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天以后,繆鳳舞的腿傷就好了大半。
但她仍然住在安樂堂中,因為她的傷處結了大片的痂,必須等到那些結痂脫落后,她才能夠行動自如。雖然這里臟污了些,好歹圖個清靜養傷。
趙婆婆從御膳房里偷拿出幾根上好的人參,打點了安樂堂的掌房。那掌房便由著繆鳳舞住下去了。
她這杖傷好得如此快,其實全賴宋顯麟經常趙婆婆送來的那些傷藥。他本人在繆鳳舞于安樂堂養傷的十天里,卻從來不曾來過。
繆鳳舞也未多想。本來他就是兩朝宰輔宋辰安的兒子,又是魏國開國以來最年輕的侍衛統領,身份高貴,春風得意,對她這樣一個小小的舞姬有贈藥之舉,就已經是恩深義厚了。
就在她稍稍能夠挪著在屋里活動一下的時候,有一天晚上,她實在是趴著頭昏胸悶,便掙扎著下了床,兩腿僵直著,小心翼翼地蹭到窗口,想要打開那扇破窗子,吹吹涼風,看看天上的月亮。
她一手撐著窗臺,一手撥開窗栓,輕輕一推窗子,突然眼前就跳出來一個大活人,嚇得繆鳳舞“哎呀”一聲往后退。
因為事發突然,她一步退得猛了,牽扯了腿上的傷處。痛得她腿一軟,就跌坐到了地上。這一坐,正好臀部的傷處著地,痛上加痛,繆鳳舞只覺得眼前金星亂閃,臉上的五官都糾結到一處去了。
宋顯麟就在這個時候推門進來了。
其實繆鳳舞看到是他了,只是他出現得太突然,她下意識地受了驚而已。
宋顯麟見她手掌撐地,下半shen以一種怪異的姿勢懸空著,呲牙咧嘴,白著一張臉,額頭上已經滲出了冷汗。
這情形讓他頓時不知所措,搓著手上前蹲到繆鳳舞跟前兒:“我不是故意要嚇你的,我正好經過,你這樣……不要緊吧?”
繆鳳舞知道自己剛剛那一下子,肯定扯開了傷處的結痂。她痛得揪心揪肺,要起卻起不來,用兩只手支撐著全部的體重,胳膊已經開始微微顫抖了。
宋顯麟看出她很難過,又不知道怎么辦才好,急得從她這一側轉到另一側,雙手張開又合上,他也冒了汗。
最后,繆鳳舞實在支撐不住了。可如果她再坐回地上去,非痛到她昏厥不可。無奈之下,她咬著嘴唇一翻身,干脆就趴到地上去了。
宋顯麟嚇了一跳,上前去抄她的腋下。
“別動!”繆鳳舞制止他,咬著牙說道,“你讓我緩一會兒。”
“啊……”宋顯麟應著,縮了手。可是見她伏在冰涼的地上,又覺得不妥。
于是他一咬牙,說一聲:“得罪了。”便將一只手從繆鳳舞肩下伸進去,另一只手從她的大腿下伸進去,兩只手一使勁力,將她平平地端了起來。
繆鳳舞覺得自己像一盤菜,被他雙手端著,小心地放到了床上。她羞得滿臉通紅,身子一沾床,便將臉埋在了胳膊上,不肯抬頭。
良久,頭上傳來一聲噴笑。
繆鳳舞被他這一笑,又臊又惱,仰起頭斜看著他,沒好氣地說道:“宋統領欺負一個受傷的人,很好玩嗎?”
宋顯麟忍了幾忍,還是有笑意掛在嘴角:“我也奇怪,我第一次看見你,你被蛇嚇暈了,第二次見到你,你掉溝里去了,這一次呢……呵呵……哈哈……”
他指著繆鳳舞的臉,實在是忍俊不禁,干脆笑出聲音來。
繆鳳舞看著那伸在自己鼻尖上的手指頭,恨不能上去咬一口。她氣惱地別過臉去,不再看宋顯麟。
宋顯麟笑夠了,從繆鳳舞的枕邊抽出一條巾子,遞到她的手中:“擦一擦你的鼻子吧。”
繆鳳舞接過來,沒好氣地往鼻尖上一抹,那潔白的巾子上就沾了一小塊灰色的塵土。她這才明白宋顯麟剛剛為什么沒忍住笑,臊得耳紅臉熱,不知如何是好。
“宋某失態了,鳳舞姑娘見諒。”宋顯麟知道她臉皮薄,真誠地道歉。
“這可真是應了我那句話,每次跟宋統領相遇,都是我人生中最尷尬的時候,唉……嘶……”繆鳳舞悠悠地嘆一口氣,隨即又冷吸一口氣。
宋顯麟趕緊問道:“很痛嗎?要不要緊?”
