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骨

第一〇九七章 一聲嘆息

這是安毅與身邊將領連續視察三個軍用倉庫和兵站之后發出的感慨。

好在當初將三斤。特種旅補充給胡家林第十七軍的過程中,善于總結經驗的安將軍兵站監兼軍需處長周萍源少將有遠見,將大批彈藥和物資運送到安家軍物資中轉樞紐宜昌兵站,并及時請示增建系列倉庫,使得此次北上作戰的兵力運輸和物資調撥能夠順利進行。

其次,吳立恒回到安家軍大本營后,迅即就任宜昌基地聯勤司令部司令,級別與各軍軍長、江防司令部司令、空軍司令平級,平時負責江防部隊、陸軍各部隊和駐地空軍的武器彈藥和物資供應、制定聯合練計劃、負責情報匯總和憲兵糾察等事宜,戰時組織三軍指揮員聯合指揮,協調各部行動,兵力和物資補充等等。

安毅為了不讓最早就跟著自己的老兄弟吳立恒閑下來,向他提議適當擴建宜昌基地,將原先僅能容納四個旅的營區擴大一倍以上,最低限度能長期駐扎兩個主力師八個旅。吳立恒領命之后立即行動,半個月即拿出工程計劃書,省去安毅不少事情。

將領們的感慨又是另一方面,安家軍普通一兵身上的裝備、軍餉、伙食,就相當于中央軍主力師的三個兵,這還不算營房和練場的建設、文化教育素質培、嚴格而貼近實戰的練所消耗的資金。

可以說,安家軍近一半的戰斗力,是靠金錢堆出來的,每年巨大的軍費開支,幾乎耗去整個集團純利潤的三分之一。每一次戰爭,每一次全國性的自然災害,都會托去整個集團大筆財富,至今為止每年賺回的巨額財富,基本上沒有剩余,但也從未出現過入不敷出的窘迫局面,安毅能撐到今天,而且穩步登上一個個臺階,弟兄們想不佩服都不行。

但是,為了國家和民族,弟兄們都和安毅一樣慷慨付出,無怨無悔。何況到目前為止。大家雖然沒成為億萬富豪,但是誰都有幾十萬上百萬的閑錢,可供父老妻兒無憂無慮地生活在安全富足的川南。

敘府城東南岸的軍用碼頭,一片忙碌,四臺百噸吊機和一臺具備世界先進水平的龍門吊全都在忙碌,航運公司的三艘千噸貨輪、一艘安裝起吊設備專門運輸各種大小車輛的兩千噸貨輪就要裝載完畢,碼頭上的貨物堆積如山,七十多輛軍用突擊車、偵察車仍然整齊停在貨場上,沒有兩天時間難以全部運走。

安毅看了看表,已是下午四點半,走近楊斌低聲吩咐幾句,楊斌點點頭把將領們集中過來,問哪位弟兄有空一起去吃餐飯?結果大半弟兄連連搖頭,前方情況緊急,隨時都有可能與日本軍隊全面開戰,弟兄們事務繁多,連睡覺的時間都沒有哪里還能去喝酒?

楊斌無奈之下。只好讓副官去通知丁志誠、李福強、張天翼三人,讓他們下班就趕到西苑,陪同專程趕來協商的張弘雜和石珍喝上一杯,明天安毅就要飛赴南京趕往華北了,這也算是臨行前的伐別宴。

安毅的家宴菜式非常精美,更難得的是安毅窖藏的好酒之多誰都比不上,這也是朱培德、張弘集和石珍等人每次來敘府都堅持住進西苑的最主要原因。可惜朱培德已經趕赴成都,參加蔣委員長召集的重要會議,沒能留下一起聚聚,否則定會更加熱鬧。

設置在大廳內的大餐桌,足有六米多長,輕輕松松圍坐二十幾人毫不擁擠,長桌上的首位如今坐著勞守道和蔣云山這兩個安家軍的左右軍師,張弘雜和石珍坐到了兩個軍師的下手,正好和安毅、楊斌面對面,排下去一邊是安家軍將領,另一邊就是湘西和黔西的主要將領了。

酒至半酣,氣氛熱烈,大家說完目前華北局勢就說到自己身邊,張弘雜詢問安毅,老朋友劉文輝那邊怎么樣了,廣播說朱毛紅軍繞過松藩逃往西面的毛兒蓋那邊了吧?安毅回答早著呢,紅軍幾路主力還在西川繞,把劉澄甫麾下各地追剿的保安部隊打得滿頭包,如今他干脆借鑒石珍大哥的成功經驗,死守所有縣城和主要市鎮不動了。

眾人哄然大笑,斯文如馬君武也笑得合不攏嘴,不由把目光投向紅光滿面的石珍。

石珍卻沒笑,他知道自己的部隊除了三個精銳旅拿得出手外,其余的都比不上朱培德和張弘雜的保安部隊,更不用和安家軍警備部隊相比了,要守住八個縣城三大工業基地,談何容易?

