繆鳳舞騎著雪白的駿馬躍上湛藍的舞臺,這種出場方式真是又驚艷又震撼。
只見她穿一身火紅的騎裝襖褲,腰間束著金色的紗帶,在腰側結了一個大大的金色蝴蝶,蝴蝶下面垂著那金紗帶的兩端,隨著白馬的行進,飄蕩飛揚著。
她的頭發一齊向腦頂上梳,結成一個高高的單螺髻,髻上辮纏著金絲結珍珠的發繩,額間用朱砂畫了一朵盛開的牡丹。眉若遠山,眸含春水,只是眼睛以下遮著一塊紅色的紗帕,半遮半掩之間,讓人覺得這個女人無比的神秘。
一條兩丈長的金鞭,繞成幾圈兒握在她的手里。她就那樣端坐在馬背上,任由著馬兒在舞臺上放緩了速度,“噠噠”地走了一圈兒,來到舞臺中央站定。
臺下的虹驪珠滿意地一抿嘴,目光掃過堂內的客人。只見那些男人們一個一個張著嘴巴,瞪著眼睛盯著繆鳳舞瞧,仿佛他們的目光就能扯下繆鳳舞臉上的紅紗帕,也好讓他們一睹真容。
繆鳳舞微微地閉了一下眼睛,開始驅動馬兒繞著舞臺逐漸加速。待感覺到那行速合適的時候,她突然一手牽韁繩,一手扶馬鞍,雙腿一縮離了馬鐙,直接踩在了馬鞍之上,一挺身站在了馬背上!
一樓二樓立即發出一陣驚呼之聲!
繆鳳舞沉了一口氣,將右腳套進了馬鞍上事先備好的一個軟套內,固定住。然后她左腿向后飛起,身體前傾,右腕一抖,那纏在她手上的金鞭如一條金蛇出洞,直直地飛出去之后,隨著她手臂的舞動而旋扭翻卷,在燭光的映照下,散落一片的金色光圈。
馬兒仍在繞著舞臺勻速奔路,繆鳳舞左手握韁,右腳踩鞍,穩穩地站在馬背上,時而身子前俯,時而腰身后仰,一條金鞭舞得“啪啪”脆響,如一朵朵金色焰火在空氣中炸開。
突然她右腳一撤,身體下沉,直直地向馬下掉去,嚇得客席上齊齊發出“呀”的一陣尖叫。可是她卻穩穩地落在右側的馬鐙上,左手抱著馬鞍,身姿舒展,右手金鞭依舊在空中飛揚抖顫。
然后她左腿一抬,身子一扭一躍,竟然倒著坐在了馬鞍之上,仰身躺到馬背上,揚起金鞭在頭上舞動起來。
她就這樣在馬背上任意地翻騰著,忽站忽坐,忽仰忽臥,一條金鞭自從被她第一下子抖甩出去,就沒有落到地上。
席間的客人已經開始擊掌叫好,那歡呼聲鼓舞了繆鳳舞,讓她發揮地更加淋漓暢意。
就在那喝彩聲達到高潮的時候,繆鳳舞手中的金鞭突然揮向一盞荷燈,鞭頭上事先浸了油的一小團棉紗“呼”地被點著了。
這燃著火團的金鞭被繆鳳舞抖出滿天的金花之后,在馬兒經過奉國公趙崧所坐的位置之時,繆鳳舞右臂用力一甩,那金鞭攜著火苗“呼”地飛向趙崧,嚇得滿堂驚叫聲。趙崧也措不及防,下意識地閃身后躲。
那金鞭卻在樓欄下方的位置停住,落在一個事先掛好的小鐵筐里。那鐵筐里裝滿了煙花,一沾火,“刷”地就燃了起來。
在客人們還捂著嘴驚訝的時候,在趙崧還縮在椅背上閃避的時候,大堂內已經從二樓正中那個位置開始,燃起了滿屋的煙花,絢爛耀眼,熱鬧非凡。
等到那煙花漸次燃盡,大家再一看舞臺中央,哪里還有繆鳳舞的影子?她早騎著馬按原路出了大堂,消失在這滿堂客人的視線范圍之內了。
客人們眼巴巴地瞅著門口,指望她再從那里回來。一陣悠緩的琴聲就在這個時候響了起來,大家以為繆鳳舞又要亮相表演了,回頭一瞧,是一群著黃色紗衣的舞娘從后面轉上舞臺,隨著那琴聲開始齊齊曼舞。
“嗨…”一陣失望的嘆息聲,緊接著人聲喧鬧開來,紛紛議論著剛才那驚險絕妙的馬上鞭舞。有客人性子急,直接沖著虹驪珠喊道:“虹媽媽可不能這樣吊人的胃口,連個模樣也沒瞧清楚,快讓她出來吧!”