“不礙的,托宋統領的福,你那些藥真是好用,我這傷已經好了大半了。剛剛只是動得猛了,緩一陣子就好了。”繆鳳舞忍了痛,輕松地說道。
“噢……”宋顯麟應著,眼光在屋子里尋找著,終于在門口的地上看到一只水壺。他走過去拎起壺來,回身在繆鳳舞的床頭上找到一只碗,便倒了半碗水,遞到繆鳳舞眼前:“喝點兒水,興許能好過一點兒。”
喝水能解痛嗎?繆鳳舞在心里好笑地想著,手里還是接過那碗水,喝了幾口,放回了床頭。
“宋統領今晚當值?”繆鳳舞趴在那里,仰頭看他費勁,便用肘支床,以手托腮,減輕了脖子的負擔。
“是呀。”宋顯麟放好了水壺,坐到了凳子上,“我過來,是有兩件事。一件是給你送一瓶藥,我估摸著,你這傷處脫了痂后,必會落下瘢痕,這是一種很有效的祛痕的藥,等結痂都脫干凈了,記得每日往傷處涂搽……”
繆鳳舞接過他手中的藥瓶,心中好不感動。這位師從少林寺的世家貴公子,果然是有些義氣的。
她眼眶發熱,趕緊吸了一下鼻子,掩飾地笑笑:“統領大人這藥……又是你們侍衛營的用藥?”
宋顯麟大眼睛一閃,突然就調皮地一笑:“說起這藥嘛,那可有了來歷。前日夜里,我半夢半醒之間,忽見一白胡子老者走到我床前來。那老者鶴發白眉,仙風道骨,翩然抬手,將這瓶藥遞給我,然后說道‘本仙聽聞你大魏皇宮之中,有一位花仙降世的女子意外受傷,這藥可解她傷后遺患,你給她送去吧’……”
繆鳳舞見他撮圓了口型學老人說話,樣子很搞怪,不由地笑倒在床上:“這可是胡謅!那神仙若要送我治傷之藥,為什么不直接來找我?找你是什么意思?”
宋顯麟見繆鳳舞果然上套了,開心地一拍手:“他是怕直接找你來,嚇得你坐到地上去,起又起不來,他又歲數大,搬不動你,那可怎么好?”
繆鳳舞這才聽出他在取笑自己,氣地捶床說道:“敢情你能搬動我,你就來嚇得我坐到地上去了?”
宋顯麟臉上擺著詭計得逞時的小得意,嘿嘿地笑了兩聲。
“堂堂內宮侍衛統領,怎么的如此沒正形兒?快說第二件事吧。”繆鳳舞以前從不曾如此跟一個男人說笑,稍微有點兒不自在。
“第二件事嘛……”宋顯麟斂了笑容,“我問過當日值守在瑤華宮周圍的兄弟,他們告訴我,是淑妃另派了一件差事,將他們調開的。”
繆鳳舞聽了這事,也收了笑意,沉默了。
“我告訴你這個,是想提醒你多當心。你可不要冒行莽撞,淑妃如今在宮里正是權勢遮天,你要避著她些,不可讓她盯上你,這一點很容易做到,你只要安靜地蝸守舞教坊,過不了多久,她就會忘了你,知道嗎?”宋顯麟語重心腸地說道。
繆鳳舞當然明白他的一片苦心。她點了點頭,然后嘆息道:“是不是我這一生,就注定要在這高墻深宮之中耗盡?”
宋顯麟端詳了她一會兒,試探地問道:“你現在想出宮嗎?”
“是的,我現在多么想走出宮門,回到虹風舞館去……”繆鳳舞傷感地說道。
“虹風舞館……那也不是個好去處……”宋顯麟自言自語一般,卻讓繆鳳舞眼睛一亮:“宋統領有辦法嗎?你有辦法讓我出宮嗎?”
宋顯麟抿了一下嘴唇,正色說道:“其實我今晚到這里來,有一個重要的原因,我要上前線了!”
“前線?”繆鳳舞吃了一驚,“你不是內宮侍衛統領嗎?怎么還要上前線?”
“北方戎狄犯境,皇上欲趁此機會,徹底解決戎狄之患。此番派大軍北上,欽點我率先鋒營先行,三日后點兵上路。”宋顯麟簡練地說明了情況。
“哦……”早聽趙婆婆說,宋顯麟有經天緯地之才,只是受其父牽扯,皇上不敢委以重任。看來行曄也不是墨守陳規之人,此次讓他帶先鋒營打頭陣,他必會立下戰功。
宋顯麟見她沉吟,自己接著說道:“如果我能在前線立功,回朝后我可以向皇上討個恩賞,讓他放你出宮,你看可好?”
“宋統領……”繆鳳舞心里一熱,眼淚就流下來了,“你我不過是幾面之識,宋統領卻對我恩重如山,鳳舞真不知該如何才能償得清你的恩情,唯愿來世…”
“哎!別說來世。”宋顯麟擺手截住她的話,“來世太虛無,要報恩就趁今生吧。”
“啊?”繆鳳舞不明所以地看著他。
“如果我真能立功還朝,將鳳舞姑娘救出皇宮,我只希望能經常看到姑娘跳舞,別無他求。”
繆鳳舞聽著這話,好像有更深一層的意思。可是她看著宋顯麟那坦然真誠的眼神,又覺得自己多心了。于是她很鄭重地點頭道:“宋統領之恩,就算鳳舞天天給您跳舞,也難償還。如若有朝一日,鳳舞重新獲得自由,宋統領閑時暇日,鳳舞愿意為您撫琴起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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