要不是事先虛心采納安毅的意見,恐怕面對四渡赤水再襲貴陽的朱毛紅軍,早已經損失慘重了,原本心高氣傲躍躍欲試的將校們,看到神出鬼沒、來去如風的紅軍把王家烈打得抱頭鼠竄、把侯之擔兩個師全打沒了之后,再也沒有一個敢張嘴,個個暗自慶幸采取嚴密的防御策略的好處。紅軍離開之后,貴州大小軍閥地主富農,幾乎全都變成貧下中農,日子過得苦巴巴的,唯有黔西八縣幾乎毫發無損,短短十天不到集市照樣火爆,工農業生產照樣熱火朝天地展開,把路過的薛岳和中央軍將士都看得傻眼了,個個佩服石珍的精明狡詐,弄得現在貴州省政府都得向黔西綏靖公署借錢發薪水。

蔣先云看到石珍一臉鄭重的樣子,含笑詢問石珍是否對此次黔西剿共有些想法?

石珍灌下一杯酒,放下杯子長嘆一聲,隨即把紅軍超強的戰斗力、戰斗意志和無法琢磨的打法一一說出,話語豐流露出的全都是贊賞,甚至還有點兒后怕。

石珍聽到張弘親的參謀長曾耀坤一句玩笑話之后,連連擺手,挺直了身子:“曾老哥,你可別笑啊,賀胡子三番幾次騷擾湘西,你們也夠惱火的吧?小弟倒不是說共產黨紅軍如何如何,更不是夸他們有什么三頭六臂,而是打從心眼兒里佩服他們的那股子狠勁,那種見了棺材也不掉淚的強悍精神。

“小弟舉個例子讓諸個聽聽:二月下旬,也就是朱毛紅軍被益公的滇軍擋住后,突然掉頭殺回鼎西沒多久,當時確實把我們嚇了一大跳,好在紅軍看到我們仍然嚴防死守啃不動,只能繞過我們北面,再次渡過赤水河,接著殺向遵義、桐摔一線,在黔北那一仗可是把中央軍吳奇偉兩個師都給打殘了,如此的速度和戰斗力,不服不行啊!

“好在各路追剿大軍及時到來,再次扳回頹勢,這才沒有太過丟臉。到了三月上旬,黔中、黔北被打散的紅軍就到處都是,我們也派出小股部隊,嚴密搜索,不敢讓紅軍竄入防區,也發現了不少紅軍殘部,

結仇,都遠遠趕老了事六可是。情報外長義方亢意申的一件事,讓我無比感慨,至今記憶猶新!”

眾人大感興趣,全都閉上嘴巴,望向不停嘆息的石珍。

石珍再喝下一杯酒,大手一揮,擦去胡子上的酒漬,細細道來:“有兩個被打散的紅軍傷兵,逃到咱們老巢畢節北面二十公里的朝天止下,正好撞上了二旅派出的一個排搜索隊,排長是個老兵,也姓石,北伐時就跟著我了,他看到三個奄奄一息的紅軍傷兵,沒有讓弟兄們放槍,吩咐兩個班擴大撥索警戒范圍,就領著幾個人上去查看,其中一個傷兵已經沒氣了,另一個奄奄一息也快不行。

“俗語道死者為大,老兵心地好,吩咐弟兄們找個坑埋了別讓野獸糟蹋,結果把人扔進坑里的時候其中一個醒了,望著老兵一句話不說,盡流眼淚,老兵想來想去,最后把這個沒死的紅軍戰士弄了回來,錄掉衣服后讓軍醫去救,說是老鄉。

“軍醫不敢怠慢,立馬全力救治,可是那人傷太重,眼珠子沒了一個,而且估計是拖了很多天得了敗血癥,不斷發燒講胡話,軍醫聽清楚幾句話之后,發現不是咱們貴州口音,而是江西老表的口音,就悄悄報上來了。

“正好那天義方到二旅視察,就和旅參謀長立即去查看,老兵只能實話實說,還說那沒醒來的傷兵長得像他死去的侄子。參謀長嘆嘆氣也就沒說什么,不就是一個傷兵嗎?說了老兵兩句正要走,這個傷兵臨死回光返照了,突然喊出一聲“大叔”口齒很清楚,老兵連忙抱住他,仔細看了一下知道快沒救了,就對他說:孩子,有什么話就說吧,只要大叔能辦到,就給你辦

眾人聽到這兒,臉上全沒了笑容,一個個肅容靜坐,用心傾聽,心里都不由得為之傷心難過。

石珍舔舔厚嘴唇,接著說道:“那傷兵緊緊抓住老兵的手說,大叔,我沒用,我連我大姐網生下的孩子都保不住,我沒用,我們整個運輸連的弟兄們都沒用,死一萬次都對不住我大姐。