虹驪珠先是抬頭看二樓的趙崧,見他正含笑與同來的人交談著什么,坐在他對面的那位少年探頭向下看,似乎很急于再看到繆鳳舞出場。
虹驪珠心中有了譜,知道這些客人此時也沒心思看臺上那些人跳舞,便揚聲說道:“各位先喝口茶緩口氣兒,鳳舞馬上就會回來。”
然后她扭著腰身,興沖沖地直奔四樓繆鳳舞的休息室。
此時的繆鳳舞剛剛從后門兒上來,正站在那里喘著氣。秋娘快手快腳地解她身上的衣服,小云則拿著熱手巾拭著她臉上頸上的汗,解著她頭上的發髻。
等到騎裝褪下來,在繆鳳舞瑩白的皮膚上,汗水已經匯成了流,沿著她的前胸后背和大腿往下淌著。秋娘和小云一疊聲吩咐外面的小丫頭往里遞熱手巾,兩人一前一后擦著她身體上不住往外冒的汗珠兒。
“哎喲我的閨女!”虹驪珠那興奮夸張的聲音在外間響起來,緊接著簾櫳一掀,虹驪珠滿面笑容地走了進來,“果然是我的好閨女!我可沒有白教你這么多年!你這甫一亮相,震驚了在場的所有客人,都吵著要你快出去呢,哈哈…”
虹驪珠一高興,語速就特別的快。繆鳳舞聽著她的話如蹦豆兒一樣在耳邊跳動,依然閉著眼睛緩著氣。虹驪珠也不介意她此時的冷落,自顧歡快地夸贊著她。
夸了幾句猶不盡意,還親自上前,開始幫著繆鳳舞穿戴第二套行頭。
等到繆鳳舞終于穿齊整了,她緩緩地睜開眼睛。小云扶她在椅子上坐定,她才開口說道:“沒有給媽媽丟臉就好。”
虹驪珠臉上熠熠生光,仿佛看到了虹風舞館燦爛的未來。她親自端著一盞參茶遞到繆鳳舞的手上:“好閨女,媽媽真的沒有白疼你一回,今晚可真是給媽媽掌臉了,喝口茶歇口氣兒,接下來就好辦多了。”
她說的倒是對,連剛剛那一場又像舞蹈又像雜技的鞭舞都順利完成了,接下來的事情對于繆鳳舞來說,簡直就如小兒做戲。
她真的不緊張了,慢慢地喝了幾口參茶潤了潤喉嚨,站起身說道:“媽媽,我準備好了…”
依舊是那個湛藍色的舞臺,依舊是一圈跳躍閃亮的荷燈。那些暖場的舞娘們早被客人哄了下去,一片叫嚷之聲,呼喚著繆鳳舞趕緊出去。
突然有人看到,在三樓頂棚那粗大的橫梁上,不知道什么時候懸上了一只巨大的吊籃兒---硬木底板,嫣粉的紗圍子,圍子內點著一圈蠟燭,映出粉艷艷的光來。
而就在那朦朧的艷光之中,一個女子娉婷的身姿映在那紗圍子上,靜靜地。
那吊籃兒先是沿著梁柱橫行,待來到舞臺正上方的時候,開始緩緩地下放,直到穩穩地落在舞臺中央。那女子身形優美地舒展了一下,慢慢地坐了下去,輕輕地抬手一揚,“嘩”地一陣琴聲從紗圍子里飛揚出去。
所有的人都盯住那個紗圍子,期盼著那一層薄紗在下一刻能轟然向四下散落。可是繆鳳舞卻穩穩地坐在那粉沙帳內,素手曼揚,琴聲便如行云流水一般傾泄出來。
《良宵引,有月東升,有星熠動,有水東流,有人暢飲歡談…
當琴聲戛然而止的時候,那粉色的紗帳終于如眾人所愿,慢慢地向四下里鋪倒下去。
繆鳳舞一頭烏發披散于肩,只收了兩束在頭頂挽出一個蝶形髻,髻上壓了兩粒明珠。身上穿一件白色交領的軟羅深衣,繞腰三箍,廣袖緊身,樣式簡單地不能再簡單,卻襯托地繆鳳舞仙氣縈然,飄逸出塵。
她神態靜謐,如坐云端,目光如霧般迷離,飄過所有的客人頭上,看向不知名的遠方。
這是一個美得令人窒息的女人。她的亮相也確實讓絕大多數的客人屏住了呼吸,似乎出一點兒響動,就會驚得她飛走了一樣。
不過還是有人會記得這是什么地方。
一位穿紫色金壽字花紋袍衣的客人,亮開粗粗的嗓門兒,大喊一聲:“這女人有味道!老板娘開個價兒吧,要多少都成,大爺我絕不還價兒!今晚就讓這妞兒給大爺我唱曲兒跳舞!”
雖然是意料中的事,可繆鳳舞還是微蹙了眉頭。堂內的釭燈早就亮了起來,明晃晃的燈光下,繆鳳舞那輕輕一皺眉,很多人都看到了。
有人開了口,就會有人跟著湊熱鬧,那男子聲音剛落,就有人又叫了起來:“剛才那位出什么價兒,我給他翻一倍!鳳舞姑娘今晚歸我!”
此起彼伏的叫價聲,聽得繆鳳舞胃都擰了個兒。她強撐著沒有跳起來走人,只是垂著雙眼,咬緊嘴唇,皺著眉頭。
虹驪珠打量著繆鳳舞的神情,她倒是挺滿意繆鳳舞在這個時刻表現出來的風骨。這些人起哄歸起哄,有趙崧在樓上壓鎮,沒有誰敢真正鬧事兒。
她笑盈盈地走上臺去,扶起繆鳳舞來,帶著她向客人們鞠躬答謝。然后她說道:“謝謝各位今晚來捧虹風的場子,鳳舞是我一手養大的,當親閨女一樣愛惜,各位爺口下留情,饒了我閨女吧。她今晚正式掛牌出道,以后會常在這里獻藝,若是各位爺瞧著我們鳳舞還算可心,就常常來虹風捧場吧。我今晚給各位備下的,可是上好的百年女兒紅,各位先嘗嘗,我帶鳳舞去歇會兒,一會兒再出來給各位敬酒。”
說完,她也不理樓下那些人的叫鬧,攜著繆鳳舞下了舞臺,沿著后門那里的樓梯,直接往三樓而去。
而奉國公趙崧和幾位同來的官員,在繆鳳舞亮出本相的那一刻,就已起身,上了三樓的天字號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