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斜照,寒風小了許多,海蘭珠身子輕飄飄的,剛剛雖然一箭逼退袁承煥,可海蘭珠心中明白,那不是她真正的本事,靠得就是先發制人以及袁承煥不曉得她的底細,明軍再攻城時恐怕會更加的猛烈。
“大妃。”“大妃。”隨著海蘭珠的腳步向城下走去,守城的兵士全部心悅誠服的俯首,海蘭珠如今成為他們必勝的信仰,卓布泰此時高呼“天將貴人,五福俱全。”
海蘭珠停了一下,見到旁人的熱切眼神,恍然明白過來,原來命格之說他們都是相信的,眼底劃過一絲的黯然,皇太極是不是也相信呢?他迎娶自己,嬌寵著自己,是不是也是因為虛無縹緲的命格,以及那句眾人尚且不知曉的鳳臨天下。
海蘭珠心中一痛,并不覺得喜悅,若不是趕巧,她會不會如同歷史那樣?把一切努力都歸結于命格,這一點海蘭珠并不喜歡。
“姐姐——不,大妃。”不是所有人都能如同海蘭珠這般去城頭督戰的,布木布泰站在城下,仰頭望著仿佛從天而降的海蘭珠,剛剛她那一箭驚天,她雖然沒有親眼見到,可是周圍的人那熱切崇拜的樣子,都讓她心生敬意的同時,更難掩那分的嫉妒,都是一樣的姐妹,就是因為命格不同,命運就不一樣嗎?她又怎么能服輸呢。
“你來做什么?”海蘭珠蹙眉,她沒料到能在此地見到布木布泰,這時旁邊溫柔祥和的聲音傳來“你們慢點喝,還有熱湯的,別急,都有的。”
海蘭珠猛然回頭,就見哲哲身穿單薄的衣衫,親切和藹的目光里不見一絲高高在上的姿態,將一碗碗冒著熱氣的肉湯遞給在城下休息的士兵,向遠處望去,受傷的兵士手中都端著湯碗,凡是哲哲路過之處,眾人眼里透著感動,甚至還有人在抹眼淚。
“大妃,我是同姑姑來幫忙的,我們做不到您那般,只能做點小事。”布木布泰的手蹭著衣衫,海蘭珠定睛看去,她的手上也有著燙傷的水泡,難道她們還親自下廚?埋鍋造飯用得大鍋和爐灶同平常應該是不一樣的,更大更沉,燙傷很正常,想要有收獲就得付出代價嘛。
卓布泰身邊閃出一人來,打千跪在海蘭珠面前,高聲說道“大妃,按您的吩咐,奴才已經調撥糧餉肉食,一定不會讓守城的兄弟們吃不飽,大妃您又命哲哲福晉等親自給兄弟們送吃食,奴才感念大妃恩德。”
“叩謝大妃,叩謝大妃。”旁邊的人更顯得激動異常看,原來這一切都是大妃安排的,她不止能一箭退敵,還能如此細心,更使得海蘭珠在眾人眼中親近高大不少。
哲哲抿著嘴唇,送湯碗的動作停在半空中,眼底透著陰郁,她辛苦半晌到底是為誰而忙?若不是布木布泰拉著她出宮來,她又怎么會同這些滿身血腥汗味兒的男人相處?
海蘭珠的唇角上揚,可憐她們的一片苦心,望著跪在地上的人,有些眼熟,輕聲問道“你是——”
“奴才鰲拜,曾隨哥哥卓布泰覲見過大汗。”
鰲拜?海蘭珠心中感嘆,果然不愧是歷史名人,確實不一般,比那些只曉得拼命的直腸子多了些心機,海蘭珠含笑點頭“我也聽大汗說起過你的勇猛,你很好。”
鰲拜心中一喜,能得大妃的看重稱贊,對他來說很重要,海蘭珠本來還想同鰲拜說上兩句,瞥見布木布泰張嘴想要說話,海蘭珠不想再惹額外的煩惱,搶先開口道“如今袁承煥兵臨城下,盛京城也有漢人百姓,若是袁承煥派細作煽動百姓的話,后果不堪設想,在堅固的城池,都怕從內部攻破。”
“大妃,您的意思是?”多鐸領著佐領裨將從城頭走下,望著眼前的一切,心中明了,嘲諷的看了布木布泰一眼,她的心思倒是不小,上前替海蘭珠抓緊馬匹的韁繩,他能察覺出海蘭珠身體不適來,更是表明立場,就連他多鐸都唯大妃馬首是瞻,又有誰敢不聽號令?
海蘭珠在多鐸的暗助下翻身上馬,多鐸遞上韁繩,海蘭珠的手指無意識的劃過他的掌心,多鐸身子僵硬,看到海蘭珠白皙的手指上弓弦勒出來的血痕,忍不住低聲道“你回去記得上藥。”
海蘭珠輕嗯了一聲,睫毛微眨,她的注意力顯然不在多鐸身上,既然布木布泰她們想得到好名聲,自己就成全她們好了,坐在馬上眼中含笑招手“布木布泰妹妹,你好像有話要說?”
