏一笑“原來是你,范禮?不,我還是喚你吳用吧。”
“我也更想是吳用。”范禮眼中劃過點點的懷念之色,若是當初不曾返回大明,如今又是何模樣?是不是還能保留著那分希望?有著中原漢人的尊嚴驕傲?也不像如今這樣,成為韃子的奴才。
“范禮,我并不知曉你們在返回大明時發生了什么,也不明白先生為何投效皇太極。”海蘭珠能察覺出來他的掙扎,若是不解開他的心結,氣結于胸,對身體也不好,仔細打量范禮一眼,他比在草原上時顯得成熟穩重許多,可身上卻露出落寞哀怨,腦后的辮子都隱隱可見白發。
海蘭珠伸出白玉般的小手,將遮住眼睛的薄簾撩開,直視著范禮,開口道“是否身穿大明服飾其實并不重要,在你的心中是不是還當自己是漢人才是最重要的,大明有多少人身著漢服卻做著親者痛仇者快的事情?”
“你是說大明的···”海蘭珠手指輕輕的點在范禮的胸口,低聲道“這話心中明白就是,你瞧不起女真人,皇太極心中未嘗不對你心生猜忌,范禮,你以后說話行事要謹慎,你只要不忘本,將來興許能救許多生活在亂世的漢人。”
范禮垂下眼簾,低頭看著僅到自己胸前的海蘭珠,她輕柔的話語仿佛一縷微風拂過心間,讓幾乎僵硬枯死的心房重現那分活力,低沉著嗓音說道“你今日說的話,我會好好想想,爹時常說起,你是他最得意的學生。”
“是嗎?先生還是有些眼光的嘛。”海蘭珠覺得同范禮離得有些近,退后兩步,輕輕揚眉得意的淺笑,“范禮,你如今是不是還有瞧不起女子的想法?”
“在你面前,我哪敢有再有那種念頭?”范禮心中恍然若失,皇太極對海蘭珠的那分在意,自己何嘗瞧不出來,惆悵間也為她擔憂,皇太極的年歲同她相差實在是太大,而且已經娶了大福晉,又有嫡子在,難道海蘭珠去做側福晉?雖然也是妻子,卻終究低大福晉一頭。
“想什么呢?”海蘭珠看到范禮神情不斷的變化,心下好奇不已,一道銳利冰冷的實現落在范禮身上,讓他身子一僵,不用回頭就知曉,皇太極到了,在海蘭珠耳邊輕言“皇太極對你勢在必得,若是你不愿,要早做打算,還有就是···”
范禮頂住壓力,望了一眼祭臺上已經有些支撐不住的布木布泰,接著說道“還有她,你也要當心,萬不可大意。”
沒等海蘭珠言語,范禮轉身疾馳而去,路過皇太極身邊之時,低頭恭敬道“請貝勒爺安。”
皇太極的左手放在刀柄上,看著范禮提醒道“海蘭珠是蒙古科爾沁最尊貴的格格,你應該知曉分寸,范禮,你也是爺看重之人,又是范先生獨子,莫要讓爺失望,她不是你能靠近的。”
“貝勒爺,奴才明白。”范禮緊咬著牙關,低頭認輸道“格格只是詢問一聲奴才的父親,并無旁事。”
皇太極手一下一下的拍著刀柄,啪啪的響聲仿佛拍進范禮的心中,灼熱的目光落在海蘭珠身上,開口說道“你是聰明人,爺也不妨告訴你,海蘭珠必為爺的福晉。”
“奴才恭喜貝勒爺。”范禮心像是被刀割了一下,他從沒想到皇太極會親自說出來,在不懂男女私情的海蘭珠心中,他就應該是蜻蜓點水,風過無痕吧。
皇太極拍拍范禮的肩頭,在他的耳邊輕言“女真人不同漢人,沒那么多講究,你若是看上爺的庶福晉,不,甚至側福晉送給你也無妨,可海蘭珠不同,我皇太極,不會讓旁人碰她一絲一毫,你要記在心中,她只是范先生的女學生。”
這句話若重錘一般狠狠敲打在范禮的心上,唇邊露出一抹自嘲的笑容“貝勒爺說得對,格格就是爹的學生,在無其它。”
皇太極將范禮的神情盡收眼底,他應該是真的懂了,透著一絲關愛的說道“待回都城,爺親自給你指兩個女人···”
不遠處的海蘭珠驚呼一聲,皇太極立刻停住話語,緊張的望去,腿不由的控制的幾步來到她近前,抓住她的胳膊,關切的問道“哪不舒服?還是···”
海蘭珠此時已經顧不上身邊站的人是誰,茫然的看了一眼皇太極,手顫抖的指向祭臺,喃喃說道“值得嗎?真的值得嗎?”
皇太極見她并無不妥,才略略的看了一眼祭臺之上的布木布泰,神情一愣,隨即嘴角上揚,感嘆道“寨桑確實養了個好女兒,布木布泰也是難得,你不用替她擔憂,她的心思并不小。”
海蘭珠緩緩的垂下眼睛,耳邊仿佛能聽見滴血的聲響,這就是孝莊吧,布木布泰,你的這份堅決我佩服,也永遠做不到,但若是祈雨,我絕不會認輸,科學知識還是更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