老兵連忙問,孩子,你大姐是誰?在哪兒生的孩子啊?那傷兵沒有回答,而是死死抓住老兵的手,上氣不接下氣地說,大叔,我求你件事,幫我找回我大姐的孩子,來生我投胎給你做兒子,或者做牛做馬都行,你答應我,幫我找回孩子啊!“老兵說,孩子別急,你說說,讓大叔上哪兒去給你找孩子?總得有個姓名有個地址吧?傷兵愣了好一會兒。又仔細看了看一臉不忍的老兵,最后下了很大決心,說他的大姐也是紅軍戰士,叫賀什么珍,孩子生在赤水河邊一個叫白山的苗塞,那地方半山上光禿禿的,只有一間茅草棚子。由于王家烈的追兵追得太急,為了不連累大家,大姐只好忍痛把孩子扔在那間屋子里,留下三十大洋。兩碗煙土和一張字條。懇求跑進山里躲亂兵的苗人回來養活孩子,當時這個傷兵所在的運輸連就跟在大姐身邊。

“但是,部隊開拔后,這個傷兵聽說苗人不會收養外來的孩子,而且那地方又網爆發痢疾,心想糟啦,可是卻沒辦法再折返回去,只得一路打仗心中一路牽掛,接著部隊就被打散,最后臨死之前遇到老兵。

“當時義方就站在一邊聽著。喘噓不已,回來告訴我說,紅軍真的是鋼鐵的意志,一個懷孕生產的女紅軍,仍然堅持轉戰千里,就連親生孩子都不得不忍痛拋棄。諸位,大家想想看,這是什么樣的一支武裝?是什么樣的一種信念?原來我對共產黨那套很反感,現在卻有些感興趣了,很想知道究竟是什么在支撐著他們。”

眾人一個個喘噓不已,勞守道仰天長嘆,蔣云山頻頻嘆息,滿桌虎將個個神色嚴峻,沒有半點兒輕視,似乎都在為這個令人心酸的故事而難過。

“司令,你怎么了?”楊斌輕輕碰了一下極度驚愕的安毅。

“哦?嗯,”

安毅搖頭笑了笑,心說或許是我想多了吧,哪里有那么巧的事情。當即舉起酒杯大聲說道:

“來來來,不說這些了,這世道啊,有說不完的心酸故事”,石大哥,小弟敬你一杯!感謝你今天帶來的故事,給我們很大的感觸和啟迪啊!不說你,就連小弟也時常在想,是什么一種精神力量在支撐著共產黨,支撐著紅軍?就說他們現在正在逃跑的路線吧,從江西一路苦戰到如今的川西,都快八千里路了,幾萬沒有后勤給養、沒有像樣武器裝備的人,卻能在幾十萬裝備精良的軍隊前堵后追之下殺出一條生路,這是何等的氣概、何等的雄才大略?小弟也佩服啊!”

眾人齊聲附和,舉起酒懷,破例為紅軍干了一杯,誰都不覺得有什么不對,在這個世界上,不管是敵是友,也不管信仰如何,頑強生存闖出一條生路的人,都值得敬佩!

又喝了一陣,幾個前輩先行告退去喝茶聊天了,安毅端起酒杯,走到已經有八成醉的石珍身邊坐下,摟著他的肩膀,低聲問道:“大哥,剛才你說的那個故事里的女人,叫什么名字來著?”

石珍拍拍安毅的腿:“叫賀什么珍啊。因為有個珍字和我名字一樣,所有我就記住了”哎?你問這干嘛?咱們誰也沒往心里去,老兵埋完尸首就懵了,赤水河這么長,兩邊全都是苗塞,到哪兒去找啊?也只能給死者燒燒紙就算了。誰都不再提這事,唉!這年頭到處都是這種慘事,不說了,陪大哥再喝一杯。”

安毅敬石珍一杯,完了哈哈一笑:“大哥,赤水河邊的苗人。真的不愿意收養外來孩子嗎?”

石珍拍拍晃呼呼的腦袋:“也不是,苗人雖然怕事,信不過外面人也不識字,但還是頗講義氣的,估計看到留在孩子身邊的大洋就會明白了,這幾年黔西黔北和我們做生意的苗人越來越多了,早已不是人們原先想象的那樣”賢弟,我可不能再喝了,不然真得出丑了,你從華北回來記得去看看大哥,很多事情還得要你拿主意才行。”

“行”大哥,你剛才說那傷兵的大姐,是不是叫賀子珍啊?”安毅再次低聲詢問。

“嗨,我哪里記得那么清楚啊?你打個電話問義方不就行了嗎?義方可是你一手帶出來的好兄弟啊!不過我可先說了,你可不能把他拐走,上次你把鄧斌從湘西帶走,雜叔至今仍然念念不忘呢,呃”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