布木布泰一怔輕移腳步上前,輕聲道“大妃,我——我并沒有——”她背對眾人,沒待她講話說完整,就被海蘭珠的動作弄楞了。
海蘭珠垂下睫毛掩蓋住眼里的狡黠,俯下身子,在眾人面前先將耳朵湊近布木布泰的嘴邊,然后旁人明顯感覺她眼中的感動,隨后海蘭珠坐直身子,拍拍布木布泰的肩膀,輕聲的感嘆“你和哲哲福晉真的決定這樣做?”
布木布泰更是發愣,她說什么了?多鐸后退一步,低頭看著地上的石子,收斂住臉上的笑意,她什么都不用說,調皮狡黠的海蘭珠會讓她無話可說。
“布木布泰妹妹,我答應你的請求。”海蘭珠向四周望了一眼,高聲說道“剛剛我想到,不能不妨城里的漢人,入口的吃食更應該謹慎為上,布木布泰福晉和哲哲福晉慈悲心腸,愿為我解憂,主動提出凡是給將士們的吃食她們將會率先嘗試,無恙后再送到你們手中。”
“我——我——”布木布泰張嘴結舌,雖然守城之人吃得不錯,可是大鍋飯哪有香甜可口的?她們都是沒吃過苦的,半生半熟的肉食和粗糧絕對難以下咽。
“布木布泰妹妹,你不用多說了,我不是搶人風光的人,該是誰的就是誰的,將士們會感謝你們以身嘗試的。”
海蘭珠打斷布木布泰的話,哲哲面色蒼白的走了過來,張嘴道“大妃,我們不是——”
“哲哲福晉。”海蘭珠輕甩著韁繩,悠然的說道“你這副樣子,難道是我理解錯了?還是你不肯?將士們守城是很辛苦的,你不想為本汗妃分憂嗎?”
布木布泰拉住哲哲的衣角,大局已定,多說無益,認命的屈膝道“遵命,大妃,我們就是此意。”
她們兩個現在不僅要擔心食不下咽,以布木布泰的聰慧自然曉得,海蘭珠不會動手腳,可是難保城里的漢人不動心思,若真是在食物中投毒,她們豈不是會很危險?布木布泰暗恨海蘭珠的同時,也在提醒自己一定要謹慎再謹慎,她還不想死呢。
“那就辛苦你們了。”海蘭珠撇了一樣忍笑很辛苦的多鐸,收斂了臉上的玩笑之意,鄭重的說道“多鐸,城里的漢人不能不防,你要安排好,我不想無謂的遭殺戮,但更不想前兩日的事情重現,煽動百姓之人嚴懲不貸。”
“是。”多鐸嚴肅的應道,海蘭珠不再看哲哲她們,撥轉馬頭,打馬回宮,她不只要休息還要想一想怎么熬過這兩日,皇太極應該是不會回援了,在科爾沁的吳克善也應該被袁承煥派兵阻擋,想要突破他的防線,同樣需要時間,現在只能靠自己的力量堅守盛京。
豎日清早果然如海蘭珠所料,袁承煥率領明軍對盛京發起更猛烈的攻擊,他們仿佛豁出一切定要踏上盛京的城頭,守城的弓箭手按照海蘭珠的吩咐,射出了威力巨大的火箭,重挫明軍,可是火箭的制造并不完善,也不是沒有意外發生,最重要的是數量不多,只能威懾,而不能大規模的使用,不到緊要關頭,是舍不得用的,所以這場守城之戰更加的殘酷。
“大妃,您去坐一會吧,奴才看明軍應該不會此時攻城。”肩膀受傷的卓布泰勸著在城頭下站立的海蘭珠,她從明軍攻城時起,都一直仿若雕像一樣站在那一動不動,實現了她的諾言,她永遠站在守城人的身后。
“沒事,我還堅持得住。”海蘭珠巧笑嫣然,她此時不能亂,可心中卻焦躁難安,明軍越來越兇猛,守城的人傷亡慘重,若不是她動用了民兵的法子,盛京城經過幾日的血戰恐怕早就攻破了。
“明軍殺上來了。”就在此時,明軍再次攻城,須臾,海蘭珠竟然能聽見圓木頭撞擊城門的聲音,抬頭望著城頭,架起的云梯上已經有明軍爬了上來,多鐸等人正在奮力的拼殺。
“難道盛京城真的守不住了?”海蘭珠攥緊拳頭,向后小退了一步,兒子該怎么辦?正在她愣神之時,從天而降一塊滾石,海蘭珠清醒過來,石頭并不大,以她的身手絕對能躲得開,身子剛想移動,就聽見旁邊傳來尖叫聲“大妃,海蘭珠,姑姑來救你,小心。”
一道黑影斜刺里沖出來,抱住海蘭珠的身子,向后倒去,在戰時海蘭珠一向很謹慎,她雖然在督戰,但對所站位置的四周都很注意,掙脫不開哲哲的胳膊,后面可是有著凸出的石頭,旁邊還立著明晃晃的彎刀,向后倒絕不是一個好選擇,尤其是被哲哲壓住,轟得一聲,血色蔓延,哭泣